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南湘一带,有一大富户。
其家财万贯,以钱财依附官势,常横行于街道,欺压百姓。百姓苦不堪言,皆惧他,无人与之抗衡。
“你听说了吗?”
此时一处客栈内,一方桌前的两人谈起话来。
卢二一脸兴奋看着对方。
然而王七却垂着眼,一脸不耐:“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些无稽之谈的鬼怪传闻。”
王七瞥都不瞥卢二一眼,一直听着那些方天夜谈的话,听来听去也就只有那些。
“还是好好想想——”
还不如想想怎么赚钱养家吧,王七刚要说完,就看见卢二猛地站起来,王七瞬间被镇住,话都忘记说了。
“不是!我要说的和以往的不同。”
卢二激动地辩驳了一声。
他往周槽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就把身子凑近王七,在他耳旁道:“李老爷死啦!”
“什么?死了?!”
王七大惊,没来得及吸收这个消息,声音不自觉惊呼出来。
这时,原本吵闹的客栈忽的全都静了下来,在这顷刻之间,所有人的声音都停了下来,而客栈内恍若能闻见细针掉落于地的声音。
卢二也察觉王七的声音很大,本想阻止,却发现已然来不及。他看向四周,发现众人都望向他们那桌。
他只能尬笑两声,遮掩道:“啊哈哈哈……什么死人?……没有的事,你说是不是啊老七……”他看向王七,希望王七能配合他。
“他死了百姓都叫好,为何不告诉大家?”王七压低声音询问卢二,他有些不解,这大好的消息为何不能说出来?
“这……”卢二放低声音,开始为难“……这真的不能说!”
李老爷的死很诡异,定是要交给“那些人”处理,现在消息都封锁了,他说了可能会被牵扯,到时候被抓会很麻烦的。
“卢二,我们都听到了,是谁死了?”一粗汉盯着卢二勾唇威胁道。
“什么……谁……死了?”卢二心里有些慌,装作自己也不知情,连忙陪笑。
只是他心中有点疑惑,他们听到了?
“别装了,我们都听到了,到底是谁死了?”说着粗汉就指着王七,“王七听到后那么震惊,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知道?”
他勾起嘴角,眼中带着一丝威胁。
“是啊,卢二,你就让他们知道吧。”王七看到众人看过来的视线,也劝起卢二。
“唉……好吧”卢二看这情形如果不说只怕是走不了,只能妥协。
“老七,你来说吧。”
卢二不想惹麻烦,便推给王七。
“好!我来说,大家可不要太惊吓!”说到这,王七一脸兴奋“李老爷死啦!哈哈……我们终于不用再受苦了,不用再害怕了!哈哈……”
“?!”众人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整个客栈响起震耳的欢呼声。
“……那霸主死了?!”
“……哈哈,那霸主终于死了!哈哈……”人们笑着笑着就流泪了,不知是开心还是悲伤。
“终于不用再受苦了!哈哈……”
“老天有眼,终于收走他的命……”
“死得好!真是大快人心!……”
众人都笑了,客栈里洋溢着欢快的笑声。笑声飘过客栈,随风荡漾于林间,在这个偏僻、荒凉的山林里显得格格不入。
“话说他是怎么死的?”大笑过后,有人反应过来,向卢二提出了疑问。
“对啊,我们都没收到消息,卢二,你是从哪听来的?”众人开始反应过来,是啊,如果真的死了,怎么会没有消息?
有人也提出了质疑:“不会是骗我们,让我们白高兴一场吧?”
“这件事是真的。”这时,一位邋遢的老头站了出来,他缓缓道“我当时是喝醉酒听到的,我还以为我听错了,现在看来是真的。”
“不过,听说他的死很诡异。”老头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确实是这样。”卢二眉头一皱,他忘记了这是一个麻烦,解释起来“我不愿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的死那叫一个渗人!”卢二开始回忆道,“他的脸一青一白,面目狰狞,皱起来的皮肉像狴犴一样,非常恐怖!”
“还有,他的双眼凸起,眼中布满了血丝,把伺候他的丫鬟吓得半死!”卢二忽而睁大眼睛,眉头微挑,绘声绘色地说道。
众人皆被吓得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慢慢惊呼出来。
“……这,还真是有点诡异……”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听说他的身上有两个小洞——在脖子上的。”卢二手指着他的颈脖,接着说道“像是被什么咬了,想想就可怕,而且他全身上下没有其他的伤口,也不知道死因。是不是很诡异?”
众人听得都惊了,没想到这么恐怖,他们还没听说过这么离奇的事。
“……唉,没想到我们南湘竟出了这种怪事……”有人唏嘘道。
“是啊是啊,这么诡异……”
“哼!管他怪不怪,这叫恶有恶报。”王七愤慨一句,李老爷死了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他才不管诡不诡异。
王七的话冲散了客栈里可怖的气息,众人心中也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
“就是!这是他的报应!谁叫他作恶多端,欺压百姓!”人们纷纷附和。
“不过这事谁来处理?不可能是李家人吧?”不知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客栈慢慢静了下来。
“那还用说?肯定是‘司礼阁’,天下异事不都是他们处理?”粗汉顺口回了这么一句。客栈瞬间静了下来。
“怎的……?”粗汉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弱弱地问一声。
众人都盯着粗汉,好像在怪他乱说话。
“‘司礼阁’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不要提它太多,不然哪天你进去了,可别想出来。”卢二看着粗汉,给他一句警告。
“管那么多干嘛,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解决。李老爷死了,我们现在不应该尽兴吗?来,大家喝酒……”王七现在很开心,他才不想这么多。
“对啊,非要管那么多干嘛,来,喝酒喝酒……”
“对!不醉不归!”
众人互相劝酒,客栈又溢满笑声。欢快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
相比于偏僻的客栈,本应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却是冷冷清清,人影全无。
街道空空荡荡,两旁的屋舍紧闭着。除了那个废弃的屋子,在那嘎嘎作响。破败的房门随风作响,屋内杂草狂长,青苔覆满地面,阴冷、潮湿。
天空惨白如纸,暗淡的天光照抚屋舍,让整条街上都带上惨白的灰白色。阴冷、寒瘆的气息在空中弥漫开来。
一张白纸在空中飘荡,一阵微风吹过,将它托往高处,随后左摇右荡,缓缓落于地。
突然,幽怨、哀长的奏鸣声响起,起初如细细绵语,凄凉婉清,而后又像勾人心魂,噬人魂骨。
随后,黄白相间的纸币在空中飘扬,街道的拐角处出现两三个白点,后又陆续出现更多的白点。
咋一看才发现,原来那是一队送丧人,歌声正是他们演奏。
他们身穿长衫麻布,头披长白帽,白布条系于腰间或头上,身后抬着白绫缠绕的黑漆棺材。棺材一颤一颤,似是要破棺而出。而渗人的寒气霎那间充满整条街。
走在前头的人双眼无主,面无表情,手里抓着冥币,往空中一撒,冥币纷飞而落。众人神情麻木,身躯如木偶般僵硬。
小童跳着欢乐的送丧舞,衣裳随风舞动。他们僵着冷脸,跳着跳着突然变了脸!只见小童露出一张诡异的笑容,可下一瞬又变成冷脸,好似错觉般。
这时,空中传来孩童的嬉笑声,若有若无,可是那些孩童根本没有张过嘴。场面甚是恐怖,然而那些人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他们走过街道,步伐声哒哒作响,街道上到处都是他们的声音,无孔不入。
而此时,一只贪吃的老鼠在街道上晃来晃去,寻找食物。它左转转,右逛逛,终于看到了一颗豆子,兴奋地跑了过去,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降临。
正当它准备抱着豆子回去的时候,它一转头——一只靴子正要踩下来。它登时瞪大眼睛,一惊!猛地往旁边小道奔去,慌慌张张的它晕头转向,撞了好几次石阶,最后迅速钻入一个小洞里。
然而它不知道的是,就在它钻入石洞的石阶上,立着一只黑猫。黑猫一动不动,宛如石雕,如果不是细毛随风飘动,很难发现它是真的。
它紧盯着那口棺材,幽绿的瞳孔暗沉,瞳中淌着一泓潭,缓缓而流,随之环绕,融合,再变得浓绿、厚重。
一丝黑气盘旋瞳内,不停地游动,最终停于瞳正中,凝结成黑点,又忽的一瞬猛然炸裂开来,将整个瞳孔染成黑色。
……
阴翳的林间小道上,两旁的道路铺满了艳红的大红花。花儿被暗淡迷蒙的天光照得像是干涸了的血般暗红,但下一刻又变成大红色,恍若刚才只是错觉。
随后天光大亮,大地被渡上一层泛白的光晕。欢快的奏鸣声响起,悠扬又喜庆,大红花在空中飞舞,身穿红裳的迎亲人个个面带笑容,连抬着花轿的轿夫也咧着嘴笑。
媒婆妆容浓厚,两颌的皮肉随着她扬起的小步调左右摇曳。当空气中阴冷的气息渗入皮肤时,他们才发现不寻常——只见,对面漂浮着一条白绫。他们的笑容瞬间僵住,因为对面是一队送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