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复杂的。”之前，千手明澈对他说，“鼬君，我们已经过了认为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年纪，你不要这么天真。”

人们都是依靠自己的知识与认知，并且也被这些束缚而活着的，并称之为现实。可是，知识和认知都是暧昧不清的东西，就连现实也只是幻影而已，人们都活在自己先入为主的想法中。人的一生都是一个这么挣扎的过程。

即使拥有写轮眼也看不清这世界。

人性的卑劣与崇高，生与死的矛盾，苦难中挣扎求生的平民、酒池里醉生梦死的贵族以及血海中来去的忍者……眼前的过往种种如人走马观花般不真切。什么是假，什么又是真……人性是复杂的。

宇智波鼬看出来了对方眼中浮于表面怜悯，但是他露出来的那只绯红色的眼睛深处的情绪是什么呢？

宇智波直觉得当时澄先生心里想的一定不是怎么解答他的困惑，浑然不知如此猜测的他已然知道了真相——那个时候千手明澈一直注视着那边房梁下的柿饼，边田太太挂的。千手明澈在想或许再等一段时间家里的柿饼也就可以吃了，他离开之前也在房梁下挂了许多……

自己天真吗？大概只有澄先生会这样觉得了，他可是十三岁就当上了暗部的分队长。

——似乎自己做事总能够很容易地牵引这位“前辈”的思绪。

千手明澈从不掩饰对宇智波鼬的打量，那打量的目光中绝大部分属于探究和审视。他那绯红色的凤眼微微眯着，时常一闪而过晦涩难懂的情绪，仿佛天空飘去了一片云雾，而湖面留不下一片落叶。

宇智波鼬非常好奇，那时候，澄先生的目光究竟落在哪里呢？

千手明澈对着宇智波鼬指指点点时总会夹带上另一个人。宇智波鼬时常听到千手明澈以一种复杂的语气提到一个“大侄子”，或者说，澄先生提起那个人时的语气也许用“阴阳怪气”来形容会更加恰当。

“嗯哼，一个既得利益的享受者冠冕堂皇地说着什么‘为了所有追随玩的族民，我将用这双手带来和平’‘无论是我的朋友、兄弟，甚至是我的儿子，只要敢与村子为敌的，我就绝不放过’，嘛，大侄子还是老样子啊！”

诸如此类。

千手明澈提及此人时语气里总是充满了嘲弄，仿佛提起这个名字就被气得牙痒痒。

“鼬啊，一个温柔的人却用着最残酷的方式去爱着最爱的人，嗯，命运真是有趣，尤其是宇智波的命运，你的命运！”

他是在不高兴吧，宇智波鼬不是很确定。澄先生是在不高兴这不知所谓的“命运”吗？这家伙的想法向来天马行空，让人抓不住痕迹。

“你会怨恨吗？啊，倒是我逾越了！仔细想想，鼬君可是相当自负的呢！可是你凭什么替族群孤注一掷的呢？你又凭什么左右宇智波佐助的命运呢？一切都是因为鼬你的傲慢啊。傲慢的人总是不屑于回顾过去的错误的，鼬君差一点就是这么讨厌的人了。”

千手明澈喋喋不休。

“鼬君可歌可泣的奉献情怀很像我认识的几个笨蛋，他们几乎放弃了家族却不知道建立了个什么东西，又不知道得到了什么，还真是彻头彻尾的笨蛋呢。不过，似乎鼬君更加极端诶，几个是几乎放弃先祖的荣耀去追寻和平，一个则是彻底否定了家族去平衡斗争，呐，你们实在是高下难分呢。”

澄先生在把自己和谁进行着比较？宇智波鼬想着，但是他没有开口询问。显然，他不问，千手明澈就不会主动给他做出解释。

“嘛，算啦！你们是截然不同的，没有一个方面相同。”

千手明澈很快放弃了自己说过的话，似乎转念之间又有了新的主意。他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随意，“上面的话鼬君听听就让它过去了吧！”

澄先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帮他……

回到战国时期的这段时间里，千手明澈可以是无微不至了，衣食住行乃至宇智波鼬的经历都在对方的把控中——即使这种无微不至像是一种源自好奇的观察。千手明澈有自己的一个度，他把这个度握得很好，不会没有边际，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宇智波鼬知道澄先生有时会跟在他的后面，提前替他处理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东西。然后，被他撞破，那家伙总是笑眯眯地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语气轻飘飘的。“好巧啊，鼬君。”

“……”一点也不巧。

明明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

宇智波鼬默默看着对方，他漆黑无光的眼睛很符合阴沉沉的宇智波总体形象，但是千手明澈故作乖巧，笑嘻嘻的就是不说话，于是这种时候总是宇智波鼬先退让——千手明澈并不会为此感到心虚，和宇智波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也是理直气壮的。

时间回到现在，宇智波鼬把一些后世的信息透露了出来，之后他就恢复了寡言少语，只在几位大佬需要的时候选择性地解答他们的疑惑。

大雪天孤冷清寂，大雪苍茫流离，白光熠熠。雪花簌簌地往下落，银一样的白，玉一样的润，纷纷扬扬冉冉飘落，如雨又如柳絮，地面已铺了厚厚的一层雪毯子。

谈好了。

千手柱间顺手想要打开结界。

嗯？怎么回事？打不开啊！极为擅长封印术的千手柱间一脸懵逼，他不信邪地再尝试了几次，“诶诶？诶！”

“大哥你让开，我来试试。”

“这是漩涡家的封印术没错啊！我怎么打不开？”千手柱间懵逼状态下被欧豆豆暴躁地推开，他咕咕哝哝在旁边溜达一圈又一圈，跟着千手扉间一起研究自家的结界。最后，他干脆蹲在地上来看，一层封印阵一层封印阵的逐次分析。千手柱间扳着手指头数了一数，惊奇，“诶诶！这么简单的隔音封印居然叠加了六层封印啊！”

封印术精通的千手柱间比千手扉间先得出有效结论。

结界一般是由封印阵层层叠加而构建出来的，而每一层封印阵又是友基础的封印符按照一定排列顺序排列而构建出来的，其中的难点就在于封印阵的叠加，流传着的封印术叠加的有三层就已经非常厉害了。

这个时代能够叠加五层及其以上的屈指可数，嗯，漩涡芦名，漩涡水户，勉强加上个千手柱间，这就没了，到此结束。

千手柱间挠了挠头发，他是可以拆除结界的，但是没一定时间也解决不了。他倒是不介意吧，就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孩子还在外边套了一层宇智波一族的阴封印？

“扉间啊，我们想要出去还是把这孩子叫醒吧？”千手柱间琢磨着，如果他们真暴力拆除结界他人也会醒的。

大哥也无辙？银发红眸的千手二当家皱眉，他隐晦地看了一下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心中深吸一口气，面色不改。

“……那就劳烦等着吧。”宇智波鼬突然开口，他抬眸坚定地说道，“澄先生需要休息。”

“这孩子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好？”

千手柱间关切地问。

“……澄先生，他只是需要休息。”

宇智波鼬当然知道。忍者本就非常敏锐，何况澄先生实力不俗，但是这段时间里他仿佛昏迷一般散失了近乎本能的警惕反应……现在，宇智波鼬不会让在场任何一个人触碰到千手明澈，即便是未来会成为火影的两位也不行。

宇智波少年没有放下手中的廉纤。

“得罪，火影大人。”

“澄的状态不太对，”千手柱间尴尬地解释，“我会点医疗忍术。”

“……不需要。”宇智波鼬敛眸，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了几句。“澄先生自己就是医疗忍者，他刚刚什么也没有交代过。初代目大人，澄先生的意思是我会拦住你，所以，我应该拦住你。”

“这，这样啊？额，有没有可能是鼬君会错意了？”

宇智波鼬不说话了，漆黑无光的眸子依旧盯着千手柱间的动作。

宇智波的眼睛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些让人渗得慌，黑漆漆的，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额，那我坐回去？”

宇智波泉奈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千手柱间笑容不改，他从善如流地坐了回去，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热情地招呼，“扉间扉间，快来坐着！泉奈，斑我跟你说，澄好厉害啊，一个结界叠加六层封印，我都做不到诶！”

千手柱间小课堂开课了，他大有涛涛不绝之式。而千手扉间愤怒地想要强行镇压住这令人不省心的族长，“大哥，这是我们一族的封印术！你居然和宇智波说！”你还详细剖析！是担心宇智波学不会吗！

他们选择性地忽略了刚刚的僵持，如同默认了千手和宇智波的暂时合作。

“诶？这不是我们家的封印术啊，应该是澄自创的吧？”千手柱间天然地说，他话头停不下来，“扉间我跟你说，虽然这个封印术的结构是很像啦，但是原理和千手家的截然相反呢！”

另一边的宇智波泉奈都忍不住同情死对头了，才怪，扎着小辫子的漂亮宇智波巴不得千手柱间多透露一点，虽然他不是很懂，但是不是有斑哥在嘛。

宇智波泉奈煽风点火。

碍于自家无能的大哥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宇智波斑，千手二当家今天依旧是无能狂怒。千手扉间毫不怀疑他大哥对此的态度就是反正宇智波斑不会把他打死，不如让宇智波斑打他一顿出出气——千手柱间真的会这么做，袖手旁观他的欧豆豆被他的好天启揍到“半死不活”。

“……澄的想法很独特诶……他把千手家的封印倒过来构建，以此为基础开发出一个全新的封印……”

剑走偏锋，令人惊叹。

宇智波斑如同一只慵懒的狮子，对周遭不闻不问似的，他无需做什么，忍界修罗的压迫感仿佛就凝成了实质的黑云。

相安无事是暂时的。

宇智波鼬看着这出闹剧，不言不语。

眼前发生的一切和他知道的历史有很大的出入，比如初代目大人对宇智波斑的态度，他们是不是关系太好了一些？

“你为什么对那个小子带尊称？”

突然开口说话的是宇智波斑。

啊，这个……

“澄先生的实力比我强。”

“仅此而已？”千手扉间冷笑，明显怀疑。

“……”

宇智波鼬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那天的事情，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一直这么称呼澄先生的。”

他一直是这么称呼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出色的谎言都是用最少量的错误信息误导对方。

宇智波斑没有多问了，他余光瞄了一眼宇智波鼬，然后散漫地抱着手挪开了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你在隐瞒什么？”

隐瞒什么？杀弟夺眼、叛逃木叶、终结谷一战、初代目大人病逝、忍界一战……不能够透露的后世情报可太多了。

“一些，斑，大人，几位大人不适合知道的——或者由澄先生来说。”

宇智波鼬默了一会儿，才说。

“那小子才是两族共同的后裔吧，你是宇智波一族的，嗯？”

“……”

宇智波鼬沉默不语。这，他真没办法说。他也不清楚澄先生的那只写轮眼究竟怎么回事，毕竟，就像自己在暗部的那位上司一样，外人移植了写轮眼是关不上的，但是显然澄先生那只据说是“朋友给的”眼睛没有带来一点副作用。没准，还真的是宇智波斑说的这样。

“我是宇智波鼬。”

这一刻，宇智波鼬承认了自己属于宇智波的姓氏，而不是……

“对不起，杀死止水的真的不是我，但屡次口出狂言，为此我感到抱歉。①”

“执着于名利、地位，总是‘一族一族’的你们太高估自己的力量，对于未来所看不见的恐惧而自知不理，真是愚蠢！②”

“我的能力，对这无聊的一族已经绝望了。一族这种东西，只有渺小之人才会如此执着，却会丢失真正重要的东西。真正的变化是无法被规则制约、被预感和被想象的框架所局限的……③”

“我说过的吧？不要仅凭外表和臆测去判断一个人。我稍一忍耐，你们就会继续胡乱猜想下去，总是‘一族一族’的，你们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并且完全不了解我的实力，因此才会倒在那的！④”

都过去那么久了吗？宇智波鼬回忆起那些不休的争执，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的想法还真是稚嫩啊。

只有经历过这个混乱时代的人才会明白老人对一族的执着追求，但是，过分沉迷于过往的辉煌而固步自封无疑是愚蠢的。被禁锢在木叶的宇智波已经失去了锋利的爪牙，族内却没有多少人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如果从来一次，自己的选择依旧是那样的吧……既然做出了决定，就必须承担所有。

无论如何，他都是木叶的宇智波鼬⑤。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

①②③④⑤都是鼬神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