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处理那些怎么做都丝毫没有减少痕迹的委托时，桃昭又一次通过纸鹤尝试联系白泽，省略掉杭清奉的存在和自己失去头颅的情况，简要说明了自己失忆以及刚醒来时的处境与感觉，试图从他那寻些有关自己的线索。

如果要用一杯水来比喻她的心境，那之前的她就是总在杯口边缘处摇晃着，不时洒出几滴温热水珠。

可如今水温冷却接近冰点，杯壁上的裂缝不断渗透出水珠并汇集成流，而意识到自身破损的她却视若无睹任其自然。

她联系白泽的目的也并非要补救什么，只是想要借着这道裂缝向着外界，向着真实更进一步。

白泽的回信依旧及时，对于朱楸一事的结局毫不过问，或许是没有兴趣，又或许是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避开了桃昭关于她自身过去的旁敲侧击，他在回信上提到一处位于仙界的秘境。

据白泽信中内容，这秘境是位神族陨灭之前以自身留下的天地，因意识到自己即将身陨之时正值神魔大战，便下至仙界度过余生，也是神魔二族消失后唯一有记录出现过三界的神。

不知是不是与此有关，他坐化后留下的秘境也一直被保留在仙界。

仙族修道，神族为道，而这秘境之主的仙族掌握的道似乎与“欲望”有关，也因此被传送进去后可以与心中渴望直面相对，成了仙族磨炼心境的必去之地。

“秘境中虽无过多凶险，但欲望越重幻境也便越深，去时务必多加小心。”

提到可以藉由桃昭对记忆的渴望去到秘境之中寻些线索，白泽在信的末尾又多加了句嘱托，瞧着这似乎是他自己对着秘境的主观评价，桃昭觉得这人应是实地造访过那处。

看着信上带着些提醒意味的语句，不免有些好奇他一个看上去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曾挂在心间的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渴望能深刻到险些无法挣脱的程度？

这好奇心如蜻蜓点水般划过便再无痕迹，桃昭将信收好，盖上斗笠后放下掩盖“容貌”的白纱。

本身她便是借着神识行动，多了少了这玩意也不会有影响，只是出了这洞府口，桃昭又有些犯难。

人妖两界位处地上移动方便，实在无人可帮忙带路也可以隐身从上方观察确认大概的方位。

可仙界位于天上，除去中央与四个方位的主岛外，大大小小无数浮空小岛围绕主岛分布，而桃昭压根连自己现在离哪个主岛更近些都毫无头绪，看着周围有些失语。

“道友可是度朔来人？”

差点就要随便找个方向飞走，桃昭捏诀的动作被一道稚嫩童声打断，转身便瞧见约莫十五六岁的仙童踩着仙剑浮在半空中。

他的头顶顶着两个发髻，随着说话时头的摆动，发髻也跟着晃晃。语气倒是比长相老成严肃许多，瞧了一眼桃昭身后那从未在这岛上见过的建筑，便知道自己没认错人。

“在下便是委托度朔帮助的叶律，等候道友多时，还请随我前往洞府一叙。”

啊？

藉由灵气修炼的族类不能以外表判断年龄虽是常识，但叶律这番模样属实是太过年轻，如果不是故意寻她开心，便只能说明眼前这人是参道极早，说其是不世出的天才也都不足为过。

她初来乍到又被人所托，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前者理由，可若是后者……

“道友是如何得知我在这的？”桃昭接过他递来的仙剑，跟着一瞬间浮现的记忆催动而上，由着叶律在前方带路边飞边问。

前面飞剑的身影有些顿住，不清楚对方实力情况下也不敢贸然放开神识探查对方状态，桃昭只能默默等待着他纠结结束。

“……我将自己洞府周围的小岛上都留了一抹分身。”这句过后他便不再多言，只背过桃昭专心引人回自己住处。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桃昭一路上也没再多问，只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事实上，桃昭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

叶律的话说得轻描淡写极了，但神识扫过身后那群肉眼无法数清的空岛数量，她便直觉这趟委托不会太过轻松。

这种实力即使放在仙界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他要救的人得是什么身份？他又要从什么人、又或是什么势力中救人？

对自己的实力没有清晰的把握，桃昭的经验又太过匮乏，完全不能想像若是对上多个大能的情况，她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

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她都并非最值得考虑的问题，敌我情况尚不清晰，再做些无用的推断也只是徒增自己的不安，船到桥头自然直。

但如果太麻烦的话能不能请假先去送个包裹啊？

她不合时宜地想着中途请假的可行性。

终于从飞剑回到地面，离着叶律洞府不远的地方由座巨大岛屿，明显不同于一路见来人烟稀少的空岛，这巨大岛屿上建着大小高矮各不相同的建筑，且明显比他出热闹许多。

看来那便是仙界五座主岛之一了。

离着主岛如此之近的地方的洞府，桃昭心下几分计量同时随他进去，入目却是片让人不由咂舌的狼藉景象。

散落一地的药材和玉色瓷瓶，蒲团边的鼎炉也东倒西歪，炉下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残渣，黑色的杂质除去座位在墙壁上也有一席之地。

“……让道友见笑了。”

叶律不苟言笑的脸上多出两圈红色，因外表还是副未褪去婴儿肥的少年相貌，倒也并不违和。

掐诀将屋内狼藉收拾干净，散落的东西因来不及分类干脆堆到角落，不过根据桃昭来时的场景判断，这些杂物恐怕终身都很难找到归处。

不管怎么说，终于是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没有多余的弯弯绕绕和繁琐礼数，叶律直入正题“我想托道友救个人……或者说是救个妖。”

自古妖仙不两立，没想到还有一天能被仙委托救妖，也是相当稀奇了。

说着罕见的评价，桃昭却无多大震惊，她毫无波动的模样同时让叶律安心不少，眼前人戴着斗笠，只勉强能确认是个女子，不过男女在仙界也无甚区别，这结论也就相当于毫无信息。

最重要的还是桃昭身上的陌生复杂却又让人心生敬畏的气息，叶律直觉这道友并不简单，而自己的委托也相当不合常理，对她可能会不理解甚至反对的反应做了预想，结果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见此他也松了口气，镇定下来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如桃昭的预测，叶律的确是仙界数一数二的人才。

他以药入道，无论是入道前的修炼还是入道之后的炼丹术的修炼，速度都远超同龄人数倍，而如今他已是这仙界炼丹术的第一人。

既不属于丹道也不属于医道，药材即可做药亦可制毒，因此即便叶律在战斗方面低其它仙族不少，但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毕竟有些毒还真就他自己能解。

靠着这些东西傍身，叶律自然也有足够的底牌去三界之中游历，寻找天空岛上没有的药草来精进自己的道。

毕竟作为拥有最好修炼条件的代价，仙族的炼药炼器材料都极其匮乏，除去在三界协会购买外，就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一个办法。

他和狐栀的相遇也是因此而来。

初次见面时，狐栀还只是小小的狐狸团子，身上的妖气毫不遮掩，她趴在叶律铺开在地面晾晒的药材毯子上，左滚一圈右滚两圈，这自娱自乐直至撞到药材主人的小腿上。

仙妖两族对彼此天生的仇恨，使得对对方种族的气味也更加敏锐，叶律不曾轻敌，手已经摸到装有毒药的瓷瓶上，却被狐狸团子用脸又蹭了蹭小腿。

隔着衣料只能感受到温度，但既然对方没有战斗打算，他也想避免杀戮。

毕竟这么天真的狐狸团子，一看就是被娇惯长大的，若是因此惹到什么妖界大族也是麻烦。

瞧着她粘人撒娇的模样，叶律板着的脸还是松了下来。

然后狐狸团子就变成了个仅略矮他一点点的小姑娘，只是头顶的狐狸耳朵和背后的尾巴仍然保留，眨巴着那双琥珀色眸子瞧他“你闻起来怪怪的，是什么种族？”

说完又自顾自绕着他走了一圈，把自己刚刚抛出的问题抛在脑后，因吃惊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能做到把尾巴耳朵都好好藏起来诶！好厉害，我也想学！”

眼见着这个连化形和分别敌人都做不到的小狐狸，十分的戒心降到五分又低至谷底，叶律也就顺着她的话做了个约定“你若是能告诉我哪里有罕见的药草，我就教你怎么把尾巴耳朵藏起来如何？”

狐栀听到这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哪还坐得住？自家父亲娘亲和哥哥姐姐们都说她年纪小可以慢慢学，可她就是想早点藏起来变得跟他们一样，于是握着叶律的手强迫他伸出小指拉了勾勾。

以为自己的采集之路可以顺利进行，然而很快叶律就发现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不容小觑的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