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卡维学长：
今天须弥城是个很好的大晴天，从底下向上看去，巨树的轮廓越发庞大，但并不显压迫感，反而十分美丽，阳光照得绿色的叶子像透明的玉石一样。
学长的卡萨扎莱宫建造进度如何？好期待去观赏茸蕈窟美景的一刻。
学妹留。】
【致学妹：
卡萨扎莱宫的进度十分顺利，如今已完成二分之一左右，相信再过不久我就可以邀请你来参观落成仪式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回过须弥城了，有些怀念城里的景色，还有兰巴德酒馆的鱼卷，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出新口味呢？
卡维留。】
【卡维学长：
兰巴德大叔的新尝试有很多，但味道都相当一言难尽，不过也有成功的作品，是来自化城郭的美食改良，叫做口袋饼，吃着很方便，味道也很不错，等你回来我请你吃。
说起来卡萨扎莱宫的主人是谁？那么大的宫殿，那么特殊的选址，想必一定是一位有钱的富豪吧？
学妹留。】
【致学妹：
口袋饼，听起来就很让人期待。我之前在化城郭尝过当地的做法，不知道改良后的版本会是什么味道呢？
至于卡萨扎莱宫，是的，这份委托来自一位名叫多莉·桑歌玛哈巴依的富豪，她年龄虽小，本事却很大，不过对我来说最好的一点就是她对建筑的具体细节没有任何要求，简直太难得了。
卡维留。】
【卡维学长：
我没怎么在化城郭停留过，但那里的人们都很热情，而且警惕。巡林官提纳里前辈作为生论派的代表人物非常有名。他对森林里的一切都如数家珍，不过感觉性格上有些冷淡，而且很毒舌，我之前不小心吃到毒蘑菇，被骂了TVT
桑歌玛哈巴依老爷吗？我曾经听闻过这个名字，在旅行的时候和镀金旅团的人聊天，他们说她是一个很神奇的商人，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有，不过为人也很神秘，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卡维学长对她了解吗？
学妹留。】
【致学妹：
哈哈哈，提纳里确实很严格，但他人很不错，在教令院和化城郭里都很有人气。而且，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他不抗拒被人摸尾巴哦。
桑歌老爷不常来工地，我没怎么见过她，只需要定时汇报进度就好，这点上她真的是很好的甲方，大气，希望其他甲方能学一学她。建筑本就该是这样单纯的工作，一方出资，一方处理，没有任何学术流派的限制，想如何发挥就如何发挥。
卡维留。】
【卡维学长：
摸尾巴！提纳里前辈的尾巴看起来手感确实很不错！但真的能摸吗，感觉有点冒犯……他的学生柯莱也很可爱，很害羞，但很懂事，不过她好像有什么遗传病，身体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不知道卡维学长当时打算建造卡萨扎莱宫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会选在茸蕈窟和无郁稠林之间，是因为风景吗？还有其他的考量吗？感觉现在确实甲方和乙方的规定有些混乱，而且建筑大师太多，也会影响到教令院里的老师和学生们，明明同是妙论派，却比其他学派更似仇敌，真可怕。
学妹留。】
【卡维学长：
上封信是否在寄送过程中丢失？或是回信丢失？
我今天见到了大风纪官赛诺前辈，压迫感好强，好可怕！他带的是阿努比斯的头饰吗？沙漠的文化总感觉很神秘，想去探险！
我对比了一下卡维学长之前的作品，但因为对卡萨扎莱宫的印象有些模糊了，所以不是很确定，感觉学长在这次的作品中进步了很多！是有什么突破吗？
学妹留。】
【卡维学长：
你现在如何？身处何地？是否安全？
连着两封信没有回音了，我希望您只是太忙了，没看到信件。
前几天我听生论派的同学说，最近死域的增长幅度大大提升，破坏了很多东西，希望不会影响到卡萨扎莱宫的建造。
学妹留。】
【卡维学长：
这是第四封信，等您看到的时候，说不定我也已经快到茸蕈窟了。
希望你一切顺利。
学妹留。】
4.
死域的增长确实严重了很多，我目标明确的从须弥城往西北方向走，短短的一段距离，就遇见了将近十个大大小小的死域。
这么严重吗……
我有些担忧：会影响到卡萨扎莱宫的建造吗？这座宫殿倾注了卡维学长全部的心血，从这几个月来的信件交流来看，卡维学长是将自己所有的理想和艺术期望都灌注到了上面。
要是出了问题……
我有些不敢想象。
我一路星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到了茸蕈窟。
施工队不知道为什么挪到了山下，大大小小的帐篷像一朵朵毒蘑菇，开遍了山脚。我相当失礼地叫醒了守夜的人，问他卡维学长的位置。
守夜人困乏地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他没下来，真是的，白忙活一场，早知道就该听桑歌老爷的。”
我心里一凉，还是出事了。
从清醒的守夜人嘴里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我心里有些难受。
卡萨扎莱宫不仅是卡维学长的心血，在几个月的关注中，我也仿佛隔空参与进了这座宫殿的建造。
这样一座落成后会被誉为当代奇迹的宫殿，竟然就因为一个死域而毁于一旦！而根据守夜人的说法，多莉·桑歌玛哈巴依应该不会再让卡维学长继续主持建造了。
怎么会这样！这太不公平了！！！
我丧丧地爬上山崖，一眼就看到了那片只是废墟就已经显得如此庞大的坍塌宫殿，和坐在断裂的宫殿支柱上遥遥望着天际的卡维。
七零八落的断壁残垣之中，他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如此孤寂。
我有些犹豫现在应不应该打扰他，但我还是继续向前走了。
我的脚步声不算轻，才在柔软的草地上、碎裂的石头上、破损的木板上，发出的声音足以让他意识到我的到来。
可他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多莉·桑歌玛哈巴依，为了晚一点得到噩耗，宁愿掩耳盗铃的不回头。
还是把我当成了别的谁，来这里抱怨他的一意孤行，导致了工程的失败；还是来同情他的遭遇，安慰他也劝他及时放弃，毕竟只是一次地不利，无法影响他现在的名望。
我在他身后站定，看着他精致的侧脸，没有出声，默默陪着他望向远方。
“我决定了。”卡维冷不丁地开口，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我，还是对着虚空中的什么存在，说道：“我要继续卡萨扎莱宫的建造。”
海天交界之处倏然亮起一线金光。
我以为是我眼花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太阳升起来了。
5.
天亮了，我和卡维一起回到了须弥城。
他很快为自己的房子找到了一个好卖家，收起那笔数额巨大的摩拉后，他回到家开始整理行礼。
等到整座宅子里的东西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后，他望着挂在墙上的摆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
“都一天了，你饿了吗？”他问我，不等我回答，就走向了厨房：“看我给你露一手。”
我连忙跟上：“我也来，之前从兰巴德大叔那里请教过口袋饼的做法，说好回来请你吃的。”
“说起来……”他低头摆弄着碗盘里的饭菜，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吃的好像就是这个，脆饼珐提。”
他向我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成品，我愣了一下，然后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我立刻捂住脸，声音含糊不清：“对、对不起！我没想哭的！我泪腺发达，不太受控制呜呜呜……”
卡维似乎也因为我的突然泪崩而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围着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呃，你冷静点？先坐下吧，喝点水缓缓？”
我抽抽噎噎的被安抚下来，坐到了沙发上，抹着眼泪看到他忙来忙去，又差点哽咽起来：“对不起，学长……我就是一想到卡萨扎莱宫就……”
卡维忙碌的身影顿了一下，他拍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安慰我道：“没事，还有机会，不要放弃！”
我一看他这样，更愧疚了，于是强忍住泪意，冲他笑了一下：“我没事了，厨房关火了吗？小心糊锅。”
“我去看看。”
我跟着进去，把口袋饼盛出来装盘，一起端了出去。
被做成卡萨扎莱宫模样的脆饼珐提沉默地伫立在桌子上，我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它的全貌会是这种情况。
我感觉鼻子又酸了起来，视野模糊一片。我眨眨眼睛，消去泪意，抿出一个笑：“看起来真像个艺术品，都不知道从何下口了呢。”
卡维愣了一下，面上强撑的轻松渐渐消失，露出一个面具下的他。
他沉重、苦涩，仿佛被生活压弯了腰，被现实夺走了挺拔的脊梁。
卡维摸着盘子边缘，轻轻地打转，声音也很轻，轻到我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的地步：“这是我父亲教给我的……它真漂亮，可我还要继续吗……”
我看着他迷茫的模样，心头钝痛，千种滋味在心头。我猛地拍了下桌子，手边放着口袋饼的盘子震了两下，散出些许馅料，但我无暇顾及这个，也无暇在乎阵痛的手掌心，坚定地看着惊愕地望着我的卡维：“当然要继续！为什么不呢？”
“不要因为眼前的痛苦而停下脚步，跨过去就是新的世界！就差最后一步了，卡维学长，一定要坚持下去！你的天分不该被世俗所埋没！！”
我咬咬牙，将一直带在身上的小金库拿出来，冲他龇牙一笑（想来应该很可怕）：“我还没当过债主呢，记得还我~”
那一笔摩拉是我这些年来的专利费用，我毕竟是妙论派的学生，对机械制造还是有一些天分的。
那双仿佛流淌的血液一般艳丽的眼睛里恍惚似有水光闪过，卡维眨了眨眼，也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的喑哑：“谢谢，我一定当个好的欠债人。”
他收下摩拉，拿起刀叉，敲碎那座精美的卡萨扎莱宫时，喉头涌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整座宫殿坍塌了一个角落，没有坍塌的部分窸窸窣窣地落下块块碎屑，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
而在那些碎裂的面饼里，静静地躺着一颗璀璨的神之眼。
如此绚烂，犹如天上幻国。
好在比起理想，它那么的近。
6.
回到卡萨扎莱宫，我终于见到了那位多莉·桑歌玛哈巴依老爷。她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商人，将生意盘的桩桩分明。
她非常直白地告诉卡维，由于他的失误，前期所有的资金都打了水漂，如果他想要继续建造这座宫殿，之后的资金她不会再出一个子。
卡维拿出了那些摩拉，看似平淡地道：“所以……我的失误由我来弥补。请你相信我，这座宫殿一定会非常、非常伟大。”
“哼~希望如此。”多莉·桑歌玛哈巴依跳到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紫色镇灵上，优哉游哉地说：“我想你应该懂，你不是在为我工作。”
卡维垂下眼睛，长长的睫羽遮盖住他眼中的神色：“我知道。”
卡萨扎莱宫落成在一个非常美丽的晴天。
天高云淡，风清日丽。
工程队因为一项大工程的结束而欢呼，多莉看着这座豪华壮美的宫殿，脸上也露出满意之色。
卡维没有离得太近。他站在人群之外，在远远能看到卡萨扎莱宫正面全貌的崖边，望着那座一厢情愿的理想，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
很快就被风吹走了。
可那个笑容却落进了我的眼睛，我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难得开怀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