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蒂夫人，您可知道，嘉岚她也是有魂力的？”

“知道啊，虽然阿欢不是魂师，但她爸爸是。”英蒂夫人小抿一口茶，“你呢？我看你岁数也还小了，她堂哥哥都快三十岁了。”

“我也是一名魂师，但是孤苦伶仃的，想找个伴儿以后一起在道上走，某天在剧院碰到她，就结交了，打算把她从主人家赎出来，她以后跟着我就是了。”光翎嘴巴和大脑同步编起半真半假的故事，叫苦连天。

“你倒是有钱，准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不愿意继承祖辈事业，跑出来瞎混的，我看你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不出意外，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家讨钱。”英蒂夫人鄙夷不屑地看着光翎，“我闺女要是敢这样，我就再也不让她进家门了。”

光翎赧然一笑，暗暗佩服英蒂夫人的推理能力。

“还真被我说中啦？”英蒂夫人见光翎不答话，气得起身动作幅度一大，老花镜都顺着鼻梁滑落，“祝嘉岚这小囡不会以为以后跟着你，就能当个阔太太吧？我告诉你啊，你父母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分开的，现在这些大家族要互相拉拢，这婚嫁之事，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我闺女以后要是带回来一个穷小子，我一棒子把这对鸳鸯给打散！祝嘉岚不是我亲小囡，我没资格管她，但我告诉你，你父母百分之九十九到百分之百，早就给你筛选过对象了，你和祝嘉岚关系不能再进一步了，趁她现在还没被你父母进行精神心理折磨，你们都立即给我死了这条心！”

光翎一脸窘态，完全没想到话题会往这种方向奔去，压下想要逃离现场的冲动，轻按英蒂夫人入座，道：“夫人夫人，您别激动、您别激动，您坐、您坐。我和嘉岚才认识十八天，这些心思我还没动过呢！”

“‘还没动过’？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们啊，往后也不能动！听清了吗！”英蒂夫人颇有怒发冲冠之势。

“听清啦、听清啦。”光翎表面在笑，内心在抓狂——这英蒂夫人，说话简直跟连珠炮似的，呶呶不休，应付不来、应付不来。

“那你们今天过来做什么，不是单纯看望下我老太婆那么简单吧？”英蒂夫人越发觉得光翎形迹可疑。

“是这样的……”光翎为终于能聊草药的事儿了而松了口气，掏出斗篷内口袋的戚欢笔记本，翻到第一页，页面上是一束手绘而成的豌豆形状风信紫色小花，模样极其娇柔，有着其生长环境和口味的文字，但是没有标注名字，“戚夫人生前做了不少对草药的研究，大多是关于如何解决魂师在修炼途中遇到的麻烦，但笔记本上所写内容有限，夫人能否提供一些戚夫人研究过程的信息？还有当年的爆炸，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小弟弟，我话跟你说明白，搞这些是没前途的，你还是趁早放弃掉，我们大陆对于草药的认知有多浅你不是不知道，药房少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卖的那些个药物，都只能解决魂师身上创伤、平常毒素，修炼过后身体长期处于疲惫状态的小问题，只有低水平的魂师才舍得买。像那种魂技反噬、武魂恶性变异、双生武魂魂环反噬什么的，都还没人搞出来过免疫药，帝国也从来舍不得花这些钱去下功夫。”英蒂夫人边说边摇着肥厚的手，就差把“拒绝”二字印在额头上。

“话这么说没错，只是……”光翎摘下面具和手套，看呆了英蒂夫人，“我自小因为武魂上冰属性过强的原因，导致外表被冰霜腐蚀，释放魂技还会使身体受到不同的副作用，体内还要忍受冰流游走引起的不适，请了很多医师也看不好，在外游历是为了寻找方法解决武魂腐蚀的问题，而并非叛逆才离家出走的。认识嘉岚，了解她妈妈的事，也是个契机，我不想错过。”

“对不起啊，刚刚冤枉你了，怎么不早说啊，白白被我教训一顿，比窦娥还冤。”英蒂夫人一脸同情地看着光翎，“你这个小弟弟也可怜。”

“您这不是教训，是教我明白事理呢，我也正好取取经。”光翎脸上笑容浅淡，“那您现在愿意……”

“说说说，我把我知道的都说。”英蒂夫人冉冉不绝道，“戚欢的妈妈和我是老朋友，她十八岁去我们国家西南部的臧轲城，读的‘臧轲草药学院’，听她说啊，那边有很多无名草药，学院的教授都不认识，她就自己把那些草药画下来，还采了不少，有的保存起来，有的确认无毒后试吃，想着未来自己弄明白，她这笔记本前五十页的内容，大约都是在上学院时记录的，后面的，都是她在燕绥城和臧轲城记录的。

“四年后，她毕业回家了，来我店里工作，负责制作药品，在嘉岚外婆的催促下跟他们隔壁村的祝家小儿子结婚了，很快就有了嘉岚，只可惜嘉岚来过的那几次我都不在，不然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听我那些员工说，嘉岚可乖了，从来不张口要零食玩具的，最多想要买点书看看，让她学干活，也是学得很用心。偶尔一个人在家时，也不会哭闹。到我店里来时，还喜欢给那些员工扮演看过的书上角色呢。

“我当初这家药房，也是真的没用到了极点，辅助类魂师来买药，问防身的炸药有吗？没有；控制类魂师来买药，问提高攻击力的药品有吗？没有；敏攻系魂师来买药，问提高灵巧度的药品有吗？也没有。我们只能提供伤药、解药之类的，哪来那种灵丹啊！别的员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就戚欢记录下了那些魂师的需求，打算有一天研究出来。

“要我说，戚欢是真的蛮拼的，别的员工是每天墨守成规，她怀孕了还日夜不休地留在炼药房做实验，想要创出新药品，但是我这边资源、材料都有限，她有了小孩，也不方便长期往臧轲跑了，一来一回，至少花一个星期。

“她以前听她教授说，我们大陆存在着稀有仙草，只是长在燃海，燃海你知道吧？我们大陆最险峻的海域了，我们这些人根本没条件去摘，而且经古人发现，那么多年了，谁知道有没有灭绝？这一下海找草药的想法从生出开始，就是破灭的。

“她还因为她老公的原因，研究过怎么快速增长魂力的药，炼制出来过一瓶，偏偏她老公不领情，她就一直没尝试过是不是真的有用。药方都还完完整整记录在本子上呢，在倒数那几页上应该有。

“爆炸是在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和其他员工都休息，就她人还在实验室，制作了一半的‘炸药液’也在实验室，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引爆的，听说啊，突然就，一声巨响，全炸没了，戚欢她好好一个人也没了。还好药房附近没有别的店铺了。我能提供的就这些了，草药上我不是专业人士，武魂腐蚀在你之前更是没听说过，我只是做生意的。”

“她用什么制造的炸药液？”光翎问。

“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从什么‘喷哗草’里提取的，都是她在臧轲带回来的，她为了采药，还总是爬山，也是不怕危险。”英蒂夫人说得越多，眼睛越通红。

“我了解了，谢谢夫人，那先告辞了。”光翎起身道谢。

“你也不用谢我，你和阿欢她小囡都要保重好。”英蒂夫人抹了把泪，送光翎下楼。

“走吧。”光翎走到嘉岚身边，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怜悯。

嘉岚站起身来，又和英蒂夫人告了别，同光翎出了茶馆。

走了几步，光翎倏地转过身，拥抱了一下嘉岚。

嘉岚受宠若惊：“五供奉前辈，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往常都过得太幸福了点，要什么有什么。”光翎抱得更紧了，“你往后时光，不需要一口一个前辈的，一个人如果在井底活上一百年才出井，那可是连一个在大街上讨了一年饭的乞丐资历都比不上。这话不是在形容你和我哈，别误会。老百姓的琐事，你比我了解的多，照这么说来，你还是我前辈。你若不介意，日后干脆叫我名字光翎就好。”

“光——翎？”嘉岚这一声唤得很轻，但光翎还是听见了。

“就这样，挺好的。”光翎绽颜一笑，百态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