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透过车门缝隙飘落在顾舟成的手背上，冰冷的触感提醒他，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乔天星坐在驾驶位上，而李远坐在副驾驶上。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你怎么在这？”顾舟成拧眉。

乔天星笑而不答，另一旁的李远没能察觉到他俩之间的微妙气氛，误以为是在问自己。

“你问我？我还正想问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车呢？”

乔天星朝李远眨眨眼，勾唇笑道，“可能就是缘分吧，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暧昧，像是在说眼前事，又像是在说些什么暗语。

李远一时解读不出她话中真意，瞥见顾舟成默不作声，表情越发严肃起来，忙向他介绍。

“顾哥，你还不认识吧？这位是电影展的志愿者乔小姐，她见风雪这么大，怕你打不到车，特地过来接你的。”

“你好，叫我天星就可以。”乔天星笑眯眯地伸出手。

顾舟成只是盯着乔天星，全然没有回握的意思，乔天星的手久久地悬在半空中，也没有收回的意思，脸上笑容分毫不减。

李远有些尴尬，“顾哥？人家跟你打招呼呢。”

顾舟成垂眸，甩了甩手背上的雪，用力将车门关上，“手冷。”

乔天星歪了歪头，“换只手？”

顾舟成的眸色微凉，薄唇抿成一线，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明明关上车门，可是车厢内却比方才更寒上几度，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一旁李远如坐针毡，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斟酌着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不如我们先去剧院？”

“对哦，差点忘了正事。”乔天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舟成，这才慢慢收回悬在空中的手。

寒夜中，车尾冒出两团白气，三人朝着西海大剧院出发。

从车站到剧院将近一个小时，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窗外的雪花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撞击声，扑梭梭地往下落，在寂静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路上，李远小心地克制着呼吸声，直到下车后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伸了个懒腰，拎起座位上的背包，抬步正想要往前走，肩膀却忽然被人按住。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顾舟成的声音响起。

李远疑惑地看了眼顾舟成，“刚才不是都说过了吗？”

顾舟成眉头微皱，“说具体一点。”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乔天星来NEXT绝对不是偶然。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乔天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插话道。

“就是……”

李远张嘴正要回答，顾舟成却抢话道，“没什么，聊一些样片的事情。”

乔天星甩了甩手中的钥匙，“抓紧时间去放映室备份吧。”

李远应了一声，快步追上乔天星，将顾舟成一个人落在后面，走出很长一段路才发现顾舟成没跟上，又折回来找他。

“顾哥，我怎么觉得今天你有点奇怪啊？”李远问道。

顾舟成抬头看着眼前的剧院，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风雪中那剧院就像个匍匐在雪域荒野中庞然怪兽，正朝着他们张开血盆大嘴。

而走在前方的乔天星则是引诱他们进入禁地的女妖精。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他不可能再找到另外一个影展志愿者帮忙测试。

顾舟成叹了一口气，“你不要跟她走得太近。”

李远茫然地眨眨眼，“你说天星？我觉得她人很好啊，长得漂亮，说话声音也甜，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

“你才认识她几个小时？”顾舟成不以为然。

“但是我们一见如故啊，”李远越说越兴奋起来，“你都不知道我们下午聊得有多愉快，简直就像是上辈子就认识！”

顾舟成默了默，“你以后老了少买点保健品。”

李远不服气，“难道你不觉得她长得好看？”

“好不好看跟你有关系吗？”顾舟成淡淡道。

李远闻言愣了愣，垂头丧气起来，“确实，她这样的美女眼光一定很高。”

“你知道就好。”顾舟成拍了拍李远的肩膀，准备趁热打铁再说几句，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乔天星却在前方喊起来，“哎呀，这门好像打不开。”

李远闻言眼睛瞬间一亮，热情地跑上前去。“我来看看！”

瞧瞧他这不值钱的样子！顾舟成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跟上前去。

门上插着没入一半的钥匙，乔天星一脸犯愁地站在旁边，向两人道，“钥匙卡在里面了。”

“我来试试。”李远抓着钥匙，左右拧了两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很快就将钥匙顺利插|入，放映室的大门应声而开。

“哎，你真厉害。”乔天星拍手赞道。

“没有没有，”李远低头给乔天星做示范，“就是你要用力一点。”

乔天星凑过去，“这么插|进去吗？”

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擦过李远的手背，像是一阵电流穿过李远的心脏，他脑袋有些发懵，不自觉地反复示范几遍，“对，就这么插|进去。”

乔天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嗯？”

李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天星大度地点点头，“我明白。”

李远尴尬地不敢看她，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乔天星站在他旁边，唇角微微勾起，略带挑衅地看了一眼顾舟成。

顾舟成皱眉，方才她分明是故意将李远绕进去的！

他用力将李远往门里一推，“行了，快点把样片拷到电脑里。”

李远如蒙大赦，立马跑到电脑桌前，掏出移动硬盘开始拷贝，找了半天usb插线口才对准。

乔天星掩唇笑道，“我来帮你。”

她迈步向前想要指导李远一二，顾舟成却长臂一展，将她拦住。

乔天星眯起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去放映厅看看效果，麻烦你带路。”顾舟成淡淡道。

乔天星唇角勾起，鱼儿上钩了。

她笑着答道，“当然，荣幸之至。”

参赛影片的放映厅被定为1号厅，是西海大剧院最大的一个影厅。

为了备展，整个影厅重新布置过一番，原本墙壁上的电影海报全都撤下，换上往届NEXT青年影展主题海报以及影展发起人的黑白文艺照。

排在第一个的便是大导演容晟，据说他的成名作《落雁湖》取景地就在西海市郊的某处内陆湖，为了纪念这一段经历，在创办NEXT青年影展时力排众议将举办地永久地定在西海。

乔天星之前在饭局中见过他一面，即便人到中年，依旧难掩风华，真人可比眼前的文艺照要帅气得多。

她不由地感慨道，“原来容导也不上相。”

“你认识他？”顾舟成皱眉。

“认识啊，”乔天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全国人民谁不认识容大导演？”

顾舟成无语地看了一眼乔天星，转身朝着后排观众席走去。乔天星跟在他身后，“哎，你这人还真是势利，亏我刚刚还想要不要把你引荐给容导呢。”

“不必。”顾舟成头也没回。

乔天星冲他背影喊道，“这么有自信？难道有人许诺你这次一定能拿到名次吗？”

顾舟成停下脚步，转身淡淡道，“果然是周凯告诉你的。”

“你倒是不笨。”乔天星笑起来，眉眼弯成两道月牙。

“所以你想怎么样？道歉还是赔偿？”顾舟成无心与她继续纠缠。

乔天星上前一步，认真道，“我要你好好听我解释。机场你看到的男人是我表弟姜程成。”

顾舟成皱眉，“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乔天星却不听，继续道，“至于周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向你形容我的，反正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他的感情，最多是小小捉弄过他一次。”

“所以呢？”顾舟成并不为所动。

乔天星昂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我要你重新选一次！”

突然的距离拉近，让顾舟成有些猝不及防。

他见惯了乔天星节目里眼线上挑的浓妆，还是第一次见她素颜，才发现她的眼型并不长，反而是圆圆的，头顶的灯光恰到好处的洒在她的脸上，好似蒙上一层圣洁的光，整个人显得清纯又无辜。

顾舟成清楚明白地知道乔天星绝不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但是这一刻，他却鬼使神差地晃了晃神。

忽然，周遭的灯光暗下，两人瞬间被黑暗浸没，远处的放映机从圆孔中投射出一束光，打在幕布上，电影画面开始流转，斑驳的光影反过来折射在两人的脸上。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默契地坐下一同开始观影。

眼前的幕布上出现了一片广阔的湖面。

一群白色的飞鸟在湖面上盘旋飞翔，镜头随着飞鸟逐渐拉远，天空逐渐显现出圆形的边际，原来这是一个女人的瞳孔，方才的景象是倒映在她瞳孔中的画面。

随着女人的面貌渐渐清晰，画面也不知不觉从最初的黑白转化为彩色。

女人穿着上个世纪的衣服，梳着两根麻花辫，裤腿高高挽起，正赤足站在水面中。在她身侧的水面上倒映出“水边的飞鸟”五个字，这便是片名。

飞鸟是本次NEXT青年影展的主题，也是竞赛单元的题目，参赛选手需要以飞鸟为题，创作一段30分钟的微电影。

乔天星在澳洲也参加过不少青年影展，很少能看到完成度这么高的参赛短片，将一个女人寻爱无果的一生浓缩在了短短三十分钟里。

当片尾字幕出现时，她忍不住为顾舟成鼓起掌来，“如果我是评委，第一名非你莫属。”

“谢谢。”顾舟成站起身来，“可惜你不是评委。”

乔天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我很好奇，以你这样的水准，何须找周凯帮忙？”

顾舟成望着远处，轻笑一声，“找人帮忙，自然是因为我不够资格。”

乔天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面是容晟巨幅的黑白文艺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她心头微微一跳，难道NEXT青年影展有黑幕吗？

作者有话要说：确认过眼神，小顾喜欢清纯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