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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崇乐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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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临华殿时,谢从安正趴在窗边犯困。清风将额前碎发撩的发痒,她困意满身,懒得动弹,一只手忽的伸出将碎发拢起,袖中熟悉的暖香拂过,令人心安。

她克制住想要靠过去的冲动,偏头眯眼,迷迷糊糊唤了声宜哥哥。

手执书册的郑和宜正靠在一旁的软垫上,似听而未闻又翻过一页,举手投足皆可入画,仿若一幅名家山水,浓淡相宜。

谢从安压住不听话的手,刚唤了声晴儿,眼前一晃就多了盏茶,望来的眼神依旧平淡无波。她接过茶水忍不住轻笑,“你不是在看书,怎知我渴了?”

对方的目光却早已落回书中,并不理会。

谢又晴恰好送来果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外头传来的消息。谢从安忽的记起凤清,朝她招手:“那个凤清,我小时候可是与他见过?”

谢又晴放下盘子转回,“小姐问的可是你幼时曾挂在嘴上的凤清哥哥?”

没想到答案来的这样快,谢从安坐起身,好奇的追问道:“我当真认识这个人?怎会一点印象也没了。”

“小姐前时病的厉害,想是还未恢复,再说又是幼年的事,忘了什么也不算稀奇。况且那时我也还未进府呢,只因听嫫嫫说过几回才勉强记得,就算是真的亲眼见过,大抵此时也记不得了。”

谢从安胡乱应了去吃果子,郑和宜便移去她的位子,趁着日光又翻了一页。她回身将一块削好的雪梨递了过去,“再看会就让眼睛歇歇呢。”

郑和宜淡淡嗯了一声,收起书卷才低头咬了,又转朝棋盘处扫了一眼。谢从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哼了一声:“不要。”

郑和宜也不说话,将书放下,嚼着果子下榻趿鞋,直往外走。

谢从安忙将水果放回桌上,追了过去,“你这是要去逛园子么?”

“去寻子骞。”身前人咬着果子,答的含含糊糊。

谢从安想了几想才记起这个人,忙不迭又道:“颜子骞?那个小老头有什么好玩的。”

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开口便是朝堂天下,无聊至极。

冷不防郑和宜站住,她借他手臂站稳。

前头淡淡扫来一眼,“你不喜欢便自己玩去。”说罢甩手要走,脚下一顿,又回头添了一句:“或去找你的凤清哥哥。”

谢从安瞧着郑和宜走远,忽然在原地大笑起来,索性直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哪怕是已经听不到了那笑声,郑和宜仍是步履匆匆,似担心被追上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说话,只是听她叫的亲切,心里便颇有些不是滋味,直至进了交泰殿见了颜子骞,整个人仍是有些郁郁不得。

颜子骞外衫齐整,看样子也正是要出门,难得见郑和宜主动找来,也是好奇。待他说明来意,这位面上却多了难色。

因着郑家之事,郑和宜总有心避着与在朝之人见面……

颜子骞小心试探道:“我正要出去走走,听闻户部和礼部的几位大人常在御花园喝茶……”见气氛不对,又将话音突然一转,“不过今日还是崇乐湖好,听说七九两位殿下攒了酒局。咱们正好也过去瞧瞧。”

郑和宜原本就是无事消遣,见他如此善解人意,便也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两人就一同往崇乐湖去了。

*

最近几日天气微凉,前些时盛开的许多花树逐渐凋零败落。

贵胄公子们最懂享乐,一连几日都在湖边一处凉亭外摆酒作乐。今日更是在一众花海之中席地而坐。

微风过处虽有凉意,但空中花色四散,自有香气萦鼻。樱蕊飘落,缀缀点点间让人身心具愉,只管今日,不识他乡。

花香酒洌,又有各色美貌的姬子助兴,琴音环绕,彩衣翩然,只说此处是一方人间仙境也不为过了。

郑和宜只想寻颜子骞闲聊,未料到会有崇乐湖一行,更未料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凉亭内坐着几位俊朗的公子哥儿,一身明紫的王曦在其中异常惹眼。他还是将腿搭在栏杆上,踩在亭柱歪斜而坐,远远见了郑和宜与颜子骞过来,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郑老爷子为文吏出头,不屈而死,虽说算是个禁忌,少年人们对他却仍算得推崇。

七皇子王郅亲自将二人迎入亭中,正安排在王曦对侧。

“宁王世子才从北疆赶回来,是要与皇叔过年。”

他说罢转对王曦示意,“颜公子,表兄是认识的,这一位是瑾瑜公子。”

“谢跋扈的未婚夫。”

九皇子王炔忽的插嘴,亭内一时安静下来。

外头席地而坐的赏花人渐渐也发觉此处静默,觥筹暂缓都望了过来。

歌舞姬子却依旧惬意,舞姿翩然,歌声清越,似近还远。

对面的王曦起身执酒,郑和宜接收了他藏在散漫之后的探究,淡定以对,执盏回敬。

顷刻之间,两人不言不语已过了三巡,一旁的王炔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摇扇轻笑,四下已然又起了一番热闹。

“表兄此去北疆可有什么好玩的见闻?”

王郅接过酒壶,挥退宫婢。王曦伸手过去,示意他斟满,懒懒道:“风沙漫天,又有什么好玩。军中操练的枯燥苦楚,两位兄弟还能期待怎的?”

王郅咂舌道:“咱们家的子弟到了年纪总要有这一番历练。可是父皇仍偏宠你,才走了多少日子就准你回来过年,也不知届时我和老九能否有这般待遇。”

王炔被七哥点名却并未回应,倒是王曦嗤笑一声道:“究竟哪里偏宠?我自来不服管教,必要跑回来生事,皇伯父大抵是怕我真被我爹給打死了,他少了人消遣取乐,这才寻个借口护着我几分而已。”

“这么说……你是自己跑回来的?”

王郅的面色奇妙,王炔忽的收起折扇,支着手臂凑近过去:“北疆虽苦,那些外域的小娘子们却有趣的紧,你这花名在外,可曾试过?”

他面上笑的揶揄,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郑和宜却发觉这语气其实平常的很,不由得对他多看了几眼。

依照往日闹起来,王曦必有些绘声绘色的故事,哪知他今日莫名冷淡,只呷了口酒,并未做声。

王郅好像明白了什么,转头朝郑和宜这处看来。

默了许久的颜子骞忽然开口打破尴尬:“据说北疆气候干燥,外域的老毛子毛发茂密,体味浓重,眼珠子还有各种颜色的,可是当真?”

王曦与颜子骞并不相熟,却也听说过他是个什么性子,只当他是真的好奇,随意应了几句,算是将那诡异的气氛揭过。

此时外头又来了几人。

前面的那个怀中抱琴,素衣随风,面容清俊,淡漠疏离似有傲骨。身后远远还跟着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

走近了方才看清是个琴师,竟然让十公主与崔家小姐在后头跟着。

亭外草地中的那几人不免议论起来。王曦分神瞥去一眼,忽的坐直身道:“琴师过来,这里弹。”

难得见他对个琴师有兴趣。王郅出声唤人,命那琴师即刻到亭前献曲。

等十公主与崔慕青一行慢腾腾挪到这里时,正是亭中曲意渐入佳境。

两人懂事的悄悄入座,王浔便趁机将红着脸的崔慕青挤去了郑和宜身侧。

一曲终了,当真是花静风悄,连亭边的青草都仿佛染了三分雅意。

王浔拉了拉亲哥王炔的衣袖,一脸的好奇道:“那个人,是谁?”问罢又不停回头去瞧郑和宜和崔慕青两个。

王炔笑着拿回袖口抖了抖,“如你所见,一个琴师。”

王浔急了,这答案怎能算数!

九哥一向与王曦交好,但因她不喜谢从安,故而每次见到王曦都要寻衅,九哥便也因此总远着她,她就只能跟崔姐姐玩。

难得见王曦总盯着一个人瞧,王浔抬手一指,故意道;“宁王世子可是瞧上了他?”

方才那一曲名调高雅,忽听得这等粗鄙之言,亭中在座皆有不悦。但说话的是皇帝宠爱的十公主,谁又能如何。

王曦虽然不便与她个小丫头计较,却还是要对的起自己长安小霸王的本色,挑眉应道:“是看上了,怎么,你要抢?”

王浔气得站起跺脚道:“对,本公主就是要抢!”

“有趣。”

王曦懒洋洋的调了调位置,“这是你瞧上他了?”说话间,他将目光在郑崔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继而停在了后者身上,也一副意有所指的口吻道:“还是,你要替别人抢?”

“你胡说什么!”

王浔大声呵斥,为时已晚,瞧见了身旁崔姐姐满脸通红,只怕她再恼了自己,忙辩道:“我既喜欢,自然是自己要的。”说着仍怕不够,又去拉王炔的衣袖,“九哥,我要个人都不行么?”

王炔笑着瞥了眼王曦,“你是父王最宠爱的小公主,莫说芳菲苑里的一个小小琴师,就是这个行宫里,你看上了什么,即刻带走便是,看看有谁敢拦你?”

王浔正是面露得意,却听他又道:“只是你打算将这人养在何处?”那一脸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大乾的公主都在宫中养大,到了年纪便指婚造府与驸马居于一处。眼下她仍住在母后宫中,当真没有地方可以安置这个琴师。

王曦也静静地瞧着她,眼中却兴味渐浓,刚要开口,却听她道:“哥哥帮我收在你府中,这样我时常来游玩就可以看见他了。”

王炔笑着合上扇子,低头拂了拂袖,未置一词。

“我瞧着这人与如之有七分神似,两位这般争抢起来,是否不妥。”颜子骞忽然又开了口,四周一时落针可闻。

众人其实都瞧出了郑韩两人的相像,只是碍于瑾瑜公子的身份,不好拿来与姬子并论,所以压着些好奇。怎料颜子骞如此的耿介,让牵涉在内的几位均变了脸色。

王浔只顾寻衅,被王曦绕了进去也是活该。可她羞恼还是其次,只怕再惹了郑和宜不快,崔姐姐就真的要生她气了。

此时的崔慕青的确慌乱的很。

她又怕被心上人嫌恶,又觉得自己面上难堪,虽是垂眸静坐,颊上早已满是飞红,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曦见郑和宜静静的打量着那琴师,忽然的心生恶意:“从安近日可好?”

郑和宜下意识要答,却见韩玉起身回礼道:“小人惭愧,自上次一别,与谢小姐多日未见,不知她近况如何。”

王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又转向郑和宜问道:“方才郑兄可是要说什么?”

郑和宜泰然自若,回应的毫无波澜:“在下前些日子得了本古曲,方才听闻先生琴技精妙,心中拜服,有意讨教一二。不知先生可愿随我往长秋殿去。”

只是这样寻常的两句来往,已经被有心人听出了故事。

此琴师与谢从安相熟,连宁王世子都会与之问询近况。这样一来,他与郑和宜神似的七分相貌顿时变得耐人寻味。

虽说瑾瑜公子入了忠义侯府后也是足不出户,可那位臭名昭著的谢跋扈在他身上所花的心思早已成了长安城中风流趣闻的来源。

除去早前的风花雪月和今次的行宫之请,更有她斗字不识却频闯兰台求书的事。

大乾几朝皇帝都爱乐,以兰台中收藏的古曲词赋最具盛名。只可惜这这书院隶属皇家,莫说平民,就连官宦人家都是少有机会能进去一见的。

郑和宜话里提到的那本古曲,不消多说,必然是谢从安闯兰台求了去讨好他的。

崔慕青的脸色在这一番对话中沉了又沉,回过神来才发现郑和宜已与韩玉相携而去。

身侧的王浔正是一脸不甘,嘀咕着几日后的酒宴如何要一舞惊人,定要那郑和宜对她青眼,将那个草包谢比下去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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