林岁拉住少女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从断崖边拉上来。

他们二人跪坐在断崖边，林岁微喘着气，但眼神仍在少女身上，他怕她一冲动又要跳下去，少女的脸上依旧带笑，但她的眼里是好像不理解林岁为什么要救她。

“我可是抱着必死的心情来到这的，”少女的微笑淡淡的，还带着忧伤，眸中是林岁看不懂的情绪，“你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吗？”

林岁的体力差不多恢复过来了，他看着少女的眼睛，摇了摇头，恍惚间，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女有些许的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个地方啊，”少女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她的裙子被风吹得摇摆，原本无神的双眼此刻正凝望着远方，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好像能穿过海，去到很远的地方，“叫望乡崖。”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林岁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是有来历的，不然一个普普通通的游戏为什么会取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望乡崖，可以是看望的望，也可以是忘记的忘，这是姐姐告诉我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姐姐了。”少女最后的声音都淡了下去，还带着哭腔。

林岁看着少女突然转过头，然后朝自己蹲下来，他们两个看着对方的眼睛，林岁是有些奇怪，而少女的眼里带着眼泪和女孩子的俏皮，“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相不相信我是来自天堂的天使。”

林岁觉得奇怪，但还是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

少女听到林岁的回答后愣了愣，弯起的嘴角平了下去，就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个答案，也不太相信林岁说的话。

“我说，我相信你是来自天堂的天使。”林岁又郑重地说了一次，他的眼神纯澈，直冲击着少女心里的不确定。

“你怎么会信呢，”少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站起身，“我问了好多人，除了姐姐，他们都不相信。”

少女走回崖边，又一次看着远方，“他们都说，我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喜欢幻想，又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只有你和姐姐，”少女转过头，看着林岁，“会这么认真的告诉我，我是可以幻想的，我不是只用学习的机器人。”

“最起码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姐姐，还是有可以不让我讨厌的人的。”

林岁看着少女的脸，顿时想起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她眼熟了。

面前的少女说话时的语调，说话习惯，和长相，都让他想起了顾伊思。

而且在阳海高中那一局游戏里，陈郁假装老师去家访的时候，他在顾伊思家里的沙发后面看见了一张照片，上面有四个人，分别是顾伊思，顾伊思的父母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不知道是顾伊思的姐姐还是妹妹。

“你的姐姐，是不是叫顾伊思啊？”林岁趁着少女现在的心情还不错，试探性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我姐姐吗？”少女的表情突然就恢复成了小女生的可爱，还带着好奇和期待，“噢对了，好像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叫什么。”

“咳咳，”少女举着手，放在嘴边装模做样地咳了两声，然后对着林岁说：“我叫顾伊念，我今年应该是，”她的眼珠子提溜转，还掰手指数了数，“如果没死的话，我应该是十五岁啦！”

“没死的话？那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林岁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到一个好的询问词，只能带着直白和纯澈。

“人死了之后变成了什么那我就是什么样子啊？这你都不知道，你不是跟我一样的状态吗？难不成你没有死？”顾伊念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带着惊讶和怀疑，“要是你没死的话，那这里又是哪里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

不知道为什么顾伊念说这话的时候急了起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就像有人骗了她一样。

与前不久那个执着着自杀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等等，既然你知道你已经死了，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跳海自杀啊？”林岁一时没转过弯，只能先挑一个自己比较想知道的问题问一下顾伊念。

“谁说我那是跳海自杀，姐姐告诉我，如果在望乡崖跳入海中，我就会沉入海底，然后我的灵魂会顺着大海飘向天堂，那里才是我的家。”顾伊念摇了摇头，而后深沉地望着远方。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林岁问道。

“姐姐跟我说的，我死了之后，就去了姐姐的梦里，姐姐告诉我，我的身体死了之后就是纯洁无瑕的，可以通过望乡崖前往天堂，那里也有姐姐，但不会有会性侵我的人。”顾伊念眼里的光暗淡下来，也让林岁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

“性侵？”林岁回想了一下，“你姐姐也曾经差点遭到她父亲的性侵，但是她反抗成功了。”

林岁看着顾伊念的表情由愤怒，诧异到有些欣喜，这是为了顾伊思，而不是为她自己。

“原来你不知道这些啊。你在死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顾伊念歪着头，好像没想着那么快告诉林岁这些事情，过了差不多半分钟，她才开口对林岁说：“我不想想起来，太痛了，还是让他们告诉你吧。”说着，顾伊念偏了偏头，看向林岁的后方。

“岁岁！”林岁转头，就看见陈郁跑过来，然后用力的抱住自己，“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怎么会来到我这里啊？”林岁也抱住了陈郁，感受着熟悉的声音和体温。

“我们的任务就是经历一遍顾伊念的生前，完成之后我们就一起来到了这里。”陈郁抱着林岁，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他。

陈郁看着顾伊念，开口说道。

“你在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差点被自己的亲叔叔强.奸，而且你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姐姐是知晓此事的，但你的父母对此漠不关心，甚至对你的态度越来越差。你本来在那个家就比不上你的姐姐，此后他们还对你有了虐待的倾向，你受不了这些，也没有办法反抗，便在半年后的一个夜晚跳海自杀了。”陈郁说这话时就像是一个面对嫌犯的侦探，在看清事情的真相后将嫌犯的罪行一一列出，逼得嫌犯无话可说。

但陈郁不是侦探，顾伊念也不是嫌犯。

只是一个阐述事实的玩家和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在你死后，你的父母也没有多为你感到惋惜，而是在几个月后将目标转移到了顾伊思身上，但顾伊思性格跟你有很大不同，所以她敢拿起匕首刺向她的父亲，那个准备侵犯她的禽兽。”陈郁说这话时，眼神一直在顾依念身上，“你不知道的是，顾伊思在你死后，还准备了一个计划杀死你的叔叔，为了让他来陪葬。”

“那她，成功了吗？”顾伊念听着陈郁说的话，其实又不太敢相信，因为姐姐在她眼里一直都是对父母温顺，听话，知书达理的女孩，处处照顾着自己，胆子还小，怎么敢拿起匕首，还计划着为了自己报仇。

“怎么说，那个计划完成的天衣无缝，你的叔叔死在了被折磨的过程当中。”陈郁也不好评价顾伊思的做法是否正确，但他觉得顾伊思做得很好，有这个勇气，也有这个胆量。

顾伊念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谢你们。”过了一会儿顾伊念才抬起头，“我原本都差点要忘记了，还好你们帮我回忆了起来。”她脸上淡淡的笑容仿佛在面对着好友，清纯而又恬静。

“为什么是你都要忘记了，难道你其实并不知道你生前的事情吗？”侯佳伟提出了疑问。

“死了几个月了，谁记得啊？”顾伊念的语气又变得随便，“要是没有这段回忆，我就不能回到天堂。”

“对了，姐姐还说，回到天堂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一个人，不然就进不去了。”顾伊念笑的甜甜的，就像在说参加什么重要的活动。

就在大家不知所以然的时候，顾伊念一把将林岁扯向自己，然后向后坠去。

林岁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已经离开望乡崖，像一只茫然的，还没有学会飞行的鸟，而陈郁则跟随着跳了下来。

陈郁一伸手就拉住了林岁的手臂，顾依念见状，竟然慢慢地松开了握住林岁的手。

有两个人陪我一起，那我就一点都不孤独了。

顾伊念这么想着，表情淡然，随后扑通一声落入海中。

陈郁时刻拉着林岁，没让林岁离开自己的身边，这一次落海他们没有一直向下坠，而是回到了海面。

但顾伊念如沉石般被海底拥抱，她的灵魂并没有如她所说离开她，而是被囚禁在她的躯体里。

于此同时，玩家们全体昏倒。

睁眼。

玩家们又一次重开。

这一次，他们的进度加快，一直到顾伊念准备将林岁拉下海。

“一定要带上一个人，不然就进不去了。”顾伊念笑着。

林岁眼疾手快，顺着顾伊念伸过来的手将她拉向自己，她脸上笑意凝固，变成了诧异。

玩家们围过来，将顾伊念困在中间，让她无处可走。

顾伊念有些措手不及，她站在中间，有些着急了，她红着眼，看着林岁和陈郁。

“为什么你们不让我走，我想回家。”顾伊念的声音有些哽咽，看起来还有点可怜，但玩家们想起只要顾伊念死了他们就要重开，于是都站着没有动。

“是不是要解决顾伊念本身的问题才能算任务成功啊？不然她一跳下去我们就得重开，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拉住她。”林岁微微侧身，开口问陈郁。

“对姐姐的思念和对性侵者的厌恶？这该怎么解决，前往她的梦里改变她的梦境吗？”站在林岁旁边的侯佳伟听到林岁的问话，在陈郁回答前先说出口。

“我同意这个方法。”陈郁听后，点了点头，表达自己对侯佳伟的想法的赞同。

“怎么做？”林岁问道。

“经过梦境主人的同意。”陈郁说这话时带着笑意，然后他看着顾伊念，开口问道，“如果可以让你再见到你的姐姐，你会想回去看看吗？”

“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好想好想见到姐姐，我想告诉她我这几年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她肯定也很想知道我在死了之后都在干什么。”顾伊念说这话时，脸上的期待和喜悦怎么也遮不住，好似一个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姐姐，然后急于分享自己所见所闻的妹妹。

“那我们就回去看看吧。”陈郁的这句话好像带有魔力，刚说完顾伊念就觉得自己头有点晕晕的，然后向旁边倒下，站得离她较近的秦盈盈有些措不及防，伸手让顾伊念靠在自己怀里，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看见自己周围的景物发生了变化，扭转，重叠，而自己和队友们都站在原地没有变化。

不过几秒，周围变换便停了下来，停在了一个他们在不久前刚见过的场景。

“姐姐，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呀？”这是从第三视角看的。

是顾依念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周五，她们两个刚放学，顾伊念按耐不住内心的期待，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问道。

“这是个秘密，你明天才能知道。”顾伊思笑着摇了摇头，拒绝回答顾伊念这个问题。

顾伊念俏皮地嘟了嘟嘴，似乎有点不乐意，但既然是生日礼物，那还是明天生日的时候再知道吧，这样才有惊喜啊。

顾伊念的同学们也为她准备了生日礼物，但都没有让顾伊念知道，她们打算在顾伊念生日那一天一起去顾伊念家为她办一个生日派对。

这是顾伊念噩梦的开始。

林岁没有看过顾伊念的过去，所以队友们开始为林岁讲解接下来的故事发展。

“在这一天的晚上，她的父亲就偷偷摸摸地进了她的房间，在她的床头安了一个摄像头，而且她母亲在旁边看完了全程。

第二天，顾伊念的生日派对办得并不是很好玩，她没有很开心，因为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礼物，晚上的时候，她的叔叔就悄悄进了她的房间，借着顾伊念睡前吃下了安眠药，然后就□□了她，但其实那天晚上顾伊念并没有吃安眠药，所以她叔叔还没弄多久顾伊念就醒了，看到这副模样她当然很害怕。

但是，她的母亲站在她的床头，看着这幅闹剧，开口对顾伊念说，别出声，不然会吵醒你姐姐的，结果顾伊念就真的没有发出声音，后来因为这件事情没有被解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同学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实在受不了，就跳海自杀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个故事，让顾伊念在这个假的世界里快乐的生活下去，为了她，也是为了我们。”主要是陈郁为林岁讲完这个后续，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林岁听懂后点了点头，眼前的景色前进到了她们姐妹俩回到家，一路上顾伊念一直在跟顾伊思讲述自己在学校看见的，听到的各种有趣的事情。

还时不时地做一些搞怪的表情，逗得顾伊思发笑。

这样一个开心快乐的女孩子，将会在自己生日的那个晚上，被自己的亲叔叔□□，还会被自己的母亲旁观，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被迫被糟蹋。

“这样贸然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会不会有点奇怪啊，要不我们去找点东西装扮一下，不然会吓到她们。”秦盈盈看着姐妹俩进了家门，然后就传来了她们父母的声音。

原来她们两个这周都考了试，顾伊念还进步了两百多名，顾伊思仍然维持着自己的年级前十。

但显而易见的是，那对夫妻只对顾伊思的成绩进行夸赞。

而对顾伊念的进步如此之大的成绩，他们却视而不见，好像她并不是他们的女儿，而像一个外人，一个借住在他们家的外人，有一个对她很好的但不是亲的姐姐。

但顾伊念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她总把自己置身于这个家外，她喜欢把真正的自己放在家外，她有一个自己的小天地。

这些都是玩家们通过看顾伊念的生前得知的，就在顾依念被亲叔叔□□后的一个月里，她没几天就会在晚上偷偷出门，前往她那个秘密基地，哭泣着，如一只把自己脆弱的地方裸露出来的动物幼崽。

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已经被呈现在这个世界上，而且还没有办法遮挡，自己除了死，也没有其他去路，也因为自己的懦弱，才让自己死了，但侵犯自己的人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去，就像将自己□□地展现出来一样，除了怨恨，不堪，无措，绝望，心里再容不下其他情绪。

顾伊念原本可以做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鸟，只是不被重视，但不用被折磨，被侵犯。

“顾伊念有什么喜欢的卡通人物之类的吗？我们可以穿那种玩偶服逗她开心，再买些礼物给她。”侯佳伟提议道，其他玩家也都同意了。

陈郁看着林岁垂眸，皱着眉，好像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呢？”

林岁闻言，抬起了头，他看着陈郁的眼睛，用着单纯的语气说出他的想法。

“如果我们杀了顾伊念的叔叔，然后回去，顾伊念是不是就可以平安的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