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零三十五分十二秒过去了。
姐姐还是没有回来。
许千里搬了个椅子守在门口，冰凉的双手紧扣着，盯着虚空的眸光空洞得骇人。
他记得最近的菜市场离这里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姐姐应该早就回家了才是。
可是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是出了什么事吗？
要是就这样……一去不回的话……
不久前刚包扎好的伤口捏得死紧，心脏不住突突跳着，如岸上拼命蹦跳着的一条濒死的鱼，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姐姐出门的。
秒针滴滴嗒嗒的响，如同电影中定时炸.弹的倒计时，时针渐渐偏向了下午四点，许千里心烦意乱地打开手机，想玩一局贪吃蛇打发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则扎眼的社会新闻。
《十四岁少女被男教师拘禁数日，后被警方成功救出。》
许千里下意识点了进去。
大段的新闻介绍被少年一目十行忽略了，只有一段劝导式的结束语跃入眼帘，藤蔓一般缓缓缠紧了他的心脏。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是非常危险的，最好不要单独去人少的地方。”
许千里呼吸陡然变重，他面无表情地按灭手机，快速套上一件白色卫衣，转眼出了门。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十分钟后。
少年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拿着无人接听的电话斜靠在公交站台边，心中尽是空落落的茫然。
姐姐没带手机，他无法联系上她，甚至不知道姐姐在哪，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来找人了。
真是蠢。
蠢得要死。
许千里心思一转，又想，或许姐姐这时候已经回来了呢？可能只是路上被什么事情延误了。
他叹了口气，还是先回家看看吧，没回来的话再想办法。
时值冬日，天暗得早。夕阳慢慢西斜下去，红艳艳的夕光被天际的雾气晕开。像一小块将要融化的橘子味硬糖。
许千里余光一晃，忽然注意到远处一家新开业的蛋糕店。蛋糕店门口排成了一列长龙，大喇叭高声喊着：“圣诞节大酬宾，水果蛋糕半价！”
半价，五折。
这对于穷鬼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排进等待的队伍里，指指灯光下五颜六色的精致糕点，然后付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已多了一盒芒果小蛋糕。
姐姐喜欢吃的，芒果小蛋糕。
她会很高兴的。
少年不自觉地微笑了起来。
“让开一下！！”
忽地，随着这道嗓音响起，一个横冲直撞的少年从远处狂奔而来，如同即将入锅的左突右奔的猎物般，似乎想要刹车却又刹不住，慌张地惊叫着朝他迎面扑来。
许千里瞳孔骤缩，出于本能闪到了一边。
——安全避开。
然后下意识地低头，检查手中的芒果蛋糕有没有被碰坏。
完好无损，他可以放心……
心还没放完，蛋糕就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从他手中撞飞了，方形的塑料盒子狠狠砸在地面上，发出咔啪一声响，白色奶油在包装袋里黏成了一团。
许千里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
赵若欢一向受父母娇宠惯了，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和五六个黑衣服的彪形大汉，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玩追逐战。
其他几个回头找他的相机去了，这孩子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相机里的证据一旦曝光，他们全得进局子里吃牢饭。
赵若欢跑得筋疲力尽，舌头都要吐出来了，他一开始还觉得老好玩呢，可现在他跑了太久，没力气了。他气喘吁吁地和后面的大汉打商量：
“喂！你们假装踩到香蕉皮摔倒好不好？”
众人：“……”
他语出惊人：“故意左脚绊右脚摔倒了也行！”
“事出有因，你们老大不会怪你的。”
众人：“……”
赵若欢再好的脾气都被磨没了，绝望尖叫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当我求求你们，放过我行不行？！”
“……”神经病。
说话间，那些人离他越来越近，很快，他便犹如一只被猎人围追堵截的小鹿，被逼到一堵高耸的围墙前。
无路可走了。
飞快瞟一眼身后慢慢逼近的包围圈，他急中生智，狗急跳墙，手指插入那凹进的墙缝里，单脚一蹬，三下两下就爬上了那高高的围墙。
爬墙时，一个人扑过来要抓他的脚踝，被他一脚踹脸踩了下去！
然后，赵若欢坐在围墙上晃着腿，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各位没想到吧，我会翻墙！”
——他是真的觉得很好玩呢。
底下一群五大三粗的黑衣大汉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很没气质的，急眼了。
“你他妈个混小子，有种给我滚下来！”
无能狂怒罢了，反正他们也爬不上来。
赵若欢冲他们做了个鬼脸：“我才不要呢！”
“不然你们像游戏里的丧尸一样，尸体叠尸体爬上来吧？这样也挺有趣的，嗯，好像人数不太够……”
下一刻，一块粗糙的硬物擦着他的侧脸迅速飞了过去，脸颊有湿润液体滑下的触感，麻麻的痛觉立刻卷过神经由伤处传来。
“是我失算了。”赵若欢嘶了一声，捂着脸夸张地抱怨道：“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还会远程攻击。”
他要用什么东西扔回去呢？
赵若欢骚着脑袋思考许久，他的照相机丢了，身上只有早上他父亲交给他的摄影学费。
钱能砸死人吗？他不知道。
能砸死最好。
赵若欢不自觉摸了摸兜里那一扎百元大钞，吐出一口长气，终于下定决心。
嗯，决定好了。
他脱下脚上的拖鞋，向其中一个飞了过去。
瞄头很准。
——没砸中。
那人躲开了。
“你躲什么啊？”赵若欢十分惊讶：“身体自带闪避功能是吧？！”
“……”
他正要脱下第二只拖鞋砸过去的时候，视线蓦地被场内突然出现的另外一人吸引了去。
那少年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双手背在身后，身材纤瘦而颀长，血橙色的夕阳勾勒出他单薄的侧影，即便面对一群面貌凶狠的彪形大汉，也是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躲在围墙上的他，那人的眼光从头到尾都没向他分一瞬。
是来救他的吗？赵若欢猜想。他看见其中一个领头的上前几步，堵在少年面前，恶声恶气的：“臭小鬼滚开，别来碍事！”
少年神情未变，一脸微笑：“我是来请你们吃蛋糕的。”
男人顿时一怔，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他正想说些什么，猝不及防的，一块黏糊糊的蛋糕猛然拍上他的脸！
男人艰难地瞪大眼睛，透过眼睫上附着的淡黄色奶油看见了少年笑眯眯的眉眼：“提前祝你，头七快乐。”
赵若欢正蹲在围墙上兴致勃勃地看戏，听见这话，差点没从围墙上滚下去。
卧槽，这大哥嚣张得简直不要命。
没看见旁边几个智障的脸色都变成什么样了吗？
就算他们脑子傻，可他们人多啊！
社会哥瞬间怒了，一脸的奶油都懒得抹，抡起拳头就要往少年脸上揍，少年却比他更快，一个闪身漂亮的避过去，抓住他的衣袖，猛地一个过肩摔将他狠狠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大闷响。
社会哥一身肌肉看起来吓人，其实全是摆设，他死肉一般瘫在地上，干呕似的喘了两口气，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年走到他身边，一双漆黑的眸子低垂，神情看起来格外漠然：“别脏了我的衣服。”
他声音很低地自言自语：“这可是我姐姐帮我买的。”
其他几个人总归反应过来了，领头挨了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一顿揍，这对他们无疑是赤裸裸的侮辱。于是，他们立马愤怒了，一面咆哮着一面张牙舞爪地向许千里扑上来！
随后，被许千里干净利落地全部放倒。
他轻松便能以一敌五，最后的那人被少年揪着衣领，哐的一下用力甩到恶臭的垃圾桶上，翻垃圾的黑猫凄厉地嚎叫一声，倏溜一下窜到垃圾桶后面去了。
社会哥见势不好，不顾右腿骨折的疼痛，大口大口地吸着凉气，双手拄着地面爬起来转身要逃。
才身残志坚爬了两三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悦耳清脆的少年音。
“跑什么啊？”
下一秒，社会哥被他一手抓着头发猛然拽起，恐惧的视线同时对上少年那双充满戾气的漆黑眸子。
他时常是笑着的，因此不笑的时候，目光阴沉沉的，仿佛深不见底的的泥沼，令人不寒而栗。
他问：“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社会哥还是忍不住了：“我艹你妈……”
许千里冷不防踢了他一脚，踹在骨裂处，社会哥疼得浑身一颤，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别说脏话。”许千里退了两步，不想接受他的跪拜大礼。
——折寿。
社会哥死死盯着他，后槽牙咬得咯嘣响：“……我怎么知道？！”这个疯子上来就打人，他怎么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赔我蛋糕。”许千里一字一顿地说。
就这点屁事儿？！
社会哥哆哆嗦嗦地坐起身，恨恨地快速摸遍身上所有口袋，却满脸惊愕的摸了个空。
安静片刻，他终于狼狈不堪地垂头求饶：“我身上没有钱，我欠了很多高利贷……”
“那可真巧，我家也欠了高利贷。”听起来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的却是真话。
“……”社会哥声音绝望：“我是真的、真的没有钱。”
“哦，”少年冷淡地应了一声。
“那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