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遥期摇头。
曲缪:“还不算太蠢……”
江遥期说:“姚老师不会叫我去死。”
曲缪一梗,气急败坏:“闭嘴,再说话滚后边去。”
江遥期便不说话了。
曲缪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此时像是一颗雷,一点就炸。
江遥期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捏着笔,笔在纸上默写今天的单词。
默写完最后一个,一旁的曲缪突然站起身,她手撑着桌子,从桌上越过去,径直出了教室。
徐家成在后面起哄道:“曲姐好帅。”
曲缪头也没回地出了教室。
随后一直到放学都没有再回来。
江遥期学完抬起头,此刻正是日薄西山之际,夕阳落在地平线上,缓慢地降落,直到彻底消失,徒留满天的彩霞。
她起身,收拾起背包。
前排的宋紫瑜多嘴问一句:“遥期,你不上晚自习了?”
江遥期摇头,额前的发丝随着摇晃。
宋紫瑜说:“那我们一起走吧。”
江遥期不擅长拒绝别人,于是她跟着宋紫瑜一起出了校门。
宋紫瑜边走边给曲缪打电话,但一直没有打通,她皱着眉:“曲姐上哪儿去了?”
江遥期走在一旁,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肩膀,险些被撞个踉跄。
宋紫瑜又打了几通电话,还是没人接。
到校门口时,她手机响起,不知道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宋紫瑜脸色一变,她破口大骂:“那群煞笔,趁人之危!”
她挂断电话,回头看一眼江遥期,说:“遥期,我有点事,先走了。”
宋紫瑜飞奔进人群里,江遥期站在原地。
她垂下眼,猜到了或许是和曲缪有关。
江遥期步行回家。
下午时分,落日余晖落在柏油路上。白日没有夜晚那么令人感到恐惧,路上能遇到几个来往的人。
江遥期走在小路上,穿过密林,进入一条羊肠小道,走过羊肠小道,再走一段老旧的马路,才会到大院。
大院片区住的都是一些工人,房子多数是早年间公司分发的,延存至今。
小道又窄又小,矮平房里传来嗡嗡的声音,镶嵌在墙上抽风的风扇蒙着层层油污,转个不停。难闻的油漆味和各种味道混杂着,从里传到外。
这一片是做底层的工业区,有的是做皮鞋,里面敲螺丝钉,和机械转动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道。
江遥期避开墙上的风扇吹出来的热风,她低着头踩进一道水洼里,又脏又黑的水溅到她的鞋上。
这鞋是她为数不多能穿的一双鞋,她平常极为爱惜。
此刻溅了水,便轻轻地蹙眉,随后弯腰,用纸巾擦掉鞋尖的污渍。
片刻,她看见洁白的纸巾沾上猩红的颜色。
江遥期一顿,她垂下眼,看见水里流淌着血色,水洼周围还有痕迹。
循着痕迹,她看见转角处似乎靠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的皮衣,模样看不清,半靠在墙上,低着头颅,膝盖弯着,那血延长至她脚边,便没有痕迹。
江遥期要回家,就得经过她身边。
她在原地沉默了两秒,蜷缩着手指,呼吸微微放轻,小步走过去。
走到那人跟前时,她抬脚要向前时,突然一只手抓住她的脚,她往后退一步。
那人抬起头,江遥期看清她的脸。
曲缪掀起眼皮,冷不丁道:“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江遥期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脚下的那滴血上。
她没有再走。
曲缪坐在地上,她肩膀处的衣服破了个洞,血从里面涌出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即便放狠话也像是色厉内荏,毫无威胁力度。
曲缪伸手,她咬着牙:“傻站着干什么,扶我。”
于是江遥期弯下腰,扶她起来。
牵扯时,扯到肩膀上的伤,曲缪唇色发白,眉头紧蹙。
江遥期比曲缪稍稍矮一点,曲缪半趴在她肩膀上,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江遥期,我之前做好事是要索取报酬的。”
江遥期静静地等待她说下一句。
“现在轮到我索取了。”曲缪声音低又哑,她借着江遥期的力道撑着自己的身体:“送我回去。”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江遥期撞见,是一件多丢人的事。
比起江遥期,她更显得游刃有余,理直气壮。
江遥期说了一句“好。”
两人的身体靠得极近,黑色的皮衣与白色的校服相斥,几次拉扯后分开又重叠,重叠后又分开。
曲缪身上带着淡淡的铁锈味,还有她自带的沐浴露香,这沐浴露是江遥期熟悉的,两种味道相结合,奇怪的,又令人嗅到一股潮湿。
像是一场暴雨后,从泥土钻出的味道,其中或许还有几片迅速飞涨的新叶。
江遥期扶着曲缪走进大院里。
院子的大树下坐了几个乘凉的老婆婆,手里捏着蒲扇,给孙子驱赶蚊虫。
几人看一眼曲缪,又看一眼江遥期,交头接耳地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江遥期听不清,她也不在乎。
但曲缪听得一清二楚,无非说她看起来不像是个正经人,教育小孩别和她走太近。
这种话,她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早就免疫了。
就连家里的老爷子也这样告诉别家的小孩,说是怕她把人带坏。
走到楼梯口时,曲缪还听见有人议论江遥期,说她看起来文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曲缪扭头看一眼认真搀扶着她的江遥期。
江遥期低着头,看着台阶,小心翼翼地扶着曲缪。
楼梯间比较窄,她怕擦到曲缪的伤口。
正在她全神贯注时,耳边突然抚过一阵风,曲缪的唇贴近她的耳朵。
江遥期蓦地一僵,浑身绷直。
曲缪轻飘飘说:“好学生,你完了。”
江遥期抬眼看她。
楼梯间的光线极暗,只有几道光依稀从洞口透出,斑驳的光影迷离。
曲缪说:“你知道刚才那些人说什么吗?”
“她们说你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明天你就会臭名昭著。”
曲缪扬起眉,盯着江遥期的脸,不错过她的任何神色变化。
毕竟她确实很想看见好学生被泼脏水后,那副泰山崩于顶的神色。
一定很有趣。
她从前见过一次,至今还念念不忘。
但江遥期没有,她泰然自若地和曲缪对视,她平静说:“你也会。”
声音很轻,像小猫似的。
曲缪微微挑眉,毫不在意:“我本来就是。”
江遥期似乎被噎住了,她抿唇,轻轻地蹙眉。
曲缪没看见她忧愁自己的丑闻,反倒见她被自己噎住,乐不可支。
这一笑,肩膀擦过墙壁,疼得她脸色又白了个度。
江遥期家十分安静,蒋情应该是去接卢深,还没有回家,卢安盛还没有回家。
江遥期搀扶着曲缪,进了曲缪的家。
这是她第二次来曲缪家,柯基认识江遥期,此刻迎上来围着她俩转了几圈。
曲缪坐在沙发上,像老大爷似的,看着江遥期:“我现在要索取第二个报酬了。”
“给我擦药,我不想动。”
江遥期没有任何异议,走进来,她把书包放下,问:“药在哪里?”
曲缪:“什么?”
江遥期:“我帮你擦药。”
曲缪:“我哪知道……”
那东西她很少用,还是老爷子给她备的,说是怕她死家里。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江遥期从茶几下拎出来了医药箱。
她卡壳,不可置信:“江遥期,你什么时候把我家摸熟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江遥期坐在她身边,解释道:“那天晚上,你让我找晾衣架,意外看见的。”
曲缪见她打开医药箱,不太熟练地看着药品说明书。
曲缪抱着戏耍的心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身上这点伤,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但她就想耍着江遥期玩,看着好学生为她忙前忙后,她恶趣味得到满足,格外高兴。
等江遥期真准备上手时,曲缪又反悔了,她抽走江遥期手里的说明书,语气淡淡:“你走吧,这里不用你了。”
江遥期没动,她捏着药水,声音轻缓:“我给你擦。”
她发现江遥期只有在别人面前才一副胆子小,任人欺凌的模样。
在她面前,江遥期不仅胆子大,还很喜欢自作聪明,无视她的话。
江遥期重复一遍:“我给你擦完药再回去。”
她意外的固执。
曲缪:“我说了不用。”
江遥期不动,她对上曲缪的目光,不躲不闪。
她看一眼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江遥期,妥协地点点头:“擦擦擦,给你擦。”
“有人想要伺候我,我乐意之至。”
她脱下外套,肩膀处的伤口传出撕裂声,她毫不在意地把外套扒下来。
然后二话不说地脱掉短袖,露出里面的背心。
江遥期猝不及防地看见她的肌肤,微怔后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曲缪大咧咧道:“看吧看吧,别把你吓死就行了。”
江遥期的目光移回来,她避开曲缪裸露的大片肌肤,定定地看着她的肩膀。
血流得吓人,其实伤口不大,像是被玻璃划开的,一条细细的缝,黑色的血凝固在伤口。
因为刚才曲缪的动作大,那凝固的地方又撕开一条痕迹,里面仿佛又有涓涓细流的血涌出来,还有森森白肉。
看起来有些骇人。
不过比想象中的好多了,至少没有危及性命。
江遥期沾了碘伏,给她消毒。
曲缪微不可察地抽动眉头,她正想说江遥期磨蹭,低头却看见那只握着棉签的手在细细地颤抖。
她一顿,不着痕迹地看一眼江遥期。
少女低着头,睫羽颤抖,因为挨得近,温热的呼吸不可避免地洒在她的肌肤上。
她突然抬手,一把推开江遥期。
江遥期突然被推开,她抬起眼睛,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曲缪:“擦完了,擦完可以滚了。”
江遥期沉默地收起棉签,她重新背上自己的包,走出曲缪的家。
从始至终,她也没有问曲缪的伤是怎么回事,曲缪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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