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约出于个人意愿和梁英的退让，人生轨迹并未像圈子里的其他同龄人那样，出国的出国，进公司的进公司，人家孩子六岁的时候一天八个老师转着上课，他每天看药瓶看的眼花缭乱，有空就坐在地上玩毛绒玩具。
等同龄的这家那家催促着家里包机回国，家长都愁白了头时，梁约在相对控制较好的城市比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为此梁英都曾说：谁说一定要有大出息，小命揣好了别丢就是最大的恩惠了。
但梁约还是想有出息的，只是梁英的要求太过苛刻，梁约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自己从“梁曼如的儿子”升级为“梁英的孙子”。
杨咎同小区的房子原本还有一周到期，但租户提前走了。租房子的是个签约了公司的小网红，也是出于营业需要才搬进了别墅区，一听杨咎不租了连夜就找好了二期的房子搬去。
杨咎说永远不要低估了未来不可确定灾难的破坏性。
于是他重金购置了两把锁，一把锁乐室，一把锁了和梁约的鸳鸯床，其余客厅的东西也都换了便宜的，之前的全部搬到了地下室。
一开始是杨咎的同事打电话来说，最近的几场小型的‘会’要取消一下，好像是昨天shili，娱乐行业首当其冲入地狱，消息就跟长了八条腿似的到处飞，可信度可比买菜的时候唏嘘的大爷大妈高多了。
“是吗？老陈跟我说当天有人过来选人，这下直接吹了？”杨咎歪着头，耳朵和肩膀夹着发烫的手机，脸色不是很好。
“哎呀！吹啦！人家是在首都混不下去了才辐射一下外边城市的，其实哪轮得到我们？这不是之前那家雨‘轮艺’承包了电视剧做的不错吗，才想来看看，结果前脚说的后脚就出事！”
电话对面也是叫苦不迭。
“明天要下令封两天，除非人家今天连夜进城，但谁给他的大面连夜进城？所以小道消息说人家直接改行程去庄城了呗！”
“真是不凑巧了。”杨咎抿了口梁约没喝完的奶，觉得甜死了。“那就等等，我们还是得等机会。”
“是是是！还能怎么办呢？另外这两天也去准备点东西吧！过个三五天我们再商议看看。”
杨咎点点头，挂了电话后眼疾手快地托住对桌上蓝莓蛋糕有过于外露情绪的卡卡，告状道：“梁约，你的猫想吃我的蛋糕。”
“什么？”梁约端着药盒子出来，“你的蓝莓蛋糕都是我买的呢，我的猫吃一口算什么？”
杨咎：“......”
“不对！”梁约及时悬崖勒马，“不能给他吃，上回体检的时候医生说他在同龄猫中已经是偏胖了，他可是布偶！不能给他吃！”
杨咎清高地端着蛋糕走了，进房前还顺手将刚擤着鼻涕出来的小少爷一块薅进去，门“啪”的一关，悻悻的布偶猫刨了刨门后气鼓鼓地上了猫爬架。
今天别出去了，市里有个阳性，剩下的在排查。杨咎说。
“真的？”梁约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杨咎说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他不好意思说享受梁约问东西时总是靠过来的黏糊劲，就使劲激他。
没想到人这回不干了，当场就往他脸上拍了一下，翻白眼道：什么态度啊，跟老公这么说话？
杨咎冷着一张脸捏他屁股，引得梁约到处躲，闹够了杨咎才说，你看上去弱了吧唧的，这种时候就少在外边跑。
梁约一听到这种话术就觉得后脑勺都痛，他最先前一波疫情爆发的时候虽然不在中心城市，但梁家家大业大，三天两头一个人回来，一个人又到前线去了，梁约全程给锁在家里，直到态势差不多平稳了才放出来。
也就那时候梁约才蓦地生出对自己草包命的不忿，那人家怎么就能呼风唤雨的干这干那，自己只能睁眼游戏机闭眼电影？
但真当影视资料传来，梁约陪着大伯一同在看，他对着哀鸿遍野又萌生退意，连时钟的点滴声响他都不太受得了，总觉得像是阎王爷在索命。
梁约兀自将这事跟杨咎说了，他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特窝囊、特没有活头的人？
杨咎戳了个蓝莓喂他，笑话他怎么老是贤者时间说进就进。他伸出手指将梁约咬着玩露出的半截蓝莓又掳回来吃了，在人不满的目光里慢悠悠道：
“人都窝囊啊。要是我跟我妈断干净了，现在日子不说好过到哪里去但肯定不至于隔三差五担心一疯婆娘又来砸了我的琴......”
“......”杨咎看他一听讲自己的事儿就小狗眼睛锃亮，无奈道：“第一次你上那些文学课真是不亏，整天就会胡思乱想。”
梁约长叹一声：“我还想出书呢，我看我大学同学特孬一个人都靠着出书装逼现在日入斗金不说还娶了个忠实大美女读者！”
“哦？”
“当然我不需要，我有个帅死人的老公。”梁约小心补救，“其实我之前也写过，还给我舍友看，他的评价是俗不至大俗，雅不至大雅。”
“你舍友说话倒是挺有水平。”
“是吧？”梁约赖到他身上亲了一口，炫耀道：“人其实是考古系的，宿舍床位不够用才跟我们一块拼，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身上附了个什么千古名人的魂，那是一个才高八斗，白天写论文晚上下...那什么。”
杨咎被他神气活现的口气逗乐了。
两人宅家半天，中间又颇为肉疼的叫了个外卖送来起码三天的食材，杨咎说之前的疫情并未波及到海城，只是零星几个，上头的反应并不强烈，几乎是在市民还没怎么意识到的时候就处理好了，但这会有点怪，竟然提前漏了挺大风声。
那是三年前，杨咎经历了退学后稍微能做点活解决温饱，和蒋俪也已经分开住了。蒋俪也不像那般歇斯底里，一两个月中会有一次到杨咎住的地方拎点水果，或是她单方面认为杨咎可能会爱吃的菜。
时间就像是一个能储藏人恶欲的圣器，蒋俪两个月被净化一次，杨咎冷眼看着，不为她的好感动也不为她的坏难过，两人之间关系颇为魔幻，就算是超现实主义的笔法也描绘不出半点。
梁约能感觉到一点。杨咎先前之所以拿蒋俪当作借口，实际上不过是逃避自我，他这人深情又薄情，梁约若不是皮囊和背景皆优，又有恰到好处的几次邂逅和那晚的陪伴，根本走不进杨咎的心。
一旦走进去了，那可得好一番颠簸才能掉出来。
但这样挺好啊，梁约想。自己不仅自我还爱玩，上一秒爱若珍宝下一秒就能弃若敝屣，但也只有这样的杨咎才配的上梁约，也只有这样的梁约才配得上杨咎。
五点半的时候黏着的两人终于分开，杨咎琢磨着烧一锅奶油蘑菇汤，梁约说太西洋了。杨咎就似笑非笑地颠着手上的番茄问：那你要不要吃？
梁约漂亮的眼睛一眯，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甜美道：要呀！
小狐狸精。杨咎暗声道。
变故有时就是突如其来的降临。杨咎装盘的时候门铃响了，相当宅男的梁约显然也猜不到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到访，摊手示意并不知晓，打开门后发现竟然是拎着竹编菜篮子和行李箱的女人。
“小约啊，最近不怎么太平，你外婆说让我还是过来照顾一下你的三餐。”佝偻的女人兀自换了鞋，“就是做做饭，收拾下家里的卫生......”
“梁约，是谁来了?”
“这是？”刘月惊讶道，她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端着白瓷汤碗从厨房里出来，仅是一瞥就能瞧出长相不凡，漆黑的眼眸盯上人的时候格外有震慑感。
梁约还没从“坏了，刘姨怎么来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杨咎就先一步反应过来，放了汤过来温声道：“你好，是梁约的外婆吗，我叫杨咎，是梁约的朋友。”
杨咎心中也纳闷，听梁约说外婆应当是个相当杀伐果断气质的人，而眼前的人怎么看都是懦弱低声的，且看上去只有六十几岁的样子。
“杨咎，这是刘姨，照顾我挺久的阿姨。”梁约在中间来回转着介绍，“刘姨，这是我男朋友。”
“梁约，你......?”
梁约若无其事地打断了蓦地色变的杨咎。
“刘姨，外婆怎么偏偏今天把你叫来了，一块吃饭好不好？”梁约推着刘月去了餐桌上，四菜一汤摆的相当有食欲，刘月煞白了脸欲言又止，嘴唇颤抖着没说出什么。
梁约说是亲热却又泾渭分明的语气看得杨咎心生惊讶，等都堵在厨房拿碗筷的时候才问，他凑到正在消毒柜前的梁约边上动手动脚。
梁约没好气地打开他，嘲讽道：“朋友，你这是干什么呐？”
“我是不想吓到老人家。”杨咎抢着亲了他一口，“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你外婆。”
“是我外婆你也得给我堂堂正正地承认你在跟我处对象！”梁约有些委屈，但却不敢大声发作，他的心乱糟糟的，总觉得外婆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这段时间这么高调，万一有个大嘴巴的捅出去了呢？一传十，十传百......
梁约骂完他又心疼得不得了，分明他自己也不敢在现阶段捅到外婆那里，杨咎替他掩饰自己还凶他。
“对不起...我就是下意识地感觉，太憋屈了。”
杨咎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赶紧把碗筷拿出去。
梁约鼓着嘴，心想这是个什么事？每当他感觉好像坠入了编织好的网时总会有尖锐的能划破天际的荆棘勒过来，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表面的，虚伪的。
蔷薇花下是石块，是烂泥，是细菌。
美与恶永远并存。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原本的字数是在三千字这样，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被锁了，我改了两天...还是没能解锁成功，所以只能把相关情节删掉了，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