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不仅架子大了亿点，还没有时间观念。

许卿合考虑到这节骨眼见恩师，要是被人抓拍，难免会拿“负荆请罪”做文章。她可以深陷泥潭，可以在微博被骂诈骗犯，但是老师不可以。

她知道身上有标签的难过，因此更不想自己的老师，为艺术供奉一生，白首了还要被贴上“诈骗犯所谓的恩师”这样的字眼。

她毫不拖泥带水地告诉林之言自己的请求，找老师的新徒弟引路，若是被人认出来，也只是她单方面地和同门师弟一起拜访老师而已。

比她自己单独拜访更有说服力。毕竟这世上没人负荆请罪还要带上一个外人吧。

林之言也好说话，联系好了人，两人一块在美院食堂旁的奶茶店等人。

哪知道未曾谋面的同门师弟，貌似没什么时间观念。

“我受不了了，”按理来说，许卿合脾气挺好的，但迟到这么久，真是不能忍，“你跟我一块去见老师吧，之言，不等了。”

人是林之言约的，她现在走掉也不好。她挽留许卿合，想了个主要：“我也想去，可我等会要等我男朋友下课嘛。这样吧，我们去球场看男大学生打篮球好了。时间还早啦，老师也不知道我们要拜访他。”

许卿合的关注点在“男朋友”三个字上，她说：“男朋友？男大学生？”

林之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跟你说，男大学生体力好得很。”

“你是说你男朋友还是大学生哦。”林之言跟她同龄，要说找男大，中间差了有七八岁吧，许卿合笑笑说，“那挺好啊，起码，你的性生活很有保障哦。”

“喂，”林之言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真是不羞哎。”

“性是每个人都需要的东西，有什么好羞耻的。”许卿合虽然辞了职，但她从不亏待自己，这些年赚的钱，一部分存起来，一部分该花就花。

她存的钱数，是许伊惠和她的双人份。

林之言：“既然这么开明，打篮球不更观摩一下喽。”

然而现实很遗憾，哪有那么多帅得人眼睛发亮的帅哥，多的是球打不进去，使劲秀操作的幼稚小屁孩。眼见观看的女孩子越多，他们越起劲。

“朴逸！朴逸！”

震耳欲聋的应援声吼得许卿合耳朵疼，她追寻目光望去，发现球场乌泱泱的一群人，中间有位红发少年格外惹眼，可以说力压众人，运球主打快准狠，又凶又急，允许她中二一点，他还挺燃的，有热血感。

宛如动漫里走出来的少年。

“你看那个运球的，你觉得他怎么样？”林之言说。

许卿合胸口闷闷的，不见到老师，她悬着的心落不下。她看一眼时间，有点急切：“来了没啊。”

“他说他到了，我没看见他。”林之言说。

球场一声哨音，中场休息。

二人身旁的应援队极其负责地对刚下场的红毛嘘寒问暖，队长温柔地询问：“等会儿打完了一起去聚个餐？”

许卿合不小心听到了画外音，但没怎么注意。

“你把他电话给我，或者说，你把他微信推我，我跟他说。”

与此同时。

那位红毛拧开矿泉水，懒懒掀起眼皮，转头便看见观众区的她们，蓦地，他把瓶盖拧回去。自觉走到许卿合跟前，覆盖了光影。

“走吧。”

他肩宽，一下子挡住视线，很难不让人注意。许卿合刚刚发送好友申请，听见这句声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是玩推币机，与小朋友答题，请她吃乡村基的人吗。

之后她的手机震动一声，是好友同意的提示，许卿合纳闷地抬头。

朴逸把手机展示外露，语气倦怠：“加了。”

“哎，”许卿合想了想，“所以，你早就到学校了，你不来赴约，在这里打篮球？”

“你不也在看我吗。”朴逸轻抬眉骨。

这句话幻视那天电玩城他说的“所以你有时间来电玩城”，总叫人哑口无言。许卿合心说他的社交礼仪是有那么点欠缺。

“那么，请问你现在可以跟我一块去见老师了吗？师弟。”她刻意把末尾两字咬重，有意警告他尊师重道。

“当然没问题了，师姐。”他也回报同样的咬字，不过声音略微低沉，酥麻的，令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林之言插不上话，一股无形的火药味飘在半空，压制住她的气息，现在她总算能说点什么了：“好了，你俩现在去看老师吧，不打不相识嘛，别生气呀，你说是吧合子。”

许卿合假笑地点点头。

某人装都懒得装，反倒别有深意地说：“当然，大人是不会跟小孩计较的。”

-

真正到见面环节，许卿合反而怯弱了。她在门口踌躇又踌躇，徘徊好几个来回，说服自己一遍又一遍，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他会怎么说，是打她还是骂她，抑或是他什么也不说，如果他什么都不说，是不是等同于放弃了她。

小时候，她的小学老师总用一个法子治他们，那就是说，老师从现在开始就不管你了，你要学就学，不学我也不生气。

明明没挨打也没挨骂，这招却百试百灵。

现在许卿合明白了，这是一种审判。一个人对你有期待，其实是莫大的荣幸。有人能在你假装大笑的时候对你说一句，这根本不算多大的事，站起来重新开始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已经很可贵了。

“你就是把这转成地球仪，你也无法变成透明人。”朴逸站在门口说，“我还要陪你站多久，见个面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卿合抬起下巴，拢了拢耳边碎发，昂首挺胸地推开门，但屋子空无一人，别说老师了，人影都没有。

她错愕，抬头追问朴逸：“老师呢？”

“他不想见你。”朴逸轻描淡写，简单概括，“一周前，他跟我说，要是有人自称是他的学生，说要拜访他，那就别带到他眼前”

他的声音像是针，在许卿合脑海中掉落，全世界只有她听见清脆的落地音。她都能想象到老师说这话的语气，她哽住喉咙，说不了话，也不想发声，只是木讷地拿出手机翻号码，是的，她的第一反应是解释。

想告诉老师，她不是那样的人。

可手机被朴逸抽走，他好心提醒：“不怕被拉黑了？”

这消息更炸裂，许卿合失魂落魄：“他拉黑我了。”

“需要纸巾吗？”

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幸灾乐祸。她别过脸，轻轻擦去两滴泪，理清思路，说：“你都知道老师不想见我，干嘛还同意请求，还带我来扑空，耍我很好玩吗？”

“我没有耍你，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他诚恳说。

“什么？”

“一再退让的结果，就是什么都失去。”朴逸倾斜靠墙，慵懒地倚背，“说起来，我是童趣动画十年老粉。”

“你是粉丝？”她脑袋彻底紊乱，这都什么跟什么。

“少了个我，准确说，”朴逸弯凑近她，弯腰直视，与她齐平，坏笑道，“我是你的粉丝。”

许卿合不信。她是幕后工作人员，除去早年专访，片尾的鸣谢字幕，有谁会记得他们。若不是童趣版权纠纷一案令她作为负责人频繁上热搜，她大概是不会在公共场合露脸的。现在有人跳出来说他是粉丝，她肯定不信。

“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她突然很烦眼前人做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好骗不至于，”朴逸轻声说，“好笨倒是有一点。”

许卿合这下真是憋一肚子气，她忍了怨气，还能笑着对他说：“师弟，师姐提醒你一句，出门在外不好好讲话，小心折寿。”

她讲完就走，朴逸留在原地自顾自地笑了一声，他从口袋摸出一盒烟，放肆地倚墙站定，狠狠吸了一口。

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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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了许卿合依然记得朴逸说的“好笨倒是有一点”，生气之余，居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她可能真的是笨蛋，笨到无以复加的大笨蛋。

她躺进沙发休息须臾，脑子逐渐浮现法院传达的版权一案判决书，许卿合立马坐起来，她嫌不下心的打开保险柜，蹲在地上翻看判决书，这上面的字没有温度，可只要摸到它。身体结构的血液就会自动循环。

她记得离开童趣动画那一天，陈燃扯着嗓子跟她吼：

“你以为我想抄吗？我tm要是不抄，咱们公司在十年前原创动画走下坡路的时候就死绝了！死绝了明白吗！你我他，他们全都完蛋，懂不懂？”

还记得判决书下来当天，公司门前堵得水泄不通，股价断崖式下跌。

她被困在记者堆中，有记者问她：“网上有人指出动画片中含有大量性暗示片段，对此质疑，请问许总有何看法呢？”

更忘不了曾经的战友，知己，闺蜜，出现在她眼前的第一句话是质问。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自私，你明明知道我最近参加《嘹亮之声》的配音秀，你闹出这种事情叫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