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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行宫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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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华丽殿角挑破蓝天。

方才入宫的小太监正与一个钗着孔雀翎的宫女窃窃私语。那女子低语几句,指了指檐下一处幔帐,随即向内行去。

小太监闪身而过,立在了幔帐之后。棕色的袍子混入殿中深金的装饰,要留神细瞧才能发现那被风鼓涨的华彩之后藏匿着的身影。

“娘娘。”

水彤进殿扶起塌上正要起身的菁妃,低语道:“说是三个女子一同往环山去了。”

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倦意,菁妃懒懒掩去个哈欠,不耐烦道:“三个女子,去那里做什么?”瞥向宫女的眼底全是不满。

水彤按下焦虑,低声提醒道:“秋贵妃。”

菁妃瞬间目露凶光,黄金护甲狠狠陷入了水彤肌肤。“人在何处!”

水彤忍痛附首,“谢氏十年闭门不出,怎会忽然就被太子属意。此次温泉之请说的是谢小姐疼惜外子,可谁不知她心里记挂的那人是谁。且她一来就入了芳菲苑,整日里与一群姬子混在一处,这举动着实的惹人生疑。那人……死前人人避忌,唯恐被其连累牵带,谁若当真与之亲近,必然是早有规划安排……可这事已经过了多年,怎会忽然又有流言传出。奴婢想来想去,莫不是他将什么东西留了下来……所以,此行特意叮嘱了,要留心这位谢小姐……”

菁妃手心攥紧,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一切都只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与她争宠,不顾当年的旧情便罢,还想要用那些陈年旧事逼自己让出贵妃之位。

那又怎样,不过才做了一日贵妃便被禁锢在长秋殿内,不出月余便香消玉陨。如今又过去了三年,那副娇美的皮囊早已在地下化作枯骨。

主子眉眼中满是戾气的模样吓得宫女低头敛色,不敢擅言。

半晌之后,菁妃漫不尽心的拨了拨指尖镶了宝石的黄金护甲,慢条斯理道:“环山常年积雪,山险路滑,游人为赏其景,偏于道路之外失足跌落也是常事。叫乌衣卫安排人去瞧瞧。谢侯为国操劳,咱们不可寒了老臣之心。”

*

林中难行,缓步上走,空气又更冷了几分。

初时疯跑的一身热汗很快就散去,谢从安庆幸方才未解披风,见韩玉来回搓着手背,便问他可带足了御寒的衣裳。

一抹红影从身旁潇洒而过,留下一串娇俏的笑声,“自然带了。我赢了。哈哈。”

韩玉即刻跟着窜上了露出的一段小径,紧追其后。谢从安笑骂一句赖皮,忙也驭马跟了上去。

*

某处宫殿的暗室中,方才那姿容潇洒的少年正单膝跪地,等待示下。

东南靠梁的高处开一角小窗,透入的白光直直吹落于佛像前的蒲垫。佛龛旁摆着一雕花阔椅。

王砅身披乌衣玄文的宽袍,面目半掩在光影之后,手中正把玩着一只打磨细致的玉质酒盏。

通体碧绿温润的成色在白光照耀下盈盈透亮,色泽如初春芳芽,盛夏碧水,润的能安抚人心虚浮。

“那女人得了消息自然心虚,你自静静等着便是。此次离了宫城在外,依她的蠢招,多半会动用乌衣卫中的人手,此举正方便我们探清虚实。你先行记下人头,往后再做安排。”

少年领命,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菁妃若是真的错杀了谢小姐,我们岂不失了一枚好棋?”

“谢从安?”

王砅琢磨着将她名字念了一遍,瞥来一眼,“若她真死了,倒是便宜了谢侯,至于她自己,更得了解脱不是。”说着眯起眼睛朝暗处一望,语气又多了回还,“放心,谢氏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

少年离去后,那暗影中竟然踱出一个人来。

“殿下当真决定了要与谢氏结盟?”对方似问非问。

王砅瞥他一眼,“有何不妥?”

“上次殿下出手帮了谢氏,已引了圣主在意,若当真与之牵扯……郑和宜毕竟是谢氏家主的未婚夫婿……这其中牵扯起来,将来……”

王砅忽然大笑起来。“谢璧环,你可知道孤为何会接纳三弟?前朝皆知三弟与四弟亲近,却不知孤的目的是让他借着证明自身,替孤去讨父皇的嫌弃。菁妃身为四弟的母妃,再由他牵扯起来,这长秋殿的旧事重提,便是一石二鸟的好处。”

谢珩似有心事,默了默道:“虽说如此,良王心性不定,行为浪荡,殿下还是不要轻信的好。这一番大事在前,他或可引生变数,咱们还是多多警醒防备着些……”

王砅对他的提醒并不在意,啜了口酒道:“正是如你所说,三弟行踪隐秘,不可轻信。所以孤才用他来搅乱棋局,总好过于明处对立,是也不是?”说罢不待谢珩回应,又道:“此事已定,你无需赘言。”

“可……,那郑和宜心思难测……”

“难测?难道他会为着个女人,逆了为郑家正名的本心?”王砅嗤笑一声,“谢从安虽有几分姿色,那崔慕青又何尝不是个知书达理的美人?一个声名狼藉,一个软袖温香,到了取舍的时候,于他,当真会有那么难选么?”言罢自斟一杯,酒液如细线注入酒盏之中,点滴不漏似暗中生目。“若说入住长秋殿是此人无心之举,那哄着谢从安去游崇乐湖呢?这个郑如之,心太大,现下是借着谢从安的跋扈庇佑,再往后,那份跋扈于他便是麻烦。”

太子殿下言间的讽刺之意甚浓,谢珩听得明白,拱手作罢,提起另一事来:“世子爷随着献贡的队伍回来了。”

杯中酒已饮尽,王砅的手掌翻落,指间只余齑粉。“这个曦儿,真是让表哥操不完的心。”狠戾的眼神瞬间隐去,面上只余一派和煦春风,“现下还轮不到孤来紧张,在意此事的人太多,就由他去吧。”

*

三个人影前前后后行至山腰,斑斑雪迹附于霜草,呼吸间便是泠冽刺肤的寒。

越往上天气越发恶劣,单从天色已无法分辨时辰,他们早已过了半山的休憩处,稍作收整,吃了些东西准备再次启程。

“从安,你当真还要往上行?”

韩玉看了眼云雾缭绕的山顶高处,提醒她道:“上头可是会更加难走。”

笙歌吐掉草根,回头呛他一句:“你可是累了?是就回去,反正当初也是我说要陪从安来的。”

眼见又要吵起来,谢从安忙开口打岔:“我是为着心底那点不安才来的。都到了此处,记不起来,总觉得奇怪,还是想明白了踏实。”

“走”,笙歌豪气的上前拍一拍她肩膀,给她一个支持的眼神。

韩玉瞧着两人背影,微微叹了口气,驭马跟上,眼底却多了思量。

*

临华殿中。

谢又晴手忙脚乱的收整着连日被当作书房用的寝殿。

彩纱舞衣被丢的到处都是,有着涂抹写画痕迹的宣纸四处散落,也不知哪些有用,哪些没用。

主子说这处不许人随意入内,她便只能自己动手整理。一张张的捡起瞧了,才知这是在为郑公子的冠礼做准备。

劳心劳力,亲力亲为,这可真真是用了心。只希望这番心意别被辜负了才好。

想起近些时郑和宜渐渐多起来的表情,谢又晴心里又平复了些。

主子与他站在一处,真的是郎才女貌,绝世无双。

看在瑾瑜公子才貌双全的份上,小姐喜欢便喜欢了吧。咱们谢氏的日子,真的过起来哪有那么难呢。

胡思乱想之中,忽有宫女来禀,说从长秋殿那里来了人,她迎了出去,发现竟是多日未见的茗烟。

瞧他小心翼翼捧着个水晶盏,里面满满堆着晶莹欲滴的果子,颗颗圆润饱满,嫣红的色泽似美人朱唇,惹人垂涎。

“樱桃?这时候怎么会有这稀罕东西?”谢又晴急步过来,一见之下惊讶的叫出了声。

茗烟的脸色颇为得意,仔细举到她面前,大声说道:“是南境新贡的。拿冰镇着送来,跑死了几十匹马呢。”

谢又晴半信半疑的将东西接过,知道这东西难得,赶紧又追问一句:“从哪儿来的?”

这下茗烟明显更得意了:“前些日子游湖,公子的诗文夺魁,太子爷赏的。”

这一提不当紧,谢又晴忽然就记起那日游湖的气来。

明明是主子跟皇帝要的画舫,结果竟然被赶去二楼睡了一天,什么也没玩到。听说那楼下十分热闹,十公主还帮着崔小姐与郑公子联诗诉请,真的是气死她了!

虽然那日没有跟着,她却早已打听了一切,窝了一肚子的气,只因主子未曾开口提过,才佯作不知罢了。

茗烟却不知自己惹祸,闲话间又提起小姐多日未去长秋殿。

谢又晴转身踹他一脚,瞪来道:“你家公子没长脚?只能等我家主子去看他?”

“不不不,”茗烟呲牙咧嘴的捂着痛处,往后蹦了几步,“就是总见不到小姐,小的我也挺想她的。”

谢又晴又瞪来一眼,齿间吐出几个字,“算你有良心。”

她回身带路,招手让茗烟也跟着进来。

茗烟跟着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案上摆着的几叠纸。

这些高官贵爵因得近天子身,书房中清理出来的纸张大多会被小心处置了。他跟过谢侯几日,又伺候了郑和宜这些时候,自然懂得其中的规矩。

他虽不大识字,却因过目不忘的好本事,认出上头那几行是公子游湖夺魁的诗文,右下角还写了几句不认识的,心思一动,便趁着珠帘凌乱便将那页纸折了塞入胸口,口中还假意絮叨着:“这果子娇气,说是送了好多回来,可惜怕热又怕冷,仍是坏了不少,一筐也才能挑出一碗献给贵人的。”

谢又晴不耐烦他话多,又回头瞪他,“知道你家公子厉害。我定会好生保管了让小姐吃个新鲜。”恍然之间,发觉卧室的屏风后似有个熟悉的紫影闪过,心中一紧,掀开个点心盒子便将果盘放了进去,跟着便回身赶人。

茗烟心疼那盘子樱桃,连躲带求的道:“姐姐使不得,会闷坏的。”

谢又晴却转身将他逼退几步。“快给我走。小姐今日都不回来,这临华殿便是我说了算,少惹得我叫人打你。”说罢将一个小牌子砸去他怀里,掐腰指了殿门,凶的更加厉害。“快走,快走。再不然我便唤人来赶你!”

虽说谢又晴平日里都凶悍些,但这一回的确变脸变得有些莫名其妙。

茗烟只知有异却不知为何,待低头见了小木牌上笔走游龙的谢字,哪里还顾得其他,抛下奇怪的念头,一脸欢天喜地的回长秋殿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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