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闵又打电话来道歉。
说是没想到小猫应激反应下口这么严重，还连累了杨咎破费打狂犬疫苗，这些费用到时候都会赔偿的。
梁约不差钱，原本想三两句打发了事，但一瞧杨咎自从打了针就有些萎靡的神情又舍不得，想着还是应了下来。
小猫还真是下嘴挺狠，就连护士在处理伤口的时候都惊讶，说是不像平常逗猫时的误伤，两豁口主观攻击性强着呢。
打针后留观半小时。
杨咎人高马大地窝在冰冷的座上坐都坐不住，一会就要转个方向，梁约看着都替他累，办完了手续又缴费，全部忙完了才在护士打趣的眼神里将男人弄到自己怀里。
杨咎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梁约抱着他的肩细声问道。
“有点疼，其他就没有了。”
梁约短促地笑了下，说你就像小孩闹觉似的，要是我再不坐过来，你就得扭到地上去了。
杨咎作势要捏他鼻子，被他特有演员精神地装躲不过去，登时心都跟被他撞化了似的，索性将头埋进人颈窝里，像爪子受伤了的大型猛兽。
半小时后。
从诊所出来正热，梁约和杨咎打车回小区却发现进不去了，远远望去门口停了辆警车，旁边站着两个穿防护服的人，手上拿着记录用的纸张和黑笔。
梁约一手牵着杨咎一手遮太阳，示意自己是需要办理证明回家的业主，等了十来分钟才得知得先经过问话和调查，途中他好几次烦躁地想把口罩拽下来但想想都忍了。
登记员结束了信息记录后表示要带走他们。
“什么意思？”梁约皱皱眉，“我们有医院相关的证明，而且我们和6栋的户主是坐一辆救护车出去的。”
“是的，但你们就诊的医院属于当下重点管控区域，即使你们一下车就直奔医院但中途是否会有感染风险这都是不可控的，所以你们需要进行隔离。”
“是吗？”梁约一头雾水，太阳晒得他发晕，眼前几个高大的男人杵着跟巨型石像似的，偏偏别墅的安保小伙子脑袋还不灵光，还会添油加醋。
杨咎一歪头肩膀就疼，他上前两步把梁约拉到自己身后，淡淡道：“隔离的地点在哪里？需要分开吗？”
“在南边的五中区。你们不需要，住几天就行，具体的到了会有人提醒的，也别回去拿生活用品了直接上车吧。”
梁约舔了舔干涩的唇，不明不白地就给拽上了车，等开起来快五分钟了他才恹恹地靠着杨咎的肩膀清醒过来些，“等会，我家里还有猫怎么办？”
前头开车的人笑了声，里面总归不是什么好的意味：“都这时候了还担心猫呢！”
“嘘！”
尽管副驾驶的人及时叫停了后话，梁约心中还是窜起一团火，就听副驾驶的人转身安慰道：“叫邻居帮忙照顾一下吧，弄过来是不现实的，最多花点钱的事。”
杨咎睁开假寐的眼，手指捏着梁约的下巴肉玩，茧子膈得他有点疼，但却奇妙的让他平静下来。
海城在之前疫情中只是个受到过丁点辐射的边缘城市，远远不比这次，一天之内爆发了三起确诊但只有一起能追到溯源。
小城市有小城市的规模和规划，但显然这次班子想唱好的，从昨天开始就大量的在形象工程上投入了钱财，将隔离放为重头大戏。
——梁约下车进酒店的一瞬就有些失语。
这就直接出动四星级酒店了？
若不是没记错的话，海城统共就没几个星级酒店吧？近几年民宿的风热，许多民居和私人度假山庄都在在这方面靠，能坚守下来的酒店产业实属不多了。
原本他以为只是有些功利的人会按照居住地分档次选择隔离酒店，作为享受了特权的人并不好意思多问，却不料听员工无意间透露：竟然是海城现今筛选出的人都进了这家酒店。
梁约和杨咎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离谱。
“你们是从城西过来的吧？今天一下子来了好多人，别愣着别聚集，好好排队！”
“来说一下名字，身份证带了没有？没有带的话就来拍照！”
护士和原先的酒店员工混杂在一块并不能分清，焦头烂额地维持着紧绷的秩序，有不少老年人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辱骂、抱怨，嘈杂的人声让本就混乱的境况更失控。
往来的人员很多，但大多数还是像他们这样一脸懵的，梁约见着周围一派几乎和平时旅游出行并无一二的境况，皱了皱眉。
最终二人登记好了到四楼，住最靠里的一间。
梁约在车上的时候就联系了隔壁的住户，家中跟猫有关的用具基本都是全自动的，猫粮撑上三四天并不是问题，等到后续的日子看能不能让人帮忙丢点东西进去，阁楼的窗户永远是打开的，猫听闻声响会过来。
颇为戏剧性的是，两人正互相对着哼歌打发时间时，门外蓦地传来声响。梁约将门打开，惊讶地发现竟是齐闵。
齐编剧正在开对门的门，他脸色很不好，身上还有些许已经暗沉下去的血污，手里拎着个太空箱，但里头却没猫，见到隔壁看门的梁约欲言又止，抬起手机比了个手势，意思电话联系。
齐闵操刀了几部有名的历史剧，却没想到在道歉上的词藻相当贫瘠，他再次对杨咎说了抱歉。
杨咎有些莫名的头昏眼花，基本是人知识分子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半天忽然蹦出来一句就是可惜我灵感没了。
梁约哭笑不得。
齐闵忽得问了一句：冒昧问一下，你们之间是正在交往的关系吗？
正在交往......
梁约觉得有些好笑，想说齐闵的用词实在太清纯。他想想又好笑，笑得直接往杨咎怀里倒。
这时，正闭着眼听着屋里外放粤语歌的杨咎沉声说是。
齐闵就笑了声，平时那种老狐狸的感觉又回来了。
梁约就听不得他这么笑，冷不丁地一激灵，随后找借口三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梁约关键时候还是机灵，早早地就联系了梁英。
他心头有些跳，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或者说是一种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的风雨欲来之感。
果不其然，梁约洗好澡凑和地穿上当天衣服出来催杨咎去洗时，惊愕地发现短短半小时内杨咎的脸色白的不像话，往日水润的唇干得起皮，叫他一声就挣扎着睁开眼，眼瞳颤动。
“你怎么了？”梁约下意识就要去探他的额头，好在并未起热度，“宝宝，你哪里不舒服吗？我看你下午过来了之后一直就没什么精神，还不说话...”
“没事。”
杨咎说话都有些不适，嗓子眼里好像有小石块堵着了似的，磨得嗓音粗粝不说嗓子还生疼。
“你让我看看。”梁约坐到他身上，却又担心压得他不舒服，将人拉到床上躺着，从脸摸到脖子再摸到小腹，问杨咎有没有哪儿疼。
杨咎给他摸得痒，抓了人手腕粗声粗气说真没事。梁约不依不饶，整个人挤进他怀里，欲言又止，最后只悄悄地问，想洗澡吗？
杨咎低笑一声，说你嫌弃我？
没有呀，我是说你想洗懒得动就叫我，我帮你洗。梁约瓮声瓮气的，趴在雪白的枕头露出漆黑水润的眼眸，一句话说的跟求人似的，招人疼死了。
杨咎深深看了他一眼，直起来身说还是我自己去吧。
等人进了浴室，梁约猛地想到了什么一般窜到门口，从下午医院给的一堆清单里找到本小手册，翻阅到“狂犬疫苗接种后不良反应”，皱着眉看了下去。
怎么感觉跟杨咎的症状有点像，但又有点不像呢？
那总不能是......
梁约每看三两行就得转头去看看冒着热气的浴室，心神不宁。
肯定不会是感染了，他和杨咎始终在一起，而且也没有发烧，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感染了也肯定是体质较弱的自己先出现不良反应。
杨咎穿着浴袍出来，浑身冒着水雾气，还来不及去拿吹风机就被梁约扯着坐到了床上。
梁约像个穿着粉白护士服的小护士将他从头摸到尾，问杨咎有哪儿疼吗？
杨咎精神了点，将滴在梁约锁骨上的水珠用食指抹去，说，头有点疼，别的没什么。
许是静寂之中空气中暗潮涌动，杨咎伸手摸了摸梁约光滑柔软的脸说，梁约，我真是昏了头了，如果我......
他沉默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疯话？”梁约很机灵，反应很大，“不好听的话赶紧呸呸呸掉，快点！”
“呸呸呸。”杨咎无奈配合。
梁约尤嫌不足，跨坐在人身上教育道：“人要管住自己的嘴，反正不可以自己咒自己。”
杨咎兴致不高地点点头。
梁约拿出那本小册子，翻了翻又坐起来去找吹风机，跟贤惠的小□□似的帮杨咎的头发吹干，随后抱走杨咎怀里的抱枕，将自己塞了进去。
“你怎么这么黏糊？”
“没有，是我感觉到你心情不好。”梁约闷闷道。
他其实自己心里也发慌，他一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走到这里，没遭过这种事，即使打电话给家人但得到的也仅是“照顾好自己”的安慰而已。
“梁约。”杨咎忽得松开了怀抱，皱眉道：“我觉得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为什么啊？”
“......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万一...我感冒了，传染给你也不好。”
梁约讷讷地说了句怎么可能，后话在杨咎愈发阴沉的脸色中也吞了回去。
杨咎甚至拿起座机给前台打了个电话，接通后长久而混乱的人声已说明了一切。
杨咎拿下双人床上的一个枕头，放在相对来说不算特别粗糙的地毯上，又从浴室拿出能将成年男人三分之二的身体包裹住的浴巾吹干当被子，要和梁约分开睡。
梁约不肯，要换过来，轻而易举地就被男人惯在床上威胁道：好好躺着，不然对你不客气了。
梁约撒小孩子脾气地在他的脚上踩了一下，像是咬牙切齿般地上了床，趴在床上打单机小游戏。
白皙的脚踝一晃一晃，看得杨咎眼里发昏。
“梁约，你还好吗？”
梁约不理他。
“梁约......”
“干什么？”梁约趾高气昂地坐起身，“我耳不聋眼不瞎背不驼，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杨咎低声道：“那就行。”
梁约气不打一处来，感觉就像是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甚至有点想反过来给自己一拳。
但他也别无他法。
关灯前梁约刷了下朋友圈，看到的都是天南地北的朋友们分享工作和生活，只有自己好像现在连苦中作乐都做不到。
男朋友身体不舒服，没药，还不让自己接近，要不然就凶得跟什么似的，梁约觉得自己的心脉都碎了。
他就着手机的光看了眼睡在地上的杨咎，心里发酸，一点睡意都没有，但杨咎得尝试着睡觉，这样说不定能扛得过一点。
“梁约。”
梁约一激灵，殷勤地探出头去：“老公，你叫我？”
“......”杨咎无声地叹了口气，“梁约，我到现在还没有起烧。我知道理论上不会是，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是明天真出了什么事，你要照顾好自己。”
“对不起。”杨咎低哑的声音传来，“我以为在我身边我能保护好你，但其实......算了，睡觉吧。”
杨咎说，宝宝，祝我们都好运。
昏暗的夜里屋内有两处光源，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兀自熄灭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