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天晚上，在我踏进家里楼栋的一刻，对于我的晚归，我就想好了理由，今天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老师又讲了一会儿课，接着我有些不懂的地方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回家的时候，最后一班公交车恰好晚点。。。

时间大概差不多，总算是能对上，我松了口气，至于同一个晚上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巧合的意外事件，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走了两步楼梯，我又停了下来，我妈好糊弄，我说什么我妈基本都信；我爸平时话少，应该不会问太多细节，但是我爸却不好糊弄。

我爸发脾气的时候是很可怕的。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搬上小板凳，踮起脚尖，偷偷从家里的鞋柜上，摸走我妈买菜后随意放下的零钱，拿到我家旁边的铁皮小卖店，买了金丝猴麦丽素（一种包心巧克力豆）吃。这件事具体是怎么败露的，时间太过久远，我记得不太清了，但我爸对我的那顿毒打，我确是记得清楚的。想到这里，我对于一晚上发生的这么多巧合。我有些担心会败露。但是我很快又安慰自己，我爸是做体力活的工人，这个时间早就已经睡了，不会有事的，我安慰着自己。

而且，我几乎从不撒谎，在我爸妈那里，我的信誉是非常有保证的，所以偶尔说个谎话，他们会相信的，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顿时笃定起来。

上次撒谎，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家里条件不好，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所以我也没什么玩具，那个时候，电视里总是播放变形金刚的动画片，我非常想要一个变形金刚的玩具，在我的不住央求下，我妈最终还是决定带我到百货商店去看看，但是并未承诺会买给我。

去商店一看，我一眼就看中那个大红色的“擎天柱”变形金刚，眼睛盯着不愿挪开。

导购也看出了我的想法，对我妈说：“这种是最新的进口玩具，还可以变成卡车。”，见我妈没有吱声，我也赶紧帮着帮腔，我跟我妈说：“就买这个吧。”，我妈看了看玩具上的标价，50元。“太贵了，走吧。”我妈无情的说道，即使我死皮赖脸的死缠烂打，我妈终究是拖着我走了。那个时候，我记得我爸一个月的工资是100多元，50元确实不便宜。

后来，我邻居家的孩子却买了那个变形金刚“擎天柱”，在他家和他一起玩了以后，我越发对这个变形金刚爱不释手，于是，我便找了个机会，对我的小伙伴说，能不能把变形金刚借我玩几天，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终于答应借给我玩一天，明天还他。但是第二天，我却谎称变形金刚不见了，我的小伙伴哭了，跑到我爸那里去告状，我爸安慰他，说会找到的，如果实在找不到就买一个新的赔给他。

在我的小伙伴走后，我爸冷然对我说道：“拿出来？”

“什么？”我故作镇静的说道。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拿出来，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爸继续冷然说道。

最终，我还是把那个不属于我的，大红色的变形金刚“擎天柱”拿了出来。

我爸那天带着我登门道歉，说是他没有教育好我，导致我没有好的习惯，东西没有收捡，到处乱放，不过我们一家人最终还是找到了。。。

那天，他并没有打我，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履行了对我说的承诺；“拿出来，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但我知道，这件事情，我做错了。。。

都是些很久以前的事了，今天，我一定能过关，站在家门口，对着家里的大门，我捏紧拳头对自己打气说。

当我掏出钥匙，打开门的一刹那，却令我自己都惊呆了。

我爸妈搬好了椅子，正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冷然的看着我。

我正准备强作镇静的对他们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的时候。

我妈看着我，柔声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

“今天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老师又讲了一会儿课，接着我有些不懂的地方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回家的时候，最后一班公交车恰好晚点。。。”我说道，在说这些的时候，我心虚得不太敢看我爸妈。

这时，我爸突然站了起来，直接踢了我一脚，这一脚踢到我右腿外侧，踢得好重啊，疼痛让我直接站不直，弯下腰来，直接蹲了下来。接着他指着我，大吼道：“撒谎！说！干什么去了！？”

我妈赶紧起身拦住我爸，对着我爸同样大吼道：“你这是干什么！？”，接着，她转头对我说：“你今天回来太晚了，我和你爸找到学校去了，学校的门卫说，今天是正常下课。”

发生的这一切，实在超出了我的认知，这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你今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我妈带着焦急的神色问道。

“没干什么。”我低下头，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这话。

“跪下，你给我跪下，气死我了。”我爸继续吼道。

那天晚上，我跪了半夜，但我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到最后我妈实在是心疼我，让我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爸就去了学校，见到我的班主任，在了解到我因为“见义勇为”，错过最后一班公交车的时候，他终于释然了。

往事，就这样如同电影默片一样，让我回味着。

窗外的风雨完全停了下来，天空露出微微的曙光，我看看时间，凌晨5点20，“今天还有很多事，再睡一会儿。”我对自己说道。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以为已经过8点，因为我感觉自己睡得很沉，睡了很久，当我从床上，够着拿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并点亮屏幕，看了看时间，却发现现在才7点。但我知道，我已经睡不着了，索性进行早间的洗漱。

在我洗漱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当时我正在洗脸，所以并没有接听。

待洗漱完毕，发现电话是陈彦打来的。于是我回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你还好吗？”我问道。

“胃，难受。。。”电话那头传来陈彦的声音。

“你知道你昨天喝了多少酒吗？”我说道。

“记不太清了，唉，头也疼。”陈彦说道。

“你心情好点了吗？放下了吗？”我试着问道。

电话那头却突然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儿，陈彦说道：“今天有没有什么事啊？陪我去电脑城吧。”

“电脑城？”我疑惑的想到。。。

陈彦约我8点半和他在学校门口汇合。

现在才7点多一点，出门与陈彦汇合，时间并不紧张。不过虽然今天上午没有课，但我还是给自己已经安排了自习的功课。可问题是，这个心情郁闷的人是陈彦，所以我还是准备放下手中的事情，陪他去电脑城，随便逛逛看看，买点东西，转移下注意力，陈彦他慢慢就能恢复过来了。

“咚！咚！咚！”，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打开门，是小悠。

还没等我说话，她低着头，带着歉意的说道：“昨天晚上太感谢了，还害得你很重要的伞也坏掉了，你把伞拿给我，我找个地方去修一下。”

我摆摆手，说道：“不用了，坏掉就坏掉了，过去的事情也都过去了，其实没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小悠依旧坚持，我看了看那把坏掉了的雨伞，想了想还是把坏掉了的雨伞递给她。

我比陈彦先到学校门口，并未等多久，陈彦就来了。

他的脸色比昨天苍白了许多，眼睛没什么精神，不过情绪看起来比昨天好上了许多。

陈彦用手机APP叫来了出租车。

在坐着出租车去电脑城的路上，陈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坐在后座，陈彦对着后视镜，看着我说道：“我准备去电脑城买台相机。”

“相机？”我问道。

“嗯。”陈彦认真的回答道。

“用来记录生活。”陈彦补充了一句。

“记录生活。。。”我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喃喃念叨着这句话，透过干净明亮的出租车玻璃窗，看着朝阳铺洒在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身上。。。满目的阳光灿烂，不见踪影的雨水，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不过通过四处种植的樟树那浸润过雨水的，显现出的浸润满雨水的黑色树枝和树干，还是能分明的感受到那骇然的大雨在夜里经过的痕迹。人生何尝不是这样？经过一夜内心暴风雨的洗礼，你以为第二天早上，能从容面对一切，你假装内心的一切经过朝阳的洗礼可以重新开始，但那些经历过暴风雨洗礼过的内心，终是如这饱经风雨的树干和树枝一样，难以回到从前。

陈彦突然转过头问我是否喜欢拍照。

我说道：“不喜欢，你呢？”

“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呢？”他问道。

我开始搜索我脑海里关于照相的记忆，至于为什么不喜欢照相？我是那么跟陈彦说的，应该是在我对着相机镜头的时候，母亲总是要我笑一笑，我抽搐着，尽量显得自然的，控制着嘴角神经，摆出“笑”的姿势，那时候明明没有那么开心，明明没有想笑，但是却要配合母亲记录下这不能真实反映内心的虚假的时刻。

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喜欢照相。

他笑笑，说道：“你还真是个幸福的人呀？”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拍照呢？”

“总是一个人照相，照片里总是我一个人，很孤单呢。”他说道。

“不过，我以后会喜欢的。”他那么说着。

“那还真是件让人期待的事。”我说道。

“等我有个家，我要亲手拍全家福呢。”他说道。

“你自己怎么给你全家拍全家福？”我大骂他笨。

“用三角架，用延时技术呐！”他大声的教育我。

陈彦似乎之前做过功课，选的店也是专门经营照相机的口碑老店，没有过多的挑选，陈彦就选好了相机，是一部佳能最新的单反相机，还配了两个焦距固定的镜头。

“这相机的操作和功能这么复杂，你确定会用？”相机的价格令我眼角抽搐，我觉得陈彦买个一般的相机就可以了，所以忍不住问道。

“不会。”陈彦说道。

“我准备去学习摄影。”陈彦补充了一句。

“等我学会，我就教你。”陈彦心情貌似好了些，说道。

“不用了，我不喜欢照相。”我坦诚说道。

。。。

回到学校的时候，陈彦想去水杉树林试试他的相机。

尽管只是最最普通的傻瓜模式，碧绿的湖水，湖面缓缓流动的微波；晨间至午间这段时间，树林中雾气即将散去而未散去的氤氲；褐红的树干和翠绿的树叶间隙透过的光影朦胧。。。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这被照下的瞬间，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