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郊外的一角，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湖心岛上已经看不到旅居的候鸟，湖面上结着厚厚一层冰，四周显得一片死寂。
顾舟成站在湖边，身上的手机嗡嗡作响，是李远的电话。他站在风中的时间有点久，手指都有些僵住，试了两次才成功揭开屏幕锁。
“顾哥，你在哪里？”李远焦急地问道。
顾舟成张了张嘴，呼出一口白气，“我在外面办点事，你先回家。”
“什么？你……”
顾舟成没有听完李远的话，很快就挂断了电话，扬眉看着面前的一个男人，那人戴着帽子与围巾，将整个脸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很特别的桃花眼，顾舟成在家里相册中见到过很多次。
那会，他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母亲经常会指着相片上的男人教他认人，告诉他，这是他的父亲，一个很有才华的导演——容晟。
然而稍稍懂事，他就发现照片里的父亲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每次跑去问母亲，母亲都会说他很忙，今天在巴黎，明天在东京。
真正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八岁那年，他偷偷逃学回家看动画，听到客厅里的脚步声，急忙将电视机给关上，躲在门缝里偷看。
窄窄的一条细缝里，他看到大人们激烈地争吵，一个是他的母亲，另外一个则是相片上的父亲。
父亲并不像照片上那么温和，他的表情很冷漠，拖着一个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顾舟成虽然不清楚什么事情，但是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他打开门追了出去，朝着父亲的背影大喊，母亲从后面死死地搂住他，而父亲很快坐上一辆出租车，彻底从他们的世界消失。
这一消失便是十年。
此刻再见，两人都显得很是疏离。
“一晃你都这么大了。”容晟抬手想要拍拍顾舟成的肩膀，却被他闪过。
容晟尴尬地收回手，笑道，“先前我在会场说的话，确实有点重了。但你也真的是，来参加影展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顾舟成讥讽道，“告诉你，我就能拿最佳短片吗？”
容晟的脸色沉了下去，“起码我会告诉你什么该拍什么不该拍。”
“这么害怕别人知道你的那些丑事？”顾舟成语气越发森冷，“怕到连我妈的葬礼都不敢参加？”
“你！”容晟气急，扬手就甩了顾舟成一个巴掌，“大人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子插嘴。”
顾舟成站着没躲，硬生生挨了容晟这一下，俊秀的脸上登时浮现出几道刺目的红痕。他不怒反倒放声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在寂静无人的冰湖上显得阴森恐怖极了。
容晟怒极，“你笑什么？！”
顾舟成冷冷地盯着他，“你骗了我妈一辈子，现在还想来骗我？”
容晟一愣，“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顾舟成抬手抹了抹唇角的血丝，“本来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但是谁让你的反应这么大？”
容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约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顾舟成张开手臂，指了指周围，“还记得这个冰湖吗？”
“不就是你短片里拍的那个湖吗？”容晟不耐烦道。
“没错，这也是你跟我妈认识的地方。”顾舟成注视着容晟的眼睛，“落雁湖。”
容晟愣了愣，虽然NEXT影展年年都在西海举办，但是他却一次都没有再回到落雁湖看看，时过境迁，他竟然第一眼都没有发现眼前这片冰湖就是当年取景的落雁湖。
当年的往事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他望着顾舟成，透过少年人年轻的眉眼，仿佛又看到当年的那个她。
容晟默了默，“我知道你妈去世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这张卡你拿着，算是我对你这些年疏于照顾的一些弥补。”
顾舟成双手插在裤兜里，并没有接的意思。他呼出一口白烟，远方身后的一辆火车呼啸着驶过，车灯映得顾舟成的脸忽明忽暗。
“既然一切是从这里开始，那就从这里结束吧。”
容晟听得糊涂，“什么？”
火车向远方驶去，灯光再度消失，落雁湖再度陷入一团昏暗，黑暗中顾舟成的眼睛却闪闪发亮，像是刀子一般。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低一声，高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容晟喉头一紧，“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哪有什么声音，不过是风声罢了。”顾舟成面无表情地迈步上前。
“不对！是如珠的声音！”容晟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
顾舟成一愣，顾如珠是他母亲的名字。
“这地方有鬼！这地方有鬼！”容晟大惊失色，转身就往外面跑去。
顾舟成想要追上前去，耳边却也清晰地传来一个女声，正在喊着他的名字，竟真的几分像他母亲的声音。
“谁在哪里！”顾舟成喊道。
不远处有个黑影闻声转过来，一边挥手一边喊着他的名字，等凑近些，顾舟成才看清那人模样，居然是乔天星。
乔天星一见到他，立刻惊呼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顾舟成冷淡道，“没事。”
乔天星垫起脚，一把捧住他的脸，“这都破相了？！”
这是一张她再生气都没舍得打的脸啊！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敢下手这么重！
顾舟成被她满眼的关切给弄懵了，愣了愣，才将她的手拉开。
“你怎么会在这？”
“你猜？”
顾舟成并不搭理乔天星，转身就走，乔天星连忙追上去。
“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大？你的短片反复出现这个湖，我猜对你意义一定非凡，就来这里碰碰运气，谁知道你真的在这里？怎么样，咱俩是不是很有缘？”
顾舟成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应该并没有看到什么。
“我都告诉你，你是不是也应该说一说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乔天星拦住顾舟成道。
顾舟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对你没兴趣。”
“你会有兴趣的。”乔天星笑道。
顾舟成最讨厌她这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皱眉没有说话，忽然不知道怎么的，一束强光从乔天星身后亮起，照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紧接着，从车上冲下几个人，将两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个指着顾舟成道，“大佬，人果然在这里。”
被叫做“大佬”的人，头顶有道长长的刀疤，从瓜皮帽一直延伸到耳朵后面，他漫不经心地瞥了顾舟成一眼，“你就是顾舟成？”
“你们是谁？”乔天星茫然道。
顾舟成将乔天星往旁边一推，“我的事跟她没关系。”
“那可不行，”一个光头佬上前拦住乔天星的去路，“昨天在车站分明就是这个小丫头开车把你接走的。”
乔天星隐约有些记得他的脸，再看到他身后停着的白色丰田车，此刻没有积雪，她才看清楚“藤原”两个字后面还印着“豆腐店”三个字。
她一下子想起来，昨天在车站就是这个人想要招揽顾舟成上车。
刀疤脸赞许地拍了拍光头的脑袋，朝着乔天星吹了个口哨，“你小子逃难不忘享受，找这么一个漂亮妞，我兄弟一眼就认出来。”
乔天星扑哧一声笑起来，“这话你就说错了，是我泡他，不是他泡我。”
刀疤脸一听乐了，“小丫头还挺直白。”他朝顾舟成扬了扬下巴，“既然你喜欢这个小白脸，帮他把钱还了吧。”
“她没钱。”顾舟成道。
刀疤脸身体往后一仰，左右两个手下迅速往后一退，屈腿半蹲，手臂交叠，拼成一张“椅子”稳稳地接住刀疤脸。
他坐在“人椅”里阴恻恻地笑起来，“那可就麻烦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没钱，那我的账怎么办？”
“谁欠的钱，你找谁去。”顾舟成道。
“这话说的好。”刀疤脸一拍大腿，随手指了一个手下，“你说说这钱是谁欠的。”
小混混得令，立刻朗声道，“你爸陆松林欠我们大佬两百万，现在跑得连个鬼影都不见了，你是他儿子，正所谓父债子偿，这钱当然得是你来还。”
“陆松林不是我爸。”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刀疤脸掏了掏耳朵，朝小混混使了个眼色，“你们帮这小子回忆回忆。”
周围的一群小混混立刻朝顾舟成与乔天星靠拢，手中的棒球棍拖行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一群饿狼，只待一声令下，就要将两人撕碎。
乔天星虽然练过几年跆拳道跟自由搏击，但是打群架还是第一回，压根没有什么经验，真打起来只怕是讨不到什么便宜。
她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任何能抵挡的武器，正盘算着该什么投降示好。
忽然，黑暗中闪过一道寒光，横在乔天星的面前。
她抬起头，发现居然是顾舟成，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一把匕首，眼神冷酷地看着众人，冷冷道，“别过来。”
“呦，还有刀呢？”打头的小混混拍了拍胸口，挑衅地笑道，“来！朝着捅！敢吗？”
其余的几个小混混也有一学一，纷纷凑上前，嘲弄顾舟成道，“会用刀吗？是不是就削过苹果啊？”
顾舟成沉着一张脸并不说话，右手紧紧地握住匕首，等到他们凑得足够近，猛地朝空中一划。几个小混混没有料到他居然敢来真的，差点被刀划破脸蛋，抄起棒球棍就要往顾舟成身上砸。
乔天星也吓坏了，顾舟成整个人杀气腾腾，一副真的要与小混混搏命的样子，双方剑拔弩张，眼看着局面就要失控，而人群外的刀疤脸正悠哉悠哉地欣赏着这一幕，根本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让顾舟成见点血！
乔天星只得急忙喊道，“不就是两百万嘛！这钱我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看姐的金钱魅力！
小顾：人傻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