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遥期请曲缪吃了路边摊。

傍晚的夜市，因为临近学校，所以人很多，放学后的一群学生蜂拥而至，涌进来，夜市五花八门的吃食，一眼望去眼花缭乱。

曲缪选了一家烤鱼店，老板现杀鱼，还送了一瓶啤酒。

老板娘和曲缪看起来像是熟识，曲缪一来便招呼她坐下，说是给她专门留了座。

江遥期背着书包，坐在曲缪对面，她穿着校服，十分整洁，高马尾扎在脑后，露出她白皙的脖颈。

老板娘拿了啤酒上来，曲缪道：“今天不喝酒。”

老板娘诧异一瞬。

曲缪：“未成年好学生，不能把人带坏了。”

老板娘看一眼江遥期，了然地点点头。

江遥期看着桌上的澄黄色液体，声音很低：“没关系，你喝吧。”

曲缪把酒推开，“点菜吧。”

江遥期把菜单推给她：“请你，你点。”

曲缪看她一眼，伸手接过菜单，也没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点了一条鲈鱼，加上河粉土豆片，要了份铁板虾滑，和红糖糍粑。

“你有要点的吗？”

江遥期看一眼价格，总价没有超过预算，她轻轻地松口气，随后抬头摇头：“就这些吧。”

曲缪阖上菜单，把菜单给老板娘。

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笑起来是眼角的细纹堆叠起来，显得温柔慈祥。

她笑着道：“等着，一会儿就上。”

这店的生意还不错，陆陆续续有学生在旁边的桌椅坐下。

曲缪脱掉校服，她里面穿了一件花衬衫，蓝红相间的碎花颜色，明明很老气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有种莫名的时尚，看起来像极了九十年代的港星。

旁边有不少人都看过来。

曲缪挽起袖子，开了一瓶橙汁，给江遥期倒上。

江遥期轻抿了一口，凉丝丝的橙汁涌入喉间，驱散了初秋的闷热。

“谢谢。”她道。

曲缪啧一声：“连续听你两次道谢，我还真不习惯。”

江遥期低着头，抱着橙汁喝一口，假装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揶揄。

“说真的，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会对我敌意我那么大。”曲缪嚼着糖，好整以暇看着江遥期。

江遥期垂下眼，睫毛不安地颤动几分。

她说：“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好学生。”

她低头抿了一口橙汁，声音平淡，但莫名的具有杀伤力。

曲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反击了？

她看着江遥期，忽然一笑。

“你这是在怼我？”

江遥期摇头，她平静道：“礼尚往来。”

曲缪认输：“行啊你，我不问了。”

她好像又发现了第一次见到江遥期时，她身上带着的凌厉。

这人还挺奇怪的，对谁都脾气好，偏偏对她时不时来点脾气。

也就她脾气好，要是换做别人，早不知道被揍成什么样了。

鱼很快就上来了。

飘着香，锅里咕嘟咕嘟的响。

曲缪要特辣，江遥期吃不了辣，她吃了两口，被辣得面目通红，眼里冒出泪。

“咳咳咳……”江遥期抿着唇，她把杯里的橙汁喝完。

曲缪伸手，把剩余的橙汁放她跟前。

江遥期拧开盖子，又倒了一杯。

“不能吃辣为什么不说？”曲缪夹着鱼目，问她。

江遥期摇摇头，她嘴角还有些红，眼眶也有些泛红，嗓子被辣过后有些哑：“你喜欢就好。”

曲缪嗤笑一声，递给她纸巾：“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江遥期接过纸巾，下意识地又要说谢谢。

曲缪却在下一秒站起身：“走吧。”

她一手捞起椅子上的外套，一手拎着江遥期的书包。

江遥期眼睛轻轻地眨了眨，她问：“你吃好了？”

曲缪：“你都吃不了辣，还吃什么，带你去吃别的。”

“不用。”江遥期站起身：“我去结账。”

曲缪一根手指头勾住她的衣领，把她往回拉：“结过了，我说跟我走就跟我走。”

“我帮了你，你就得听我的。”

江遥期的手腕被人拽着，力道很重，她几乎是拉着走的。

身后，老板娘喊一声：“小曲，这就走了？”

曲缪随意摆手：“锅里的鱼没怎么动，留给宋紫瑜吃。”

老板娘诶一声：“我叫紫瑜过来。”

江遥期听见宋紫瑜的名字，微微抬起眼。

曲缪回头看她一眼，解惑：“这店是宋紫瑜家的，老板娘是她妈。”

江遥期动动眼睛，似乎了然了什么。

曲缪：“但我可没吃白食啊，宋紫瑜欠我钱，我记她账上了。”

江遥期哦了一声。

这个时候又很乖了。曲缪觉得乖顺的江遥期很像一只猫，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猫和她一样，柔顺时是真的柔顺，生气时又会露出她尖利的爪牙，和温顺的外表截然不同。

曲缪改道，拉着江遥期走了一小节路，到了便利店。

便利店亮着灯，里面有寥寥几个人。

“要份关东煮，这些都来两串，分开装，不要辣。”

曲缪塞一盒关东煮在江遥期手里：“找个位置，坐着吃。”

关东煮滚烫的，江遥期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手，她愣愣地跟着曲缪，去到便利店的外面。

屋檐下有座椅，两人便坐在屋檐下吃关东煮。

晚风习习，关东煮的热气扑在脸上，江遥期垂着脑袋无端地盯着盒子里的丸子发呆。

曲缪看她一眼：“不喜欢吃？”

江遥期回神，她摇摇头：“很好吃。”

很好吃，她第一次吃，原来关东煮是这个味道。

曲缪：“那看来这次没出错。”

江遥期轻轻地眨眼，她眼前被水雾蒙住，抬眼时看着曲缪，眼前的人似乎也被蒙上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

曲缪说：“关东煮还是便利店的好吃，地摊的关东煮都是水煮丸子，没什么味道。”

江遥期低着头，牙齿启阖，咬一口丸子。

她默默地记住这个味道。

临到回家时，江遥期迟迟反应过来，她请曲缪吃饭，但最后好像都是曲缪付的钱。

她站定，问曲缪：“你明天要吃早餐吗？”

“你问这干什么？你要给我买？”曲缪随口问。

江遥期点头。

曲缪一想便知道她什么意思，她扬眉：“我不吃早饭，当代年轻人都不吃早餐，你以为谁像你一样，一日三餐都不落。”

话里藏针，江遥期没在意。

江遥期微微蹙眉，犯了难：“午饭呢？”

曲缪：“你请我吃食堂？学校的食堂难吃死了。”

她笑：“先欠着吧，等我哪天吃不起饭了，你再请我吧。”

这话一听就很像托词，江遥期浅浅地凝眉，她张嘴，曲缪突然拽着她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衣衫，握住她的手腕。

她一顿。

原来是绿灯了。

曲缪拉着她过斑马线，手一松，少女的短发扫过耳畔，露出她的那颗银色耳钉。。

江遥期这次看见她的耳钉形状，是十字形的。

她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你刚才要说什么？”

江遥期想起来自己刚才要说的话，她攥着校服的一角：“想问你什么时候才让我请客。”

欠着别人东西，总归是有几分不安的。

曲缪低下眼，看见江遥期绑着高马尾的发绳。

发绳带着吊坠，深红的樱桃隐藏在发间，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

“这么着急？不想欠着我？”

“可怎么办呢，我这段时间都不想被请吃饭。”曲缪说。

不得不承认，逗好学生也挺好玩的。

江遥期抿唇不语。

曲缪盯着那条发绳，突然伸手，她的指尖在柔顺的发丝间穿梭，手指微微用力，勾住发绳。刹那，高高立起的马尾顷刻间散落，像是耸立的高楼被抽去脊梁，猛然崩塌。

江遥期头发突地散落，她一怔，长发被风吹起，几根发丝黏在她的唇角，她伸手轻轻地拨弄开。

曲缪的指尖此时已经多了一条发绳，樱桃红的吊坠从江遥期的发间，来到了她的手指上。

发圈圈在她的指尖，她甩弄着，发绳像是拨浪鼓似的绕圈。

曲缪：“这个就当抵押，等什么时候请我吃饭了，我就还给你。”

江遥期看着那条发绳，发绳是她在小卖部看见，随手买的。

很普通的款式。

她说：“这很便宜。。”

抵押的前提是，价值相等。

一顿饭和一条发绳，显然不成正比。

曲缪挑眉，言辞有理：“你为什么买它？”

“因为你喜欢它，你喜欢的东西它就不普通。”

那条发绳已经被曲缪戴在她腕间，红樱桃和她的肌肤相衬。江遥期的视线被捕捉到，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手腕。

才发现，曲缪的手腕很白。

她想说，她的喜欢不值钱。

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或许是因为那条发绳意外的和曲缪很配。

曲缪没有发绳，因为她从小头发就短，小时候留过一次长头发，但和幼儿园的同学打架，别人专扯她的头发，她就再也不留长发了。

江遥期这条发绳，是她一时兴起抢来的，说是抢也不为过，也算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条发绳。

别说，还挺好看的。曲缪摩挲着红樱桃。

她随口道：“还好我不是男人。”

曲缪自言自语：“要我是个男人，带条发绳在手上，别人都会以为是女朋友的。”

原来戴发绳有这个意思。

江遥期的视线又回到了那条发绳上。

不知怎的，她有些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