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伤到哪里了吗？”尹鹿竹见丁颜蹲在地上哭得伤心，还以为她是受了伤。

丁颜埋头揉着眼，冲尹鹿竹摆摆手，没说话。

尹鹿竹见丁颜哭成这样，想了想，猜测她会不会是担心要赔很多钱，被吓哭了。

想想也是，干保安保洁的，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房东这书柜，怎么也得上万。

尹鹿竹一下子就心软了，忙道：“不用你赔。”

丁颜有些懵，她一面擦眼泪，一面缓缓站起身来，虚着眼睛，望向尹鹿竹。

尹鹿竹见她眼睛哭得红红肿肿的，又给她吃了颗定心丸：“真的。”

兴许是眼泪把眼眶里的渣子冲走了，丁颜现在好受了很多，她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有点不懂尹鹿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尹鹿竹见她泪流满面，赶紧递上一张面巾纸：“要不你去卫生间洗洗脸？”

丁颜接过纸巾，愣了半秒之后，才点点头。眼泪糊了一脸，她确实很不舒服。

等她洗完脸回到客厅，尹鹿竹已经在那儿收拾了。

尹鹿竹见她走过来，眼睛没刚刚那么红了，这才放心，她指了指地毯上凌乱的一堆：“这个……”

丁颜顺着尹鹿竹的手指望过去，入眼便是她一心想要的那个白色纸盒，纸盒此时已经被压得有些变了形。

她登时就紧张了起来，以为尹鹿竹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心吓得怦怦跳，却听尹鹿竹接着说道：“能帮我收拾一下吗？”

丁颜听尹鹿竹说完，暗暗松了口气，使劲点头：“好的好的，实在不好意思。我会赔的。”

说完便第一时间走过去捡那个纸盒，她实在太想证实自己的猜测了。

尹鹿竹没注意她，捡起近处的一本医学字典，拍了拍落在上面的碎渣。

丁颜刚一捡起纸盒，盒子就自己打开了，一个粉粉肉肉的T型东西咚的一声从里面掉出来，刚好砸在她脚背上，看上去好像某种人.体.器.官.

丁颜吓得头皮发麻，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在原地不敢动。

尹鹿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她转过头，便见到掉出来的输.卵.管模型和丁颜吓得惨白的小脸，连忙过去把模型收到身后：“别怕，就是个模型。要不这些书和资料什么的，我自己收拾吧。你帮我收拾书柜，可以吗？”

丁颜缓过一口气，拍着起伏的心口，点点头，脸上难掩失望。

费尽心机找到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可这残局她还是得收拾。

书柜烂得不能再烂，肯定是不能要了，不过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书柜倒下的时候才没有砸坏地板。

丁颜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才把书柜的“残肢”清理干净。

尹鹿竹光是把那些书、文件夹和一些模型弄干净，堆在墙角码整齐，就累到气喘吁吁。

丁颜最后一次跑上来之后，又以最快的速度，象征性地打扫完剩下的房间。

尹鹿竹坐在沙发上歇了会儿，见丁颜做完清洁后，仍有些闷闷不乐，以为她还在为赔钱的事担心，便又安慰她道：“放心吧，不让你赔。你也不是故意的。”

丁颜低着头，睫毛扇动了一下，心中竟浮起了一丝羞愧。

她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方设法地进到尹鹿竹家里，现在不过是因为猜错了，没拿到想要的东西，有些丧气罢了，怎么可能会把赔那么一点点钱放在心上。

可尹鹿竹似乎一直都在为她考虑。

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同情，对方似乎都是个很好的人。

丁颜垂了垂眼眸，有些不敢抬起头，心里钻出个声音，好像在跟她说，要不算了吧，就到此为止。

她心下纠结，不自觉地瞟向尹鹿竹，却见对方神情突然一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茶几底下。

丁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茶几下面还躺着一本书，她干脆走过去，趴在地毯上，伸手把书捡了出来。

好像也不是书，像是一本图册。

丁颜拿起册子拍了拍有些脏的封面，递到尹鹿竹跟前，尹鹿竹却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好久，尹鹿竹才将目光落在丁颜手中的册子上，有些木然，又过了会儿，她抬起眸，看向丁颜。

阳光从丁颜背后照过来，有些刺眼，尹鹿竹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加完班的苏姚，带着一本崭新的设计册回到两个人的住处。

设计册上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那是苏姚为她编织的五彩斑斓的梦。

也可能，是她自己给自己编织的。

又过了好一阵，尹鹿竹才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神忽然暗淡了下来。

她伸手接过丁颜手中的那本图册，也没有多看，直接放进了身旁被压变形的白色纸盒里，犹豫了片刻后，望向丁颜：“我跟你一起下去吧。我要扔垃圾。”

丁颜被尹鹿竹看得心怦怦跳。

比天空还要明澈的眼眸，透着清润的光，像星星在闪烁，她看着那星光亮起，又看着它坠入清冷的眸底。

丁颜来不及思考自己心跳怎么突然加速，此刻的她，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刚拿在手里的那本册子。

直觉告诉她，那本图册多半与苏姚有关。

之前快要熄灭的念头，又一次被点燃。

她点头说了声“好”，推着清洁车先出了门，尹鹿竹抱着纸盒跟在后面，和她一同进了电梯。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尹鹿竹时不时看一眼怀里的纸盒，心潮起伏。

那本册子她早就忘记放在哪儿了，她当时只是随手一扔，后来就再也找不着了。

其实她也并没有真的去找过，仿佛她刻意不去想它，不去碰它，它就不存在了。

就连书柜那边，她也不常去，那些书和资料，从搬家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收拾。

好像不过去，就不会触碰到那些或是美好或是糟糕的记忆。

尹鹿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听陆依然的话，一早就把那本册子扔掉。

可当时的她舍不得。

陷在情绪旋涡里的尹鹿竹并没有发现丁颜一直跟着自己。

而丁颜此时的目光早已不在那个纸盒上了。

她看着尹鹿竹泛起愁容的侧颜，还有对方神情恍惚的模样，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涟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刚刚回国时的自己。

尹鹿竹紧紧抱着纸盒，来到楼下小区的垃圾桶前，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走过去将怀中的东西投进了垃圾桶。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过身来，就见到站在身后直直望着自己的丁颜，不禁蹙了蹙眉。

丁颜这时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自己不应该一直跟在别人后面。

她站在那儿，有些紧张地推了推身前的清洁车，解释道：“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没有。”尹鹿竹摇摇头，神色仍然有些游离，说了句“我上去了”，便径直离开。

丁颜推着清洁车慢吞吞地往前走。

她在二号楼楼下绕了一圈，等确定尹鹿竹已经上楼后，又偷偷摸摸地返回到垃圾桶摆放的地方。

她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没人，一个箭步就冲到垃圾桶前，俯身去找纸盒。

尹鹿竹回到家后，似乎缓过来了一点，最后一点点念想都割舍掉的时候，反倒感觉轻松了不少。

她把浑身沾满碎屑的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又到阳台那边，准备把之前晾晒的衣服收下来，却在不经意间，瞥见楼下垃圾桶前，有个眼熟的身影正埋在那儿不停翻找着什么。

她停下手里的活，走到窗台边，多看了两眼，发现竟是刚刚帮自己打扫完卫生的丁颜。

尹鹿竹有些纳闷，方才扔东西的时候，丁颜就一直跟着自己，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丁颜好不容易才把纸箱从垃圾箱里拿出来，正欣喜着，还没来得及取出里面的图册，就发现尹鹿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

她瞬间心如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

下一秒，丁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心里默念着“要淡定”，然后就像没发现身后的尹鹿竹似的，将刚刚翻出来的纸盒放到一旁，又跑去另一个垃圾桶里翻找其他东西。

不多时，她找出一个塑料瓶，扔在地上，啪的一声一脚将瓶子踩扁，然后将瓶子捡起来，扔到纸盒旁边。

这些捡垃圾的场景，她熟，电视剧里可没少看。

“你在干什么？”尹鹿竹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

丁颜装作才看见尹鹿竹，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抿抿唇，有些不自然地回道：“这些，可以卖钱的。”

“说了不让你赔。你现在很急着用钱吗？你做保洁一个月挣多少？”尹鹿竹看着丁颜那张青春阳光的脸，心里莫名烦躁，总觉得这不是她该干的活。

丁颜见尹鹿竹没有起疑，知道自己大概是蒙混过关了，于是含含糊糊地回答：“才开始，看情况吧。现在一个月也就三千五左右。具体还是得等月底拿到工资才知道。”

这个业务她还是事先了解过的，所以说得也八九不离十。说完，她还不忘冲尹鹿竹笑了笑，好像很知足。

尹鹿竹想了想，问丁颜：“我们医院食堂现在在招勤杂工，四千五一个月，包三餐，你愿意试试吗？”

她怕丁颜不懂其中的关键之处，难得解释了一大段：“食堂的活比较干净，有空你还能跟着厨师学做菜提升自己，干得好的话，还有机会进编制，就算你以后想要跳槽或者创业，机会也多一点。干保洁、捡垃圾以后的出路就少了。你还这么年轻，要愿意去的话，我可以帮你说说。但不保证一定能成。”

丁颜做梦都没想到尹鹿竹会主动提出帮自己找工作，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一秒都没有迟疑，点头答应，“愿意愿意。”说完，她还不忘信誓旦旦地保证，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赔尹鹿竹书柜。

尹鹿竹摆摆手说不用，转身上了楼。

丁颜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将地上的纸盒和塑料瓶放进清洁车下面的杂物桶里，推着车往小区后门去。

蒋昱的车就等在小区后门那里。

丁颜敲了敲车门，等车门打开，便抱着纸盒钻进了车里。

“这就是您说的那个东西？”蒋昱看着丁颜手中的纸盒，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些天来，他们那边进展不大，虽然丁颜没说什么，但刘所已经很不满意了。再这么下去，恐怕他的组长一职不保。

“也算吧。”丁颜一面答着，一面打开纸盒，拿出图册翻了翻。

图册第一页是一家名叫铭育建筑事务所的介绍和几个参与方案的建筑师，最末一行赫然印着：助理建筑设计师-苏姚。

一旁的蒋昱看到这里，有些激动：“您放心，有了这个线索，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尹女士那边我们也会继续跟进。”

丁颜犹豫了几秒，摇摇头：“你们就专心负责苏姚吧。尹鹿竹那边，我自己来。”

作者有话要说：P.S. 输.卵.管：salpin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