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似羽毛，轻飘飘地落进心田。许卿合掐了掐拇指，要不还是留一会儿吧，走了不更心虚吗。

欲点头时，她的手机在牛仔内衬震动，是姐姐的电话。

许卿合看一眼抬头说：“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朴逸盯着她的背影，敛起表情待在原地等她。

而另一边接电话的许卿合却拧起眉，她确认几遍号码，这真的是姐姐的电话，但听筒那边的喧嚣噪音，无端让她生出不太好的预感。

约莫几十秒，电话才有人声：“许卿合，我不管你在哪，现在，立刻，马上赶来西街，我看见陈燃了，你猜他跟谁待在一块。”

紧接电话里又是一阵吵，许卿合七七八八猜到大概，她拿好手机，语气逐渐不耐：“姐，陈燃已经和我没关系了，你别去打扰人家，还有你别激动。”

“死丫头，你知不知道他跟谁待在一块，乔云啊，你和乔云从小一块长大，你们本来关系就紧张，他还故意泡乔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那点算计！”

她讲完这句话就没声了，对方挂断了电话，八成是争吵中挂的。

姐姐一个人面对他们，中途难免有路人堆积，乔云又是公众人物，明天微博肯定血雨腥风。许卿合每晚都用小号刷微博，每天都去姐姐评论区偷窥，底下的恶评一句比一句恶毒。

她一直是躲在许伊惠身后的小女孩，可她们长大了，不能总让姐姐承受这么多东西。许卿合握紧手机，转身走向朴逸，她简要解释：“我也很想留下来，可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处理，下次吧，我下次会多陪陪老师的。”

她说完就走，朴逸伸出的手落了空，虚无缥缈什么也没抓住。他按捺不了地走到窗边，拼命搜寻许卿合的影子。

他看见她两手空空地坐上出租车，但天幕的雨帘还未停歇。

朴逸转头发现病床边的凳子上，是她的包包跟雨伞。他忍不住胡思乱想，到底有多重要，可以心急成这样。

他知道他的想法叫多管闲事，他也明白自己其实没有立场。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杨成纲提笔写完这行话，抬头问朴逸：“你知道这首诗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他没有回话，而是关好窗户，拿上包跟雨伞推门离开。

朴逸当然知道诗的下一句是什么，他撑伞站在街边，车水马龙也好，灯火通明也罢。他都只想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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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西街国际楼A栋，这里一般是杂志拍摄以及艺人代言广告的拍摄取景地。许卿合上了电梯开始失神揣测，自动忽略周围人看她的另类眼神。

她鼻尖悬了潮湿的气味，也是路上沾的雨水味。电梯的数字跳到“32”，开门之际，许卿合一眼望见不远处，站在许伊惠对面，西装革履的，陈燃。

真是怪好笑的，她的合伙人跟她的发小在一起了，这两人还都爱把怀才不遇的错怪她头上。许卿合走出电梯，在他们还不知道她来的情况下，她听见陈燃说：

“我什么时候逼她辞职了，你妹妹的腿长在自己身上，我还能撵她走不成，从前我是她学长，我可以照顾她，我是能照顾她一辈子？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还得照顾她不切实际的梦想，然后全公司陪她吃冷饭？”

乔云揽紧陈燃，眸中依稀不服，说：“许伊惠，你妹妹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你居然能这么理直气壮，我真是佩服你们姐妹俩的不要脸。”

曾经视她为知己的合伙人学长，字都不认识却能熟写对方名字的发小，一位说她不切实际，另一位讲她不要脸。许卿合从未想过朋友变仇人，原来这么简单。

“请问，我走之后公司难道就上市了？”许卿在他们身后说，她人高挑，今天的衣服青春靓丽。

有那么一瞬间，陈燃怀疑时空错乱，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许卿合。

她走到姐姐身前，瞥一眼陈燃与乔云的亲密，不言而喻地笑了笑：“创立童趣的时候，我记得陈燃你被导师延毕，最后拿走工作室成员的短片动画做样品，包装后当成毕设才有了学位证。”

陈燃脸色僵硬，现场的工作人员交头接耳，他们并不知情，只是吃瓜群众，对于这样的场面，自然是谁爆的黑料最多最劲爆，才最有看点。

许卿合的话还没讲完：“你也不是一直这样，起码你在酒桌上很拼命，我记得小恐龙创作初期需要投资人，你一天联系好几位制片人，在七八个酒桌上来回辗转，喝酒喝到胃出血，才拉回来投资。”

“我想，人都是多样性的，有好有坏，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所以当我知道你背着我抄袭的时候，我只花了一天时间消化。公司需要公关，我没有意见，但我的离开被你当成哗众取宠的舆论，被你推上热搜的时候，其实我就后悔了。”

她决绝地望向陈燃，他的眼神从惊怒转为诧异，许卿合在心里笑了，诧异什么呢，这不都是他的选择吗。

“你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你是烂到不管他人死活的烂人。”

讲完的顷刻，许卿合拉上姐姐往外走，而许伊惠手下的艺人拍完杂志，他禅去肩膀的亮片，眼前一群乌泱泱的人，蒋明帆转头对助理低声说：“这些都是我的粉丝？”

助理说：“不是，我想他们或许会成为伊惠姐妹妹的粉丝。”

“嗯？”

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声道：“刚刚有位超酷的姑娘，把一对渣男贱女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那挺有趣的。蒋明帆嘴角噙笑未做评价，他抬眸眼底掉进了这么张画面，一位不知名但背影英姿的女人拉着他的经纪人进入电梯，她的侧脸犹如野生的带刺玫瑰，明艳还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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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合拦截一辆出租车，她把许伊惠推进车里，扒拉车门准备坐进去的时候，猛然想起她的包不见了。她理清回忆，猜测包肯定被落在医院了。

车里的人挪动屁股，用一种“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性格”的语气说：“妹妹，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会骂人呢。”

她弯下腰，无奈且如释重负地说：“你不是喜欢我这样吗，现在好了，你满意了，我有东西落在医院了，你先回去。”

许伊惠捕捉“医院”两字，还想继续拷问的她没有机会了，司机等太久等得没有耐心，一踩油门驶出去老远。

这时的霓虹街灯亮起，许卿合的眼皮被凉了一下，脚边的水荡倒映浮华的街景，连绵的小雨又下个不停，水荡的涟漪成五彩斑斓晕染开。

蓦然，头顶有道阴影压下来。蒋明帆换上私服，他戴着黑色口罩，像位气定神闲的侠客，这样的气质叫她突兀地想起某位红发少年。

“看你没伞，给，拿着吧。”他说。

“谢谢你。”许卿合感觉他很面熟，好像在电视上见过。

“我是你姐姐手下的艺人，我叫蒋明帆，你是要去哪吗？”他搭话说。

怪不得这么眼熟，许卿合看一眼来往车辆，“是啊，我还有点事，不过西街真的挺堵的。”

“我送你。”蒋明帆笑了一下，“你这么等下去估计要等到天荒地老。”

许卿合应了他的帮忙，她坐在车上不停的刷聊天记录，犹豫要不要给朴逸发微信什么的。一旁开车的蒋明帆则轻松看出她的心思。

她看起来像是在等待谁的电话，他降下窗户，宽慰说：“别急，你下车别忘记带伞，你看雨越下越大了。”

许卿合寻思这位明星怪助人为乐的。她嗯了声，淡淡说：“谢谢。”

车逐渐靠十字路口，她转头望着无人的街角，雨点用力的砸向地面，一下又一下，不知怎的，许卿合脑海中不断涌现朴逸的脸，真是见鬼，她怎么老想起那小子。

鞋跟没入深深浅浅的水荡，她两条笔直的长腿迎风过马路，红绿灯交替闪烁，透明的雨伞爬满珍珠，许卿合眼前的黄色出租车飞驰而过，刹那间，她恍惚看到朴逸撑伞站在人行道边缘，手中还握了一把伞。

心脏一阵钝痛，因为那不是恍惚，是现实。

朴逸真的站在边缘，雨点敲打的声音浮浮沉沉，仿佛他之前说过的，溺水的瞬间是人最惜命的时候。

许卿合的呼吸紧促，如同溺水的人急需一根浮木，而现在，朴逸出现在她眼前，像是她的浮木。

她向他走去，抬头扫一眼肩膀，大半已然浸透。

“你怎么在这，会淋湿的，不是，你为什么要在这等我，你，你不会真的——”许卿合闭紧嘴，只用眼睛看。

朴逸眼神湿漉，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她是想问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他的声线如回南天潮闷的气候，黏在齿间化不散的口香糖。

朴逸的视线停在许卿合湿掉的发丝上，肿胀的心脏确实难捱，他滚一滚喉结，欲讲话时，掀眼望见送她回来的车辆没走，反倒下来个男的。

这是一种男人与男人之间才看得懂的信号。

他游移目光，没停太久。

“我为什么等你，姐姐真的看不出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蒋明帆，在红蛋眼中不配拥有姓名的一个男的。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泰戈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