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定自己躲不开鼬的刀刃之后，萤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叮”的一声脆响，有人挟带着风声扑倒床边。萤睁开眼睛，发现来人是卡卡西。

鼬已经退开些许，站在窗边，双眼已经化作了红底黑纹的三勾玉。而卡卡西则站在萤床边，一手持着苦无，一手把她护在身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紧张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这还真是稀客，宇智波鼬。”卡卡西的声音里难得的没有笑意：“怎么？杀了整个宇智波一族还觉得不够，连萤都要杀掉吗？”

鼬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叙旧而已，你太紧张了，卡卡西前辈。”

“果然是S级的叛忍，不同寻常，叙旧也要动刀动枪，”卡卡西微微压低了身子，“你究竟来干什么？”

鼬歪了歪头，窗口的风吹动他的刘海，抬手拨开额发时他向萤不着痕迹地递了一个眼神：“我来带走四代目火影的遗物。”

“遗物？”卡卡西一惊，喃喃道，“鸣人吗……？”

看来自来也大人已经告诉卡卡西了。萤向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今后会多加注意。

鼬稍稍颔首。

然后他将视线转向了卡卡西。其实他几天前就已经到达了木叶村，而且刚好看到了这个男人把萤抱到医院里去的场景。当下心思转过几圈，眼神转向卡卡西的左眼：“写轮眼吗？一个不是宇智波一族的人，居然能把写轮眼运用到这个地步，你很优秀，但是你仍然不知道写轮眼真正的力量……”

他垂下眼睫，眼中勾玉飞快转动，渐渐连成一个新的图案……

萤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喊道：“等等！”

“月读！”

然而鼬的动作还是快了一步，萤只来得及坐直身体，就见卡卡西身形摇晃了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萤目瞪口呆，随后愤愤抬头，咬牙切齿地向鼬打手势：你把他放倒在地上了，我要怎么办？

鼬眨了两下眼睛，意思也很明显：放在那就好，会有人来收拾的。

萤嘴角抽搐：前辈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吧？

这回鼬没有回答了。他做了一个“再联系”的眼神后，就提着长长的外袍跳出了窗外。

萤愣愣地看着，抿着唇脸色变幻些许，还是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

说实话比起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鼬，萤还是更喜欢他有些小脾气闹别扭的样子，那是只给最亲近的人看的模样。

所以为了鼬，只能委屈您了卡卡西前辈。

萤看着躺在地上的卡卡西，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认命地跳下床，光着脚把失去意识的男人搬到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放好之后，伸手按响了急救铃。等她再跳回床上后无意间手向枕头下面一探，却摸到了一件本来不在那儿的东西。

她把枕头掀开，发现那是一封信，也许是鼬趁她不注意时塞进来的。

信上的字迹很新，看起来像是今天早些点的时候才写好的。萤把信上的内容细细读过几遍，咬着牙把信重新塞回枕头底下。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低声说道：“告诉他，‘我明白了’。”

然后随着几声乌鸦鸣啼，一根黑羽缓缓飘落在她的窗前。

当天下午，重伤的宇智波佐助被人带回，送往医院紧急抢救。

萤站在佐助的病房门口，神色阴晴不定。

“伤人的是宇智波鼬，还有一个……想不起来名字的怪人，当时自来也大人也在场……”一旁迈特凯正向暗部成员描述着事情经过。

“检查结果出来了。”一位医疗忍者推门而出，萤连忙站直了身子。

“左手小臂与腕骨骨折，三根肋骨骨裂，多处内脏受损，但更为严重的是精神创伤。和卡卡西上忍一样，都来源于强力的幻术攻击。”

萤听完，只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不要太担心，”凯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自来也大人已经前去寻找纲手大人了，只要那位大人回来，一切就都没有问题了。”

“嗯。”萤点点头。

她又想起了鼬在信上所说的事，神色不禁微微发暗。

鼬曾经那样珍爱这个弟弟，如今却要亲手把佐助送进医院。这对兄弟分明彼此相爱却一直相互折磨，这样痛苦而无法逃离的憎恶的漩涡难道真的是鼬想要的吗？

萤突然有些想要见鼬，便也不顾身上的伤没好完全，踉踉跄跄地出了医院往村外走。可是走过两条街后，又突然转念一想，即使现在追上前去见了面，她又能对他说些什么呢？她这些单薄的安慰，鼬真的需要吗？

她究竟能为他做什么呢？

她只能听从他的安排，一个人留在村子里，偶尔接到乌鸦带来的消息，偶尔照看关注一下佐助的情况。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既不能替他背负重担，也无法分担他的悲伤……

“听说那个家伙回村了！这消息真的假的？”

路边的小酒馆里突然传出喧嚷声。

“应该错不了，确实是宇智波鼬。”

萤站下了脚步。

“听说卡卡西因为和他交手负伤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可不是，还有其他的上忍也在追捕中受伤了！”

几个木叶忍者围坐在矮桌边，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地讨论着：“事到如今这个叛徒跑回来做什么？！木叶根本不欢迎他！”

“连自己的弟弟都下了死手啊……”

“那可是屠杀自己家族的大罪人，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就是，我看……”

一支苦无贴着说话人的耳边飞过，深深地插进了桌板里，力道之大让整个桌子都晃动了一下，一桌酒水全部打翻在地。只见人突然冲过来，一脚踹翻了木头圆桌，怒喝到：“说够了没有！？”

几个忍者被这突然的发难吓了一跳，纷纷跳开来摆出防御架势。看清找茬的只是个姑娘后，其中一人不快地骂道：“啊？！你是谁啊？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什么事啊？”

萤咬牙切齿地说道：“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什么？”

萤一脚踏碎翻在地上的酒碗，喝到：“把刚刚说鼬的那些话，全部给我收回去！”

那人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仿佛萤是个无理取闹的疯子：“包庇一个叛徒，你有病吧？！”

“给我闭嘴！”只是突如其来地觉得愤怒，只是突如其来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暴戾的情绪突然充斥了整个头脑，萤骤然怒吼，双手结印。

“啪！”

毫不留情的力道打得她偏过头去，萤瞪大了双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颊上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给我适可而止啊混蛋！”红豆扇了她一个耳光之后，用力提起她的衣领怒道，“对着同伴你发什么疯？你给我清醒一点啊！”

……同伴……？

萤愣愣地看着她，然后一点一点地偏过头，看向那几个明显惊魂未定的人——她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却恍恍惚惚地，看到了他们戴在头上的护额。

木叶的护额。

是同伴。

是鼬想要保护的……同伴……

萤用力喘了两口气，从喉咙深处传出呜咽一样低沉的气声。她轻轻拍了拍红豆提着她衣领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红豆皱着眉松开了手。

萤摸了摸被打红了侧脸，觉得心中又是后悔又是委屈，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最后她可怜兮兮地看了红豆一眼，快速结了一个印后瞬身离开，狼狈落跑。

红豆心里无奈得很，但还是耐着性子帮萤收拾了这一地鸡毛。她先是往慰灵碑前去了一趟，但没找到萤的影子。但萤平日里会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红豆摸到村子的角落，果然在宇智波演练场的湖边找到了她。

萤正一个人坐在湖边，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

应该是一到这儿就直接跳进湖里去了，红豆一边想着，一边却还是脱了自己的外衣给萤披上：“冷静一下是好事，但你不会又想感冒发烧吧？”

萤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道：“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嚯，那被卡卡西抱到医院里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忍村的哪个忍者咯？”红豆一脸惊奇。

萤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无论这人再说什么她都不接话了。

红豆却敛了笑，难得正经道：“萤，你别生气听我说……”

萤有点想叫她闭嘴，但是忍住了。

“你也是时候，放下对宇智波鼬的执念了吧？”红豆说道。

这不可能，萤很想回答她，但她刚刚决定不要和红豆说话，所以依然抿着唇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鼬，但是也是时候该停下了。”见萤不说话，红豆反倒有些忐忑，但话头已经提起，也只有硬着头皮说完：“当年的事也算板上钉钉，不是你可以任性地说不信就不信的。不管宇智波鼬在你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对于木叶来说，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忍，这你明白吗？”

我明白，萤心想，可他不是啊……

红豆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都有些哽噎了：“他都离开村子多久了，你还不能清醒吗？”

萤摇摇头：我很清醒啊，不清醒的是你们……

红豆道：“对你来说，宇智波鼬就像来自过去的亡灵，是你心上散不去的阴影。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你就不能好好想想你自己吗？！”

说到这萤终于明白了，之所以红豆会来找她，会对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是因为她觉得萤和她是一样的。

她觉得萤生活在鼬的阴影之下，就像她自己一直生活在大蛇丸的阴影之下一样。所以她才想拉萤一把，不让她永远这么沉沦下去。

萤有点无奈，却忍不住说了一句：“谢谢你，红豆，其实我没事……”

她是真的没事，虽然有点冷，身上的伤口可能也有些开裂，但她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那个时候她之所以没能控制自己，其实可能是故意想要发泄而已，因为她不仅为鼬感到难过，更对自己感到了深深的厌恶。

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对一切痛苦都无能为力的孩子，她发自内心地讨厌那样的自己。

“你说自己没事，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不快乐。”红豆叹了口气。她比萤虚长几岁，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觉得萤确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忍不住揉了揉萤的脸，语气里有种无可奈何的妥协宠溺：

“就像你明明有自己的屋子，却仍然找不到可以回去的地方。这些年你好像很坚定地朝着一个目标在努力，但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萤，你该好好看看你自己，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萤眨眨眼睛。

她想说点什么，但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