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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火云之守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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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转动着藏在血污乱发中的眼珠子,看见是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忽然嘶哑道:“他不是我的亲人,我的亲人早就被浪客杀光了。这是一个街坊,我们那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

“他修习过几天灵力,就自觉处处高人一头,以前在当地偷鸡摸狗,调戏姑娘,坑蒙拐骗,欺行霸市,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孩,就没有他不欺负的,简直没点人样。大家背地里都诅咒他不得好死,又打不过他,不是什么太大的罪过,官府都懒得招惹他。”

谢重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听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当年我从浪客手里逃出去后回过一次家,他没少找我麻烦。后来我拜师学艺,他那点灵力早不是我的对手,也想过有机会遇到了,至少要废了他半条命。”

“我以为像他这种一贯欺负弱小的人,等浪客打过来,必定是最先跪下来求饶的,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血性上战场杀敌,甚至在重伤后仍然不要命地冲出来,替我挡了一刀,叫我多杀几个浪客替他报仇……”

她终于说不下去了,眼泪在黏满鲜血的脸上肆意横流,却没有哭出声。

过了会,她胡乱用血肉浸染的破衣袖擦了擦眼泪,扯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哑声致歉:“不好意思,多说了几句,让公子看笑话了。我想不到救我的人是他,他自然也想不到送他最后一程的人是我。”

谢重珩叹了口气,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又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火云城之围暂且得以解除,守城的谢将军依照此前与民团首领的约定,暂开南城门,请代表入内一谈当初纵兵抢粮的事。

秦月因此次作战勇猛,民团几个首领将她也带上了。左海作为此次出谋划策的最大功臣,受邀前去主持公道,谢重珩是“得力下属”,也同他一起。

沉重而滞涩的“吱吖”声在门外满地的尸体和压抑抽泣的背景中听来格外悲壮,锁闭许久的南城门徐徐打开一条缝,彷如凶兽裂开的嘴,将一行人吞噬其中,又随即合拢。

没有任何人来迎接他们,只有一个开门的兵士,未着铠甲,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褴褛衣衫像是挂在一具骷髅上,少了一只眼睛、一条手臂和一条腿,连走路都费劲,一道撑着根破木棍。

同为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谢重珩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梗着块粗粝的石头,沉甸甸地反复碾磨,又压抑又阻塞又疼痛。

这是大昭舍身护国的热血儿郎,虽说战争无情,但落到如此境地,却有一半是因着帝王对六族的猜忌。

出战前,凤不归曾说“如果你知道火云城里没有活人了”,再看看那残缺的兵士满脸死灰色,全然没有半点活人的生机,倒实在是贴切,让他心情越发沉郁。

左海看看那兵士又看看他,微微动了动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又顾忌着旁边还有其他人。他以为下属是想劝解他,只是示意不必。

幽影看不过去,伸手去扶那兵士,他礼貌地拒绝了,自顾拖着羸弱残缺的躯体在前面引路。

一进城门,只感觉如同身处坟墓中,周围全是已经不那么浓烈的尸体腐烂的味道和久无人迹的破败之味。沿路只见落满尘沙的房舍,有些塌了,有些歪斜着,堪堪支撑住,不少甚至有被焚烧的痕迹。

目之所及,几乎每条街巷里都有断折的兵器和破碎的骨骸,以谢重珩的经验,不难想见这座称得上偏僻的海边小城里曾经展开过怎样你死我活的巷战。

纵然此前对于火云城的状况他已有推测,但如今亲眼看见,才发现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惨烈。想起族谱上记载自己将来亲自指挥的灵尘之战,其境遇与眼下相比,也不知谁更胜一筹,一时百感交集。

有三两个民团代表嘶哑着嗓子,故意大声抱怨此处的守将摆架子,没有悔罪的诚意。引路的兵士听到了,霍然扭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瞪着他们,死灰色的嘴唇颤抖着,明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僵着残破的躯体,回头沉默地继续前行。有人拿胳膊肘捅了捅,那几人方才收了声。

穿城而过,直到北城门下,一行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镇守此处的谢将军。原本怒气勃发、已经在商量着要怎么让对方赔罪的民团代表们突然就集体失了声,就连脾气火爆、当初甚至说要砍了他的秦月都怔愣住了。

城门下用几根竿子支着块破布权遮风雨,地上连一把枯草都没有,只有几块破木板,不远处两块拼在一起的门板上堆着些什么,却用一块难得一见的完整黑布严严实实裹在一起,不难看出,这就是驻守兵士生活的营地。

长发斑白凌乱的中年男人坐在地上,同样面如死灰,骷髅一般,破烂的衣襟上依稀可辨谢氏恶狰啸月的家徽。一柄陌刀斜斜倚在他旁边,立靠在城门上,连刀锋都已经沾染了风雨尘沙的痕迹,如同它曾经英勇如今衰败的主人。唯有他尚能触及的地方依然光亮如昔,显然是他从前的兵器。

他仰头望着众人,锐利如刀的目光在经过谢重珩时停留了一瞬,又迅疾划过,坦然笑了笑,拱手为礼,声嗓嘶哑:“火云城守将谢烟。对不住各位,一恕谢某不能擅离职守,只能劳烦各位前来,二恕谢某无法起身相迎。请问哪位是左海?”

他那双手一只只剩半个手掌,一只四指齐中而断,已经残缺到握不住任何兵器了,然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点,所有目光都唰然集中在地上某处。

点到自己名,左海便微微一欠身,答道:“劳谢将军垂询,正是在下。”

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谢烟,地上的枯槁男人却彷如不觉,又在幽影身边的谢重珩面上不着痕迹地划过一眼,再次拱手,哑声道:“阁下妙计,想必费了不少工夫,解了火云数年的危机。谢某代诸将士,无论战死者还是幸存者,谢过阁下。”

左海尴尬地笑了笑,不自觉地也向身边一瞥,却瞥见了青年紧绷的下颌。

之前心里压抑的悲愤如同化为实质塞满胸腔,谢重珩喉咙都哽住了。

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一个人,只能叫半个。他的双腿几乎齐根而断,空荡荡的破裤腿随意打了个结,身下垫着块木板,用一根麻绳拴着挂在枯瘦的脖颈上,倚着城门坐着。

即使躯体都已残缺不全,即使已经形容枯槁狼狈不堪,即使已经不太坐得住,他依然尽力挺直腰背,维持着一个军|人应有的身姿。

烟,名从火旁,应该是与谢煜同辈之人,他的族叔。

单木仓匹马赴守孤城,信念所在九死无悔。眼前这个仅剩一半躯体依然挣扎着残命,恪尽职守的男人不仅是令他发自内心地尊敬的真正的军|人,更是与他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宗亲,纵然他们相见不相识,从前甚至根本不知晓对方的存在。

谢烟压抑地喘了一小会,方才接着道:“兵士为祸,非是他们自作主张,而是城中实在粮草断绝,再无可以充饥之物,奉了谢某军令,罪在一人。谢某既然说了,待此次火云之围解除,任凭处置,就绝不食言。各位,动手吧。”

大约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精力不济般闭眼靠着城门喘息着,枯瘦的头颅仰起,将脆弱干瘪的咽喉暴露在众人面前,仿佛等着受害的百姓代表问罪的刀锋落下。

没有人说话,只有先前引路的兵士扔了破木棍,仅剩的一只膝盖扑通跪下,残躯歪倒在地,嘶声低吼了句:“将军!”

谢烟竖起一只手掌,那掌上全是各种裂口,又黑又脏,沾满尘泥,四指被从中削断,却是一个不容反抗的拒绝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震惊地向同伴低语道:“不,谢将军刚入城的时候我见过一次,骑着马在道上飞奔,那模样风度,又年轻又俊俏,跟画里走下来的神仙似的,怎么会短短两年就成了……”

谢烟耳力尚佳,闻言睁眼,又笑了笑:“谬赞了。各位若怀疑谢某身份有诈,如今我麾下所有兵士都在城楼上守着,”突然一指谢重珩,“就劳烦这位小哥上去查看一下,还有没有比我更像谢烟的。”

谢重珩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点自己,也没有办法问,更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甚至不能让人瞧出端倪,只能恭敬地躬身行礼,应了声“是”。

查探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城楼高高飘扬的恶狰啸月旌旗下,拢共就只剩了二十余人,盔甲破碎残缺,乱发染霜,俱都如城下的两人般形容枯槁,面带死灰色,全然没有活人之相,且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大昭人寿命以二三百年计,成年后会长久维持青年形象,正常不会有大的变化。一旦显出枯朽之相,则预示着步入衰败的老年,能活到哪一天,全看命数和自身状况。

但,即使他们已经苍老到仿佛活不了多久了,即使面容都在没有希望的坚守和绝望中一日一日磨砺成麻木凋敝的模样,他们的眼神却依然是巍巍如山的刚毅,依然坚守着属于一个军|人的位置。

谢重珩返回左海身边时,大约是他见面无表情,原本俊朗的眉宇间都透着肃杀之气,众人竟都意识到了什么,默契地没有追问。

谢烟道:“守城之责,谢某已交待下属裨将。谢某自知罪无可恕,各位若想动手,就请尽快。只是恳请各位一件事。”

他伸手一指不远处那堆黑布包裹之物,停顿了一小会,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却没忍住,眼角泛出微红,一直平静从容的嗓音也终于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皆是为我等续命的将士遗骸,恳求各位,将他们带出去掩埋了。谢某死也感激各位的恩德。”

闻听“续命”二字,谢重珩心中蓦地惊跳起来,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连日来的愤怒和悲哀郁积于心,这一刻终于到达了顶峰,凝聚成一块巨大的石头,轰然砸在他心里,震得他眼底都在发热,胸腔都仿佛要炸|裂般。

进来的这些人,唯有他能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但他只能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死死握着拳头,任凭指甲刺破掌心,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能表现出丝毫异常。

众人却不懂,正在互相低声询问是什么古怪的意思,那同样几乎只剩半个身体的兵士突然挣扎着爬到一边,用仅有的一只手抓起一本账薄,高高举向众人,独眼中一片血色,颤抖着嘶吼道:“不!你们谁认识字,拿去念给大家听!念啊!”

谢烟猛地扭过头,厉声喝道:“你敢违抗军令,泄露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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