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栩醒来的时候,陆无为已经走了。
摄影工作室开业以来,祁栩的生活作息有所改变,他把以往夜晚码字的作息调整到了白天。工作室的外景拍摄都是林二木料理,祁栩也就偶尔帮他看看店,有人要拍室内他就顺带拍拍,一有空就坐在前台码字,生活也算过得平淡而充实。
祁栩开着陆无为的桑塔纳去度假区,因为今天有几个室外汉服写真要拍,林二木、黄姐和小裴早早地就在工作室准备。
小裴整理化妆包的时候,祁栩尴尬地凑近倒了杯水喝,纠结该不该问话。
九点多,几个外地来清岩镇旅游的女生陆续赶到工作室,在林二木的指引下在试衣间换衣服,祁栩才找到机会跟小裴搭话。
许是昨晚小裴把藏在心里的话全说出口了,今天显得格外从容。面对祁栩时,不低头,不脸红,也不刻意躲远,就这么不卑不亢地检查着化妆包里的物品是否准备齐全。
“昨天晚上有些事,你还没有说清楚。”祁栩努力地找话茬,“我们聊聊?”
“是陆老板找你的麻烦了么?”小裴倒是明白事理,稍微往祁栩的脸上一瞟,看他的表情,瞬间明白祁栩今天找她谈话的目的。
“陆无为今天有事才没来,跟这件事没关系。”祁栩直入主题,“我先找你求证一件事。”
见对方没有表露出拒绝,祁栩问:“你是……‘芸芸众生’么?”
“是。”她答得洒脱而干脆。
果然。
困惑得到了验证,他继续道:“我的第一本书《入夜来》带你走出了人生困境,让你一直到现在。”
对方没有回答,祁栩笑着道:“我已经寻求到答案了。既然你就是她,也走出了低谷,那就没事了。”
水落石出,实在是酣畅淋漓。
虚拟的ID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站在眼前,真是奇妙。以往的祁栩只把小说当做自我娱乐,谁知还有人被主角的精神打动,走出阴霾,努力生活。
“祁栩哥……”小裴木楞地望着祁栩清澈的眸子,看他说得越发激动,还是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你是写小说的?”
小裴这个兜头的疑问砸下来,祁栩眼前的场景恍惚得有些不真实,如同错觉一般颠来倒去。
祁栩调整心态:“所以你不是我的读者?那我问你‘芸芸众生’,你怎么答得这么爽快?”
“你问我……是不是芸芸众生……”小裴可能是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被祁栩问得一团乱麻,“我还以为……你要给我讲一些哲学或者佛家思想呢,嗬嗬……我之前在武汉兼职,公司的老板每天早上都要给我们讲经,用里面的思想给我们画大饼,让我们脚踏实地,不要好高骛远,我以为你也要学她呢……”
祁栩:“……”
祁栩一扫窘迫:“你没看过我的小说?”
“没有啊。”小裴一头雾水。
“那你昨天说是因为我,才指引了你的方向是怎么一回事?”
小裴这才听明白了:“您可能不记得了。我大四上学期的时候,完全找不到人生的目标和方向,我闺蜜怕我抑郁,就带着我报了个去宣林的旅游团。她喜欢拍艺术照,每次拍照还拉着我一起。当时,给我闺蜜拍照的摄影师就是你。”
祁栩在贺楠的摄影工作室里给很多人拍过照,人来人往,每天多少张面孔在他跟前晃来晃去,祁栩还真没多少印象。
“对你而言看似不起眼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却对陌生人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不要觉得这件事微不足道,在我的心里,你是我的引路人。”
“我很好奇,我当时说了什么。”祁栩挠了挠头,觉得不太好意思。
自己早就忘怀的事,对裴小环却意义重大,她郑重其事地说:“当时是拍完看片,我闺蜜问你,你是不是学摄影专业的,把人拍得这么好看。你说你学环境的,摄影只是爱好。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可以尝试发展自己的爱好兴趣。哪怕爱好做的并不优秀,只要心有所想,就会有所成就。”
祁栩只想挖个地洞把脑袋埋进去,原来自己两年前说过这么鸡汤和中二的话。
不过细细想来,那时被父亲逼迫考公,找工作四处碰壁,唯独只有摄影让他找回了自信,对小裴说出那番壮志凌云的话是当时的心态决定的。
“谢谢你,祁栩哥!”裴小环冲他鞠完一躬,红着眼跑进里面给人化妆去了。
拍外景,服饰和妆造都很费时间,好在黄姐和小裴两人熟能生巧,赶在中饭之前赶去外拍了,工作室又只剩下祁栩一个人。
祁栩娴熟地从陆无为送的竹编外套里取出骨传导耳机,开始边听歌,边码字。
刚写到一千字,微信就响个不停。
周正发来好几版剪辑后的demo让他提意见。
祁栩第一次从样片里看陆无为的脸。特写镜头之下,他的五官立体而高级,微微泛黄的肌肤和隆起的肌肉都是成熟的勋章。
这是一种褪去低级审美的好看,祁栩好几次眼珠子都落在陆无为的脸上,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挑毛病,而不是在欣赏MV。
“吃饭了没?”
十二点半,陆无为发了个视频聊天过来。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中式餐厅里,吃着一碗小锅米线。
“我忙忘了。”祁栩看着米线里飘着的肉卷和青菜,肚子应景地咕咕直叫,“你不是跟多乐姐在谈合作么?你没跟他们一起吃饭么?”
“他们还在会议室聊项目,估计还得一会儿。我肚子太饿,先出来垫垫肚子。”
祁栩哦了一声:“那一会儿你还吃么?”
“当然得吃,会见客户我不吃那不是不给人家面子么?”陆无为吸溜了一口米线,一脸的享受和满足,“反正一会儿聚餐,肯定是吃不饱的,还得帮多乐姐挡酒。”
听陆无为嗦粉的声音,祁栩饿得实在撑不住,手指在外卖软件上滑来滑去。
陆无为那头见祁栩一直盯着屏幕,也不说话,于是把脑袋凑近:“你在干什么?怎么不说话?”
“我肚子饿,我点外卖。”祁栩说起来就窝火,“陆无为,你故意在我跟前炫耀吧?特意选在吃饭的点给我打电话。”
陆无为喝了口水:“我监督你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按时吃饭。”
“我好饿啊……”祁栩欲哭无泪,“我也想吃米线,但最近那家米线送过来得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我肚子还饿不饿,想不想吃米线还不知道呢。”
视频那头,陆无为低头憋笑的情形全被祁栩看在眼里,祁栩指着屏幕,咬牙切齿:“你故意馋我,还笑话我。今晚我就把你房门反锁,你睡我之前的杂物间吧!”
“噗嗤……哈哈哈……”
“你还笑!”
陆无为总算清了清嗓子,不笑了:“你出门。”
“干什么?”
陆无为低声道:“诶呀,你一推开门就看到了。”
祁栩糊里糊涂地推开玻璃门,一辆摩托车停在了工作室门口,司机从后备箱里提溜出一份外卖。
“0232,祁先生是么?”
“昂,是……”祁栩被突如其来的场面整得有点懵。
外卖订单上写的正是云海肴的云南小锅米线,刚好是祁栩看外卖软件时想要定的那一家。
“祁栩!”陆无为得意洋洋的声音飘到他的耳边,“我给你点了我的同款米线,咱们视频一起吃。”
“算你有良心。”祁栩扭头要进门。
忽然又来一辆摩托车停在他身后,外卖员呼哧喘着气:“祁先生是么?”
祁栩一惊,还有?
外卖员提了一份奶茶给他:“诶唷,您这份订单催了我十来遍,我送完上一单,气都没喘匀就给你送了!记得给我个好评。”
祁栩愣愣地接过第二份外卖。
视频里悠然传出陆无为的声音,他大着嗓子吆喝道:“谢谢师傅啊!辛苦了!”
祁栩一手提溜一份外卖,往前台一座,还有些意犹未尽。
刚还在思考吃什么,两分钟不到,吃的喝的全齐了,跟做梦似的。
“别愣着了!”陆无为停下手里的动作,“我等着你一起吃呢!”
祁栩撕开包装袋,把手机立在电脑屏幕前,跟他视频吃饭。
陆无为那碗米线里一看就放了不少辣椒油,虽然他面无表情,但嘴巴红彤彤的,明显是被辣的。
“尝尝我这个牛肉卷,张嘴!”陆无为特意从自己碗里精挑细选了一片肉,凑到镜头跟前,“啊……”
“你无不无聊。”祁栩没搭理他。
“你怎么不配合我,我特意掐着时间给你点的外卖,你一点也不领我的情。”陆无为开始卖惨,“我好伤心。”
祁栩没法,隔着屏幕张嘴接下他筷子上夹的肉,吃得有滋有味:“嗯!好吃,外酥里嫩,还有嚼劲。”
“祁栩,你能不能真诚一点?这是牛肉卷,不是小酥肉,酥什么酥!”
“为为……”祁栩喝了一口奶茶,“你好腻啊。”
陆无为:“?”
祁栩一本正经:“你昨晚上还说我粘人,你瞧瞧你现在,不粘人么?”
“谈恋爱不腻什么时候腻?”陆无为乐呵呵的,“这么快就嫌弃我了?”
“我今天在审片,就是昨天给你拍的古法豆腐视频,你猜怎么样?”祁栩吃着米线跟他聊正事。
陆无为也认真起来:“我应该挺上镜的吧?我还是第一次拍这种视频,虽然有你在现场,我当时还是很慌,可能是心里没底。”
“你表现的很好。”
对方表情呆滞,祁栩继续说,“就要你这种青涩的状态,你要是太自然稳重反而显得很假。认真干活,努力生活的样子最帅!”
祁栩夸得陆无为吃米线时呛了一下,咳得很大声。
“听不得我夸你呀?”祁栩打趣他,“为为,你自己可能看不到,但我看得可清楚了,你现在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还有脖颈全红了……”
“我……”陆无为羞得不行,战略式地快速喝了一口汤,汤辣得他咳得更厉害了,眼泪汪汪的,“多,多乐姐给我发消息了……他们会开完了!”
没等祁栩回答,陆无为抢先把视频聊天给挂了。
真可爱,这么不禁夸。
祁栩喝了口奶茶,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