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惊玄将地点定在了流明荒境上的一座小岛,时间是三日之后。
他为魔境争取了这苟延残喘的三日,只可惜这些妖魔鬼怪可并未领情。
它们在这三日里大肆宴饮、寻欢作乐,已经提前庆祝起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开疆拓土!一统仙魔!
毕竟魔君大人无所不能。
杀了老魔君!曾经屠了居山泽!现在连仙魔结界都能被打破。
司惊玄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创造奇迹!
而它们这样无知无畏地乱窜乱逃,也的确给仙界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有一些妖魔穿过了森严的包围圈,真的闯进了仙界去。
其中便有冥城主元含灵。
听闻消息后,司惊玄并没有太过惊讶。
这个城主一向不受管束,而且作为最早一批被关押起来的魔,谁身上没有一点血海深仇呢?
司惊玄只知道,元含灵报仇之心一点都不输于自己,冥城在她的带领下,也都聚集着一大帮背负恩怨情仇的妖魔。
其中大多都是被仙门逐出来的堕仙。
司惊玄每每去到冥城,这里的人们都在修行,只待有朝一日杀回那仙界去!
因此,比起其他几个荒淫怠惰的魔城,冥城的妖魔勉强还能派得上用场。
可惜现在元含灵已经率众闯回仙界去了。
不过时至今日,一人和千万人也没什么差别。
司惊玄换了身战甲,将他的惊鸿剑磨得又光又亮,独自一人出了门。
……
湖面水平如镜,上面荡漾着二三小舟。
有两位身着嫩绿仙袍的修士一边泛舟,一边随手折下湖面上的莲花。
原本枯死焦黑的莲花在少女手中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娇花吐艳,女子将它放回湖面,唯有它一朵红莲刺目地绽放着,飘飘荡荡。
与这泛红的湖水相映成趣。
老修士面色沉稳,蓄了胡子,手持拂尘,叹气道:“当真是生灵涂炭啊!这三日共计杀敌一千零十三,湖水都被血染红了!圣女,再这样下去,仙界必有大劫难。”
女修士把目光看向孤岛上的唯一的亭台,另有一蓝袍青年正在打坐。
她轻笑一声,又拈起一朵花:“急什么,今日我们便是来解决此事的。阁主大人和我都来了,还能出什么乱子呢。”
圣女把目光望向远处,却见寒光一闪,隐匿在暗处的弓箭手已然埋伏就位。
男修士面露苦恼:“可是满阁主不是说……若司臻不肯合作,便将他就地诛杀。我们难道真照做吗?圣女你说过,十年前的事恐怕有蹊跷,司臻……”
圣女把食指贴着唇:“嘘,隔墙有耳。”
老修士连忙噤声。
圣女不急不缓地将小船驶向岸边:“司臻他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杀他的人多了,但想救他的人也不少。再说了,他会不会现身还不一定呢。”
话音未落,却听得一声浅笑。
“谁不敢来了?”
亭台几人全都愣住,闻声抬头,看向无声无息却已近在咫尺的不速之客。
端坐在亭子里那人正在煮茶的手一顿,旋即毫无破绽地伸手:“请坐吧。”
司惊玄的战甲凛凛,像是看空气一般掠过貌美如花的圣女以及当今最赫赫有名的大门派掌门,径直到那蓝袍仙人对面坐下。
他状似无意地笑道:“满师兄,好久不见。原来你已当了仙阁阁主啊。你若早说是你,我一定立刻来见你,绝不会让你好等。”
蓝袍仙人笑了笑,示意另外两人也落座,但他的目光却没有随之移动,漂亮的眼珠子像是失了生气的琉璃。
司惊玄略感惊奇。
“师兄,你这眼睛……瞎了?”
他这话说得没遮没掩,蓝衣青年却未生气:“早就看不见了。”
司惊玄笑了笑:“那看来这十年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蓝衣青年未作答。
这番言笑晏晏,倒多了几分老友重逢的温馨。
毕竟面前这个人,恐怕也是为数不多的、不将司惊玄视作死敌的故交了。
司惊玄左右张望:“怎么就你一人,我以为你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呢。”
“当年你要受的罚都受了,我没有理由要杀你。我今日见你,是真心实意寻求仙魔两界的出路。”
司惊玄道:“那你就问对人了,我们这些魔头处理这些事最有一套,应该怎么说来着。”
“哦,赶、尽、杀、绝。”
他把那四个字的音压得很听,老修士听得耳旁生风,变了脸色,差点没忍住拔剑。
被圣女用手拦住了。
圣女被无视也没有生气,反而是温温柔柔地插入对话。
“司臻……前辈,久仰大名。我乃镜海洲公乘机。如今结界已碎,天下大乱,为今之计唯有重新封印,方能重归太平。”
司惊玄听了,点点头。
“说得很好,但是说给我这个魔头听未免浪费。我要是明辨是非,便坐不到魔君这个位置了,不对吗?”
司惊玄句句都是冥顽不灵,听得老修士心惊肉跳,手抖得不成样。
总觉得每个字吐完,下一刻就是杀机毕现。
司惊玄听到了剑微颤的声音,侧头瞥了一眼,客客气气帮他把剑扶稳了:“手抖成这样,还拿得动剑吗,老头。要我教你吗?”
仙阁阁主满星元沉下声,斥道:“够了,司惊玄。我这是在救你,你懂吗?”
司惊玄收敛了笑意,感受着无边杀意瞬间涌起。
“怎么救?说来听听。我若不肯帮忙把自己关起来,就要杀了我?”
满星元道:“孰轻孰重,你自懂得。毕竟当年……你是济世道弟子。”
济世道弟子五字一出,司惊玄无意识地冷笑了一声。他当年便是被扶危济困几个字给忽悠了,更是被慕容溯这个贼人鬼迷了心窍。
好好的长生路不选,非要走到个声名狼藉、一无所有。
“满星元,你又不是济世道的,就别套这个近乎了。只可惜,当年封境的事我并未参与,也不知道这口破钟是怎么封印了魔境十载。”
满星元见事情尚有可转圜的余地,松了眉头。
“你若肯联手,我会教你。”
司惊玄自有猜测。
这样密不透风的结界,单凭外界封印肯定无法做到,恐怕当年那老魔君与外头里应外合,形成了双层封印。
只是司惊玄不明白那死去多时的老魔头为何要这么做。
不过他能肯定的是,仙阁有求于他,甚于自己的威胁。
那么司惊玄就更不着急了。
“帮个小忙自然没什么,那么满师兄是否也能帮我一个小忙?”
被晾在一旁多时的圣女忍不住插嘴。
“你想要什么?到时候我们可以将你特赦,让你住回仙界。”
司惊玄略感莫名其妙地扫了一眼这个小丫头。
“这倒不必,我只是想要一人。”
满星元知道前尘旧事,当然知道他要的这个人是谁。
——至今还重伤未愈的慕容溯。
只是他作为仙阁阁主,号令不了已经自立门户的慕容行渊。
而从道义上,这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圣女问:“谁?香车美人?”
满星元回绝:“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恩怨已清,莫再纠缠。”
司惊玄道:“别拒绝得那么快。牺牲一人救天下人的好事,你们一向知道该怎么选。”
满星元觉得自己仿佛被这句话刺了一下。
司惊玄施施然起身,将自己的佩剑挂回了背上,略感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我便回魔宫等着了。”他笑道,“本以为今日该鱼死网破,岂料却见到了满师兄。今日若不是你,换了任何人,我都会让惊鸿剑出来透透风的。”
满星元仍旧沉吟着,他感受到司惊玄渐行渐远,无声地比了个手势,制止了后面的万箭齐发。
圣女的目光游移不定,试图从暗流涌动中提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司惊玄着实张狂,今日明明是满星元放了他一马,他却摆出这样一副饶了别人的架势。
还真是有趣。
不过满星元为何要放了他?
这位雷厉风行的仙阁阁主一向是赏罚分明,甚至有白面罗刹的诨名。
更别提他在此前已经布下埋伏要抓司臻。
可现在……就让人这么走了?
圣女还欲追问,满星元却道:“恐怕慕容溯与司臻之间,只能活一个。”
圣女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昨天更新了今天又要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