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地，又毫无征兆地来到她的生命中，又抽身而出的人，像风一般，像梦一般，突然来到。

萤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这只是一个黄昏中的幻影。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在梦中：“你……”

你怎么来了？

鼬披着晓组织黑底红云的大氅，神色温柔得不像话：“我那天说话让你不高兴了，放心不下，就来找你了。”

他的鬓发在微风中无声飘动着，瞳孔中沉淀着橙红色的光，像是燃烧到了尽头却不肯熄灭的火焰，沉静而又温暖。他微微抬高了眉毛，脸上的表情有三分窘迫七分温情，像极了他年幼时的模样。

“别生气了，萤，”十三岁的鼬通红着耳朵，向十七岁的萤发出邀请，“我听说今晚有祭典，我们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我没有生气，”于是十三岁的萤迎着薄暮走向了十七岁的鼬，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给出他想要的回答，

“好呀，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时光就被跨越过去，成了蜿蜒的溪流和游离的光。

萤跟着鼬离开了祭塔，路上想起自己明明拒绝了神无的邀请却又反悔，不由地脸上发烫。

鼬带着她来到已经装饰上花灯的街上，一个同样穿着晓袍的人等在路边，见到两人便招了招手走上前来，道：“真慢啊，鼬先生。”

鼬先生？

萤从鼬的身后探出头来，小声问：“是谁？”

鼬道：“雾忍村的干柿鬼鲛，我在晓的搭档。”

“是‘原’雾忍村，鼬先生，”鬼鲛纠正着，凑上前来端详几番萤的脸，转过头问，“这就是你的女人？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类型……”

萤：“……”你这个长着一张鱼脸的怪人居然对我评头论足？

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居然还随口问了一句：“哪种类型？”

鬼鲛又打量了萤一眼。

萤立刻道：“你别说话我不想知道……”

“哦？”鬼鲛奇道，“还挺有意思的！你也有兴趣加入‘晓’吗？”

萤：“……”大哥我护额还戴在头上呢……

没想到晓组织分配的搭档这么不靠谱，这个鬼鲛看起来话多嘴碎得很，很是让人担忧。

但萤在感叹之余居然又有一点庆幸——还好鼬没摊上个苦大仇深的队友，不然两个人凑在一起气压得低到地心里去。这个晓组织的老大看起来对相性搭配很在行，一定很懂女人心，比木叶分配小组非要两男一女的恶趣味好多了。

但萤没想到的是，晓组织里比鼬话更少的，可能也就只剩下首领佩恩和他身边的小南，其余大多数人往鼬身边一放都能顿时聒噪起来。

鼬也没意识到萤正在心里编排他现在的顶头上司，只觉得萤的表情有趣得紧，还以为是见到鬼鲛的脸有点缓不过来。于是他很是适时地向搭档建议道：“鬼鲛，今晚我们分开行动。”

鬼鲛瞟了一眼萤，表示非常理解：“知道了，鼬先生。祝你玩得愉快。”

这个队友能读懂空气，比前任的琵琶十藏好一些，鼬在心中评价道。

昼之国的祭典与木叶村大相径庭，叫卖的摊子都直接铺在地上，四处悬挂着由藤条与彩色的玻璃所制成的彩灯。由于昼之国对于忍者的态度如今十分微妙，萤与鼬都干脆解了护额，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南国的人们生性热情开放，而鼬从小便面容出众，两人走在路上，不知有多少女孩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议论这个异乡的英俊少年。

萤把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听了个遍，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忍者学校就读时的日子。但等她实在忍不住去看鼬的表情时，又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到他正专注地看着路边的甜品摊子，根本没注意那些女孩有意无意丢过来的媚眼。

别白费劲了，萤想，你们在这人眼里还不如一串丸子呢……

她抿着唇偷笑了起来。

鼬发现了她的偷笑，不解道：“怎么了？”

“你没发现？”萤眼睛转了一圈，坏笑道，“大家都在看你呢！”

“……是吗？”鼬扭头四处看了看，认真地回复道，“他们不是在看你吗？”

“看我？”萤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

鼬点点头，也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萤的额头：“因为你的头发颜色很好看。”

这！……这犯规……

萤咬着下唇泛红了脸，眼神躲闪两下，突然看到一个买糖果的摊子，连忙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儿”便落荒而逃。她跑到摊前主动询问了几句，不一会儿转回鼬的身边，手里拿着两颗用竹签穿着的糖。

“喏，给你一个，”萤自己咬着一颗，往鼬的手里塞了一颗，咕咕哝哝地道，“说是用果糖做的，我觉得可能有点太甜了，你尝尝看。”

鼬接过来，把那颗浅绿色的糖转来转去看了好几眼，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疑问道：“甜吗？我觉得刚刚好……”

萤“咔嚓”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笑道：“你喜欢就好。”

她在吃东西上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除了不擅长吃辣以外样样皆可。但鼬一向喜欢甜食，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喜好之一，萤一直记在心里。在她所认识的宇智波的人中，似乎除了佐助外都偏好甜食，鼬对木叶的三色丸子情有独钟，止水哥也喜欢吃甜，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富岳也对红豆馒头一类的小甜品没有抵抗力。

有时萤忍不住会想，也许是他们一路上吃的苦太多，只有在吃甜食的时候才能有片刻的放松和短暂的幸福吧……

她咬着竹签慢慢走着，街上的人们欢声笑语，彩灯五光十色，每一寸石壁上都流淌着七色的光华。

穿着五色绸裙的姑娘手中拿着小巧精致的手鼓，带着身边体型巨大的长毛猎犬一起在街角翩翩起舞。她高声唱着一支明快高昂的舞曲，□□的双脚在地上踩踏出轻快的舞步。

众人在她的身边围了一圈，一边欢笑一边给这个美丽的姑娘鼓掌。

当萤和鼬走过她身边时，舞动着的女孩突然摘下手腕上套着的铜铃，越过一圈人墙向鼬抛来。鼬下意识闪身躲过，铜铃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响声。

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萤抬头看去。那拥有橄榄色皮肤的美丽少女正惋惜地叹息着，一边摇动手鼓转动裙摆一边向鼬递来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她那双掩映在浓密卷翘的睫毛下的眼睛是琥珀般的金褐色，流动着天真而又动人的情思。

鼬却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一样，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铜铃，又四处环视了一眼，表情沉静得没有一点波动。

萤心中好笑不已，正想对鼬说上几句，鼬却突然低头对她说道：“在这等我一会儿。”说完就一个人走开了，也不知要去做什么。

萤茫然地眨眨眼睛，有些不解。

街上人声熙熙攘攘，鼬的背影一下子就消失了。

萤四处看了看，一时间心里突然感觉空空的没了着落。

正想着，腿边突然传来湿热的触感，萤吓了一跳，连忙退开几步，低头一看却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挤在脚边。却原来是那舞女身边的猎犬不知何时钻出了人群，正围着萤的脚摇尾巴，不时还伸出舌头舔舔她的小腿。

诶诶诶？！

萤顿时僵住了，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躲开，只能任由那只大狗在腿上蹭了个遍。

容色艳丽的少女停下了舞步，看着她一脸窘相笑个不停。

“萤！”鼬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萤松了一口气，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鼬的身边。

鼬弯下腰拍掉她脚边粘着的一簇狗毛，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被嘲笑了……萤在心里龇牙咧嘴。

那舞女见状，轻拍两下手鼓，大狗便低头将她的铜铃衔起来，又蹭回她身边去了。女孩把铃铛接过来，系回自己手腕上。

萤模模糊糊地听到她笑着抱怨了一声：“什么嘛……真可惜……”

她还想再听清楚些，鼬却揉了揉她耳尖，道：“还不走吗？”

“啊？……嗯。”萤连忙跟上了他。

祭典上人来人往，随着太阳落山暮色渐深，彩灯也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街上四处都流溢着五色的光华。为了不与鼬走散，萤不得不紧紧贴着他的身侧，两个人的手在半空碰了好几下，最后鼬扭头看了她一眼，捉住了她的手腕。

他微微弯着眉眼，将一串东西套上萤的手腕。

萤仔细一看，是一串用五色石子串成的手链，吊着一枚不大不小的铜铃，竟与方才那位舞女抛来的非常相似。

她晃晃手，铜铃便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怎么突然买这个？”

鼬移开了视线，道：“其他人都有……”

都有？

这个回答听起来有点耳熟……

萤顺着他的目光四下张望一番，终于恍然大悟——这条街上每一个年轻姑娘的手腕上，似乎都坠着这么一个铜铃。

就像当年在木叶的祭典上，每个姑娘的手里似乎也都提着一盏纸灯。

萤咬了咬下唇，却怎么也掩不住唇边的笑意。

她知道鼬其实根本不明白这个铃铛的作用，就像他当年也不知道那盏纸灯最后的用途一样。他不知道买这个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他只是觉得既然每个人都有，所以萤也应该有一个。

抑制不住的喜悦像是发泡饮料里的气体，在心头“砰砰”地炸开，萤觉得自己根本藏不住这份笑意，只想立刻向他倾诉。但当她抬起头来时，鼬却没有在看她。

“鼬……？”她轻声询问着，偏头看去。

鼬脸上的表情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为沉静。他注视着某处，没有答话。

那真的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场景，平凡到根本没有任何人会为之驻足。

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男孩背着一个小一点的男孩，跟在一男一女的背后，脸上有几分故意做出的不耐，却始终和弟弟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他的朋友们走在不远处，不时地和他笑谈两句。

不过如此而已。

鼬走神的时间真的非常短暂，很快他就回过神，问道：“怎么了，萤？”

“没什么，”萤摇摇头，微笑起来，“继续走吧。”

鼬抬头看了看天际：“嗯。”

然后他收回了目光，就像刚刚那短暂的凝视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