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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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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孙才归莲动,太真临上瑶台。

要进屋时云箫韶又迟疑。

转教画晚进去递话,说在正堂见六叔,分付罢也不多言,径自扶画晴的手往正堂行去。

犹不足,小厮僮儿、内监丫鬟,云箫韶叫来正堂内外侍立一遛。

她不是要防李怀商,她要防李怀雍。

她在上首坐定,李怀商进来,她起身正儿八经见礼:“六叔。”规矩分毫不错。

“嫂嫂。”李怀商还礼。

丫鬟顿茶,不是画晴或者画晚,是画春,云箫韶单门叫她来。

初时叔嫂两人平平饮茶,说两句闲话,次后李怀商终于说:“皇兄临行前有两句要紧话,乞望嫂嫂知道。”

云箫韶知局,这是要清场,口中答应:“听叔叔教诲。”堂内丫鬟只远远遣到门外阶下,并不闭门。

李怀商看一眼,开口说:“当日城外西郊官道,小王不该替你姊妹劝皇兄一句收手,是小王想得岔,见怪。”

他神色间满是歉疚,又听他说:“想来好大的脸面,当日场中谁堪劝这一句?登高望川,湍流岂湿鞋袜,小王一时疏忽做望川人,事后每每念及,愧疚难当,并非轻视嫂嫂及二姑娘缘故,请嫂嫂宽念。”

他声儿气轻着,外头丫鬟想来只能听个声影儿,详细并不能听见。

云箫韶也把声量放低:“六叔这怎说的,你肯劝他的,这才显出皂白:你不在这事儿里。他至今未见起疑,焉知没有这一节的缘故。”

又说:“六叔肯仗义相助,大恩大德,我姊妹又怎会反倒怪罪?忒也不识好歹。”

话毕,李怀商又不言语,只默默端着茶盏,眼睛钉在足下三寸地上,不知发的甚么神儿。

云箫韶打量李怀雍这个兄弟,恐怕真是为他好的,怪不得当年李怀雍登基,杀那么多人,独泰王府全须全尾保存个囫囵。

这话说回来,李怀商有如此的忠心对着李怀雍,怎肯出手助咱下李怀雍母家的面子?云箫韶一时进迷魂阵,望不清个中门道。

又坐一刻,云箫韶见李怀商分明是有话,可只在椅子里踅磨来踅磨去不言语,心说这是憋甚么内伤、熬甚么心火灯油?

究竟是,李怀雍遣他来说什么话儿?

啪地一声,云箫韶手中茶盏搁在几上,作真挚坦率面目:“六叔今日来到底何事?”

这一下李怀雍不再是盯地面上发呆,改盯着她,一时又呆愣。

这一下真把个云箫韶盯得云里雾里,做什么?他老李家兄弟那里害的什么毛病?一个二个专盯着人看。

堂外春光正好,柳叶上眉桃花趁脸,谁赏?俱赔给堂内的寂静无言。

须臾,云箫韶有耐心,只是时光不等人,再一会子就是传夕食的时辰,她正想着开口问一嘴,叔叔是留饭还是归去,她道:“或者叫他小伴来伺候饭食——”

恰遇着李怀商一句:“皇兄有意与你和离。”

?这一句,哪来的话?从何说起?

不是,哪来的这等好事?

云箫韶一时只觉茶水醉人,熏熏然问:“果真?”

语气稀罕,仿佛夙愿得成梦想成真。

李怀商却哪个料到,体省她是吃一惊又伤着心,说:“嫂嫂,你、你万勿伤怀,你……”

他今日不单是来劝慰她,接趟还有旁的话,又实说不出口,千言万语踅来踅去,只道:“不值当。”

不值当?

云箫韶自然知道不值当,她上辈子那头猪油蒙心一般眼瞎,才会死心塌地对着李怀雍,实际可不正是这句?不值当。

只是她知道的不值当,他六叔又哪里知道?

混混沌沌一刻,她问:“为何骤然有这一言?和离。”

李怀商似乎不忍,说:“是自家人也是明眼人,小王说一句。宫中如今内宠颇多,冯氏着急。”

他这句道着真病,云箫韶面色一凛,精神头提聚洗耳恭听。

他接道:“司天监与慈居殿一个姓,忽然说荧惑入太微垣,西方天宫火光大盛,荧惑法使,司命不祥。”

一壁听着,云箫韶心想,凡星象星宿之说,好不便宜,生杀废立,任是什么事儿都能拿来当由头筏子。诚如他六叔从前说过的,天教明月与长庚,天上各星神各司其职,管你许多人间事?甚吉凶宜忌,未知不是世间凡人自作多情。

只是此番不知冯氏借着荧惑做什么茧儿?

听李怀商说:“此火非一宫一室之火,乃遍烧天下九州之火,主兵祸。请其解法,司天监进言说唯有尊龙九子螭吻于高位,镇邪避火,方有望消此灾难。”

龙九子螭吻于高位?龙生九子,应到本朝是说谁,可不就是九皇子吉王李怀玄。这一向显出锋芒,原是为着建储。

一时云箫韶说不上,冯氏实在心急。

想那徐婕妤,当真如此受宠?冯氏怎急到这份子上,李怀玄才几岁,既不是嫡也不是长,怎就说到建储的议论。

李怀商一句定音:“而父皇,似乎也有此意。”

?云箫韶是真吸气儿说不出话了,仁和帝怎么呢,年前生病给脑子害昏么?不满三岁的太子,这还能应允?

不过,一壁她也有几分清明,思忖着问:“隐王爷有意与妾身和离,与宫中建储风波有渊源?”

李怀商目光感伤,好似被人强行和离的人是他一般,满目哀戚痛心,心酸道:“消你动问,小王侥幸,去年几件差事办过得去,父皇给提正二品龙虎将军,赐殿前指挥使,又破例岁禄提到两万,多加荣宠。”

啊,本朝亲王按例岁禄只有一万石,他六叔加一倍?那是得着仁和帝青眼。云箫韶本想着恭喜一句,只是脑中忽然一转,张嘴道:“如此温娘娘只怕在宫中日子难了。”

可不?宫里只二个皇子成年,哪个出挑冯氏的眼风就要往哪个身上落,从前是李怀雍占着嫡长子头衔,冯氏和徐氏才斗得你死我活,李怀商如今在御前得脸,温嫔能在冯氏手里轻轻饶过?

云箫韶正替温嫔想着,李怀商道:“嗯,母妃秋天里要晋德妃,近来确实多遭慈居殿训问。不过你、你不在意与你夫君和离?”

在意不在意和离?云箫韶一滞,这话问的。

李怀雍身上的吴茱萸毒,已经埋下。

打量咱们日日送吃食是闲的?里头都添的“好东西”。

说这吴茱萸,也是良药,对症可散寒降逆,可自古的良药都带毒,没病没灾身上康健的人不能多食,天长日久吃下去,毛发脱落头脑发癫,幻象缠身,享命不长久。

如今李怀雍身上剂量,即便即刻停药,也就三五年光景。

只是这三五年,云箫韶心里想着,是否这三五年,也不必忍耐?在意不在意,只恨不得明日他就死了,她好归家去。

慢着。

……慢着。

李怀商当上两万石亲王,温嫔要抬德妃,这桩桩件件,无不预示泰王府要起势。这档口,李怀雍向他透露要与咱和离?这里头,什么机窍。

李怀商心心念念开口:“他为着揽换我襄助,不惜舍你做交易!如此凉薄,你、你不如离了他的!”

他改的称呼:“这话我从前不劝你,总打量你二人才是夫妻,今日总、总要问你的意思。”

阿?云箫韶恍着神儿喃喃:“难不成,难不成你……”

拿她做筹码,这事儿别惊讶,李怀雍惯做得出来,只是,云箫韶不得不惊着,筹码,有身价儿才做得成筹码,她在他六叔这里,有甚身价?

无须多思,只消想一想他六叔向来的人情,他的宅子,他的白露茶,他找人补的帕子,他命人搭的葡萄架,云箫韶心说,难不成他六叔自来不当她只是嫂嫂?心里头,还存着旁的心思?

无利不起早是李怀雍,眼明心利是李怀雍,倘若没个十足把握,李怀雍势必不会向李怀商提这笔交易,因此李怀雍也知道……

知道他六叔的心思。

嘶,千般缘由梳理干净,云箫韶仍是难以置信,话须从头,当真么?李怀商对咱?这怎说的?

忽然一副场景叮铃咣当闯进云箫韶脑海:门庭冷落东宫,寂寞冷清梧桐苑,她没气儿直淌血的身子,伏在她身上痛哭的李怀商。

那血色,不管不顾沾他一身。

他今日又贸贸然上门,又是酸楚盈目,又是哀恸沁心,他不是为旁的,单为着替咱心里难受,打量咱是受人抛却的弃子。

唉,可不是,从前李怀商也并非没有显露,三番两次拿真心贴意的话儿来劝慰她,只当他是随温娘娘的体贴脾性,没成想,还有这么一层。

不,云箫韶审量自身,真当没嗅着一分半厘?也未定,那你甫一听闻徐燕藉之祸,怎头一个求助人家?从前得知李怀雍或许下毒,也是没二话信任别鹤请来的太医。

心里头云箫韶对自己说,你不是信别鹤,你是信别鹤的主子,你是早信了他的,李怀商。

只是这一起子幽绮念头暂置,如今是怎说?

看一眼李怀商目中清凌凌忧思,知他长是殷殷,不过他再有心也一向守礼,今日直进她的闺房等着?

说不得还真是李怀雍撺掇。

李怀雍,到底想干什么?果真只是利益置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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