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再见陈彦已经是一周以后，起因是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那天傍晚，邮递员在楼下喊着我的名字，说有我的信，说实话在我长达二十二年的人生中，我从未收到过信，以前没有，我一直以为以后也不会有。

在我小的时候，那时候有BB机，可以接受信息，再后来有了短信，接着手机可以登录□□可以使用微信，任何方式明显比纸质的信件，通过邮递员的传递要快得多，对于一件事情，还可以反复沟通。信件在我看来，迟早是一件要淘汰的事物。

我快速换上便鞋，在确定家里的钥匙和手机在身上以后，我以疾风般的速度从8楼跑到1楼，邮递员看到我过来，在把信递给我以后，正准备走。我连忙叫住他，客气的对他说道：“麻烦您稍微等一下”，因为在我的认知里，我应该不会收到信。这会不会是搞错了。信封是褐黄色的牛皮纸样式，在仔细核对了信封上的收信人名字、住所和发信人名字后，我确定了，这确实是给我的信，发信人是陈彦。

在道谢后，我别过邮递员，拿着信慢慢往回走。

到家以后，我点亮餐厅的大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我掂了掂这有些重量的信。然后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的，撕开用胶水粘住的，胶水甚至有些外溢的信封。

这信封这么厚，陈彦这家伙寄的什么？

信封里装着一叠照片，还有看上去写满了字迹的，折成三折的条纹信纸。

陈彦这家伙在搞什么？我准备给他打个电话，在略微的思考后，我决定先看看信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整个信纸呈现出淡黄的颜色，泛着不知名的清幽香味，左上角印着一个很小的淡绿色的四叶草图案，右下角则画着一个可爱的胖乎乎类似葫芦的小眼睛萌娃娃；陈彦带着略微秀气的字体，通过纯黑的墨水，整齐的密布在信纸条纹的行间。

“在我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我决定给你，我最要好的朋友写一封信。”这是这封信刚开始的部分。

“至于为什么我要给你写这一封信，是因为，有些悲伤和感悟，我实在没有勇气用言语面对面表达。”。

“自我记事起，对于母亲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所以，当你说，你母亲要你拍照笑的时候，我是何其羡慕。。。在我小的时候，我实在搞不明白妈妈两个字代表的含义，那时候，我问奶奶，妈妈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反复解释，我却实在难以理解，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未曾拥有过，所以理解不了这样的情感吧。

我一直想有个妈，这样，我爸在打我的时候，总会有一个温暖的拥抱，护着我，就像其他人那样，我一直是那样想的，但这样的愿望终究无法实现。

我爸一直忙于生意，从做事业的角度来说，他真的是个很勤奋的人，但他也是个极为粗暴的人，对于他最多的印象，就是对我的毒打！我变得越来越叛逆！我深切的憎恨着他！只要是我爸看不惯的，我都要做，我抽烟、喝酒、打耳钉、打架！

我可能唯一让他满意的只有学习成绩吧，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学好只是为了摆脱他！摆脱那个没有一丝温度的家。”

看到这里，对于陈彦的种种，我终于是明白了一些，我继续看下去。

我爸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对我倒是越来越好，‘哼！’是怕自己老了，没人养老送终吧！

对他，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第二次见喻洁，是在夜店里，昏暗的灯光下，到处都是人，而我为什么会发现她，她是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妹子一起来的，外国人在夜店毕竟是少数，所以我在瞟到那个外国妹子的时候，竟然看到她。

我还在想该用什么理由去靠近她，她们俩已经混入人群，不见踪影。见了两次，都没搭上话，我不禁深深的懊悔。

后来，我再次发现了她，在酒吧“嗨翻天”的氛围里，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淡漠的注视着一切。。。

真是比在喧嚣的菜市场里安静的读书还稀奇。

‘我们是一个大学的，我在学校见过你。’，我不再犹豫，上前对她说道。

“哦。”她对着我微微颔首。

我说想请她喝一杯鸡尾酒。

她没有拒绝，举着酒杯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们还留了联系方式。

不过那联系方式，怎么也联系不上。

那段日子，我实在是失魂落魄。

第三次见她，是在巨大的梧桐树下，她低着头拿着书，我戴着耳机，直到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我惊喜的发现，是她，我转过身，大声的叫她，她回过头，嫣然一笑，她说她会给我个机会。

我们一起去喝喜欢的曼特宁，吃日本料理，牛排。。。

看到这里，真是挺羡慕的，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钱，但如果我有钱的话，不需要很多。那么，我一定要请你去吃一餐像样的晚餐，那天，我一定要穿着水红色的长袖衬衣，袖口的扣子一定要紧紧的扣着，衬衫的下摆还要悉心的扎进黑色的休闲裤里，皮带就选用暗灰色的皮带头，但一定要带着哑光的质感，为了配合着一切，我要穿一双白色的休闲鞋。而那一天，你穿着淡黄色格子碎花的，袖口到肩膀的，带着精致褶皱的，像灯笼似的泡泡袖复古连衣裙。半高的高跟鞋，比成年人的高跟鞋要矮一些，因为你身材很高挑，所以你只需要穿半高的高跟鞋就好了，但是手上一定要带手表，亮银色的表面配上黄色牛皮的纤细表带，衬着你洁白的皓腕，一定很好看。

不过惋惜的是，你我终究停留在各自记忆里的，只不过是我们穿着校服，在学校附近的小吃店，用不多的零花钱，吃着平平常常的东西。

即使是这样，我们却依然那么开心。

现在回想起来，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去哪里，无论做什么，无论吃什么，都是那么令人回味，原来那些年，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竟是如此重要，重要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些曾经的朴实味道，还如昨天发生在舌尖的味蕾。重要到即使隔了这么多年回味，依然那么美味。重要到你转头看着我的笑脸仿佛还在昨日，重要到那些往事如此深深的镌刻在我的灵魂里。

。。。

我继续看着信笺。

“即使如此，她后来仍是拒绝了我，她反复提到了一个词，“幼稚。”。。。

又一次遇到她了，那是在学校附近的寺庙。袅袅青烟从细小的清香的尾蒂上，飘飘然，悠然而上，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淡。透过那如云朵般朦胧的薄暮纱的氤氲，我居然看到她，她正踱着轻盈的步子迈进寺庙。这一刻，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好久不见’，袅袅青烟下，那能让人心中安宁下来的清袅香味，我的眼神在那一刻，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人生的每一场遇见，果然。。。果然都是一场久别重逢。

我翻看着陈彦给我寄来的照片，若干照片中有很多都是关于寺庙的特写照片，看得出来他使用了微黄的滤镜，配上冬天这样万物略显灰白的季节。泛着袅袅青烟的红墙黄瓦的寺庙显得古朴而文艺。黄色的琉璃瓦浸润着岁月的洗礼，留下斑驳的痕迹、寺庙大门处红墙和后山还有些绿意的树林，红与绿清幽的对比及协调的统一，还有许多行人驻足在许愿池扔硬币的瞬间，尔后双手合十祈愿等等。大多数是关于寺庙的照片，剩下的少许，是三张照片，都是关于喻洁的，一张是她用白皙纤细的右手虚掩着嘴角，但上扬的嘴角依然暴露了她的绵绵笑意。第二张是她上香，在文殊菩萨虔诚祈愿的照片，只见她双目灵动又肃然的看着眼前的文殊菩萨金身塑像，双手合十，心里对着塑像大抵在说些什么吧，说的内容无从猜测，但不难猜测应该是些美好的愿景。第三张是背影，她穿着奶油卡其色的细密毛衣外套，挎着黑色单肩包踏出寺庙门的瞬间，清瘦而优雅，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天，有一个偷窥者落寞的躲在角落里，怀着深深的失落，目送她离去。

就在这时，大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小悠慢慢走了进来。

客厅不大，即使站在门口，她也看到了摆放在餐桌上的照片。她略显错愕的看着我及桌上摆放的照片。

“这是我朋友拍的，他去了寺庙。”我边说，边自然而然的收起陈彦寄给我的信，然后塞到牛仔裤的右边荷包里。

看到她带着巨大好奇的眼睛。

我说道：“你也可以看看的，他是一个摄影新手。”

听到我这么说，她就那么忽然的开心起来，接着快速穿上淡黄色的棉拖鞋，连随身携带的装有老式白铁手电筒的格子布包都来不及放下，便忙不迭的小跑过来。

“拍得真好呢。”她喃喃说道。

“这是哪里？”她微微抬起头，挑眉问道。

“就是我们学校附近的寺庙，我从没去过，大抵听人说起过一次，好像叫做‘玉泉寺’吧。”我说道。

“你只是听说啊，我还想问你这里灵不灵验来的。”她略微失望的说道。

“应该是灵验的吧，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去拜佛的，你看，这么多人祈愿的。”我指着她正看着的一张照片说道。

她把脸凑得离照片更近了，睁大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一样。

在发觉这样并不能看得更清楚后，她把脑袋立刻恢复到先前的位置，说道：“这么多人去应该是灵验的。”

“咦，这个女孩是谁？”在发现喻洁的照片后，她好奇的问道。

“某人喜欢的某人。”我随口说道。

我感觉我的解释完全没有意义，于是加了一句，“他们恰好偶遇。”

“这样啊。”小悠若有所悟的说道。

过了一会儿，她又笑了起来，“也就是某个喜欢摄影的男生，去拍摄有趣的寺庙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他暗恋已久的女生？”

“大抵是这么个意思。”我说道。

“好浪漫的一件事呢。”她微笑着轻声说道。

“浪漫？”

如果拍摄的人是我，我想像着自己拿着照相机，微黄的滤镜，黄瓦红墙的寺庙里，下着雪，我对着寺庙里，那棵树枝上、松针上挂满了轻软浮雪的松树，这是一棵巨大的松树，为此寺庙不得不专门为它修建一个专门的花坛。漫天的雪花从天上灰白的苍穹下，慢慢的，轻轻的，仿佛柳絮一般柔软的落在松针尖细的绿色枝叶上，生恐自己落下的时候太过于不小心，而没有轻盈的站在松针的枝头，却掉落在地上黑色的泥土上，片刻后化作虚无。

你就在这一刻闯入我的眼帘，你笑着，晃荡着松枝，眼睛弯成一道美好的弧形，长而卷的睫毛随着你美丽的眸子闭合，轻轻颤动着。松针上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站稳的雪花，在你的晃动下，再次漫天飞舞起来，你就那么放肆的笑着，朝我挥着手，你右手上穿戴着的大红色毛线并指手套实在吸睛，在这漫天的雪花下，是那么鲜艳；你并不满足，接着你挥舞起双手起来。。。我竟看得痴了，然后开心的笑了起来，忙不迭的按下快门。“浪漫，大抵应该是如此吧。”我禁不住想到。

“不过照片里的女生好像并不喜欢这个照相的男生呢。”半晌后，小悠突然说道。

这让我心头一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第六感。

“从摄像师的视角来看，女孩的背影总觉得显得好悲伤。”小悠道。

“照片融进了拍摄者当时的心情，应该是这样的吧。”我说道。

“唔，可能是的。”小悠道。

爱而不得真是个悲伤的话题，即使我和小悠这样毫不相干的两人谈论，也顿时让空气显得凝滞。

“那个寺庙你知道地址吗？发给我一下吧？”过了半晌，小悠突然说道。

我掏出手机，点开地图，先定位在我的学校。我把我手机上的地图定位给小悠看，说道：“从我学校信息学部，也就是这里，最西面的门出去，沿着湖走大概一公里左右，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寺庙门口。”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我把这个地址发你微信上，你现在先大致了解一下，去的时候，按照导航走就行，路线并不复杂。”

“嗯。”她说道。

“你准备去寺庙干嘛？和你对象来个浪漫的邂逅？”我略带揶揄的问道。

她的脸上现出肃然的神色，随即认真的说道：“那倒不是，我妈身上的病有些恶化了，我去为她祈求健康，希望她能好起来。”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来。

她的话让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路线这么复杂，我估计你还是会迷路的，这周末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吧，我顺便给你带路。”我说道。

“真的吗？”她忽然就从低沉的情绪里走了出来，雀跃的问道。

“你提醒了我，我爸身体也不好，我也准备去为我爸求个健康，正好可以一起去。”我说道。

“嗯，那就这个周六吧？”她说道。

“好。”我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