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皱着眉同样感到疑惑,他打下一行字递给女孩。
——你们既然约好一起离开,为什么还会再留几天?
女孩摇头。
——我不知道。杰哥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吧,那几天他总神神秘秘的像有心事,我问了他,他不跟我说,只是叫我别担心。
我正思索,忽然一阵巨大的引擎声在头顶炸起,贴着耳膜驶去。
“妈的……哪个混蛋大晚上飙车。”,于飞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皱紧眉愤恨的向上看,嘴里骂骂咧咧。
我感到头吵得阵阵发痛,揉了揉眉心,再次让于飞问她,那个男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女孩抿了一下嘴唇。
——我只知道他姓陈。是杰哥学校的一个老师。
“什么?!”
两道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我看向不比我少惊讶几分的另一个声音的主人——于飞不敢置信的向女孩再三确认。
——你说的是陈老师?你确定姓陈?戴眼镜,个子中等的一个中年男人?
——是,就是他。杰哥叫他陈老师。那天是周末快要放假的时候,杰哥冲进办公室打了他一顿,我在门口等他,看到了。
听到女孩这话,我突然想起之前有段时间陈老师太阳穴紫青了一块,同学们还笑话他说老师也学人打架,陈老师摆摆手,一副宝刀未老的样子。
我不明白,这件事怎么会诡异的扯到陈老师身上?
高中四年的记忆里,陈老师一直是个平易近人的好老师。我怎么也不认为他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孩下手,更何况王正杰是初中生,陈老师教高中,两人又是从何来的交集……
脑子里有嗡嗡声打转,刚刚的摩托轰鸣似乎还在耳边叫嚷着不肯离去。
我感到思绪纷乱。
——他为什么会跟陈老师有关系?
于飞问出了我的疑惑。
女孩摇头,视线游移到另一边。
“真奇怪,你觉得陈老师会跟这件事有关系吗?”,我看向黑暗里的另一张脸。手机亮着荧光,于飞的脸有些惨白。
“不知道,会不会是她在说谎?”,他用声音回复我。
我看了女孩一眼,“唉,你再问问她见了我们为什么要跑吧。”
脑子里那根名为直觉的神经,在告诉我有什么不对,可我却找不出异样。
于飞照我的话询问。女孩露出恐惧的表情。
——因为最近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对不起,我真的很害怕。
她望着黑暗中的某处不再回应。
我心头一沉。
这桩事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本以为找到小女孩起码能知道王正杰的目的,然而,真相似乎在离我越来越远……
此刻,王正杰人在哪里,陈老师又在这桩事里扮演怎样的角色,跟在女孩身后的追踪者……
这种种疑问就像撇不清的棉絮,紧黏住思绪不放。
离开这处桥堤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夜幕下的江面。庞大的江流奔涌,由黑暗和水压遮蔽起来的深渊之下会存在着什么呢?
只听得风声凄凄,一时犹如无数哀怨的哭嚎。
41
“你看看你之前乌鸦嘴,非说什么王正杰死了,现在倒真成生死未卜了。”
于飞边走边埋怨。我却暂时没心思理他。
夜深人静,月光冷清,宽敞的马路只能听到我们两人的脚步。
——请一定要找到他,他说过要带我一起跑。
将女孩送回孤儿院,女孩最后带着期望的目光仍然像根刺一般扎在我的脑海。
于飞继续说,“你这张嘴要真有用,就猜猜王正杰人在哪里?我们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过去一找还真找到了。”
我听着他的话,心头一阵鬼火乱冒,再也忍不住扭头给了他一拳,“鬼知道啊,怪我吗!也许真死了,死了还怎么找!”
于飞瞪住我,下巴那瞬间红了一块。他硬是没避开。
“死了也要找出他的尸体!总不能人就这么消失了,别忘了,我是因为帮你。”,他揪住我的衣领,拔高声音吼道。
——我是因为帮你。
我炸了眨眼,忽然没有了力气。
他说的不错,是我给忘了。
“如果王正杰真的死了,我们找到一具尸体又有什么用?把他埋了?还是通知他那恨不得撇得一干二净的叔叔一家。”,我昂着脖子,可明显气势不足。
于飞叹口气,放开了我皱成一团的领子,他动作不耐烦的往后猛撩了几下头发,几根调皮的刘海立刻立起来,然后他转过脸对我说,“江徊,你烦我更烦,我真是闲的蛋疼要陪你演这出戏。”
他的语气大有一种爷不伺候了的意思,事实上,他的行为也是这么证明的。
撂下这句话,他转过身大步走远了。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冷风涩涩的打着我的脸。倒不是在为这段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友情提前缅怀(因为我相信明天那家伙会一如既往的现身),而是料想之外的来自朋友的不耐烦,我从没预想过那家伙也会失去耐心,这场双人游戏如果有人提前点了退出,那么,失去不可或缺的搭档的我又该怎么办?
之前我曾短暂的意识到过这个问题,可当它真的变成有可能的时候,我有些手足无措。
42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都没有出过太阳,天空就像一面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镜子,永远是那种灰蒙蒙的色调。
于飞不出意料的对我臭了脸,尽管这样,他依然保持着跟我一致的行动,我们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计划,结果大部分都被一一pass。
最终,讨论来讨论去,我们都认为最为保险的,就是先跟踪陈老师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得到些线索,之后再做出应对。
这天,陈老师叫我来了办公室。准确说,是现在名叫“江徊”的人。这个曾经由我来担任的角色。
正值午休时间,办公室的老师们吃饭的吃饭,午觉的午觉,偌大的办公室只有角落一个趴着午休的女老师,和一个靠窗批改作业的男老师。
我心想,善解人意的陈老师或许是特地找了一个人少的时间。
陈老师拍拍江徊的肩说,“上次的考试出来了,你考得很好,年级第一,给老师争光了”,声音要低不低,在安静的办公室室里异常清晰,靠窗的男老师偏头看了看这边。
“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江徊以官方语气回复。我在心里直翻白眼。
陈老师欣慰的笑着,继续说,“你这孩子要更努力才行,上次跑来学校的那个女人不要放在心上,老师和同学们都站在你身边,相信你。”
“不会的老师。我没做过的事,谁说都不怕。”
“好好好,你是老师最看好的孩子。”,陈老师满意的大笑,又重重拍了一下江徊的肩。
在学校,陈老师对我照顾颇多,对学生们也是亲近和蔼,这样的陈老师,要怎么把他和做出那种事情的人联系在一起呢?
我看着陈老师注视着那张与我一模一样面容的样子,第一次觉得恍惚。
“老师,您生病了吗?”
江徊忽然出声。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医院的诊疗单。
陈老师闻言把单子放进抽屉,扶了扶眼镜正要说话。门口响起两声敲门。
“江徊在吗?”
两名身穿警服的男人站在门口。
午休的女老师被吵醒,睡眼惺忪的摸索着桌上的眼镜。批改作业的男老师则以好奇的目光投向两名警察。
“江徊啊,上午警方给学校打了招呼,说好中午要来问你点事,你别害怕,就是问问当时什么情况。”,陈老师压低声音,用着安抚又小心的语气说。
江徊看向门口的两名警察,点了一下头。
42
“江徊,你复述一下当时的情景,你妹妹,张晓美是怎么死的。”,其中一名年长些的警察询问他,另一名在旁边记着本子。
“我不知道。她不听我话,自己走了。”,江徊淡淡的答。
“哦,那你就说一下你知道的。”
江徊顿了一下,像在组织语言,然后说,“爸爸和陈老师有话要谈,叫我们离开,我和张晓美走出办公大楼之后,我准备回教室收拾书包,张晓美跟着我,我们进了教学楼,当时走廊的学生很少,大部分在教室或者操场,广场,像我们班要开家长会,很多在教室里,我上了二楼,张晓美突然说她们一家要出国了,还跟我炫耀她有一百多双鞋子,问我什么感想,我当然没感想……”,说着,他因为刺眼的阳光稍稍眯了眯眼。越过年长的警察肩膀,教学楼的上空是中午正炽的烈阳。
“你听到你爸准备全家出国,没有任何想法吗?”,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警察打断了他。
“在我还没出生时我爸就在外面有人了,我的生命里有他没他都一样。”,他无所谓的答。
“可是,据我们了解,你这些年一直有得到你父亲的资金帮助。”
“是啊,不拿白不拿,不拿还不是给别的女人,别的女人的孩子花。而且当时这门补课我本不想去,我妈要让我心安理得拿了这笔钱,当然,我知道她更重要的目的是近距离的收集爸一家不幸福的证据……哈哈,我好像跑题了。警察叔叔。”
在警察锐利的目光中,江徊哈哈一笑,挠了挠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