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怀疑她是小多愚？”李栖凤恍然大悟，她大声喊道，“难怪破境前她一直盯着你看，是了，难怪她无偿帮我们破界！难怪她会放着天泽不要，转头就跑！”
“你说她一直盯着我？”朕多澜那一向冷漠到有些冰冷的声音终究有了波动。
“是啊，我还以为她是看上你了，结果……真是失策，是我疏忽了。”
裴椿疑惑地看着两人，他靠在秦南烛耳边小心地问：“兄弟，你说那位美男子突然之间是怎么了？怎么那么着急呀？是跟停云道友有关吗？她们是不是认识？”
秦南烛摇摇头：“我不知道。”
突然之间，李栖凤迅速转头看向秦南烛，指着他说：“多澜，我们可以问他，我从一开始就发现这小子的眼神就没从那姑娘身上离开过，他一定知道什么。”
下一瞬，朕多澜起身走向秦南烛，他道：“劳烦你将停云的事情与我细说。”
秦南烛一直尽力隐藏自己，没想到矛头忽然直指自己，他愣了一下，才说：“我与她昨日才说过一次话，并不熟悉。我们是得了比试大会里的前十名，才有机会进入天泽。”
一旁的裴椿立刻识相地接道：“绮纨比试大会的前十名可以进入天泽，停云道友是第一名，这场比试我家也有参与举办的，她就住在大会道场旁边的选手屋里，若有需要，我……”
——
董茗浑身裹得密不透风，朕多愚将她扛在肩上，一路急速飞奔。
“……”董茗被下了噤声令，一丝声响都发不出，在疾风之下只得紧闭双眼。
蓦然间，下方传来几声焦急的呼喊。
“停云！站住！老子劳烦你等等啊！”
听到叫唤，朕多愚吓得瞪大双眼，身体滞在半空一瞬，紧接着她又提了速度，朝人更多的方向逃了。
真武门的八个弟子望着那见鬼似的背影，面面相觑着疑惑道：“她怎么了？为何怕成那样？怎么办？师兄叫咱们一定要好好把她请过去，她那一脚虽毒辣，却帮萌萌小师妹解决了多年旧疾。”
“还能咋办，快走啊，咱们兵分八路追上去，务必要抓……请到她！”
被八个脚程很快的修士指名道姓地追着，朕多愚急得慌不择路，在径直撞入一幢热闹的酒楼里后，她愣愣地扛着董茗，躲避般一头扎到柜台桌下。
二掌柜当时正在拨动算盘子，腿下一凉，他低下头，愕然地看着脚底下蹲着的两人。
一个人被包得严实，一个人满脸通红地竖着食指朝他嘘声。
二掌柜：“……”
“停云道友！你等一下啊！”真武门嗓门最大的弟子郑雄轻功最好，他一路紧随，率先跨过酒楼的门槛。
“呼……你别跑了，我们不是寻仇的，我师兄说你帮了大忙，要请你去我们那里喝茶，拜托你跟我们去吧。”
郑雄气喘吁吁地走向柜台，他已经快跑死了，这停云道友实在太难追了，他差一点点就跟丢了，幸好多年修炼从未懈怠过一秒。
朕多愚用后背紧靠着桌板，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逃到无人的边境，平息她狂跳不止的心脏和思绪紊乱的大脑。
“找到你了！停云道友！”一只大手按在桌上，一颗大头倒立着吊在朕多愚的眼前。
郑雄使劲挤出友善的笑容，粗犷胡须上冒着热气，他盯着眼前这蜷缩成一团，整个汗湿到像是从井里捞出来的水鬼一样的少女。
“哎呀实在抱歉，看来我吓到你了，拜托了，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是真要请你喝茶，不是唬你的。”
郑雄伸出手掌，想将这看上去腿软到站不起来的少女拉起来。
突然，前方传来几声疾呼。
“雄哥！你找到她没？”
郑雄抬头应了声：“找到啦，在这儿，你们快来，先把出口都堵了！”
“好嘞！”其他几人摸着疾驰到有些刺痛的肺部，一边平复气息一边跑进酒楼里。
突然，领头的那个壮汉惊喜道：“诶？是你呀！朕道友！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儿？你也是为了天泽秘境来的？雄哥，你快看，朕道友也在这儿！”
郑雄谨慎地堵在柜桌前，同时分神抬头朝前方探去。
他的视线一落在厅里的某张饭桌前，便立即欢声道：“多煌！你居然也在这儿？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萌萌小师妹可想你了，她日日喊着要去找你。”
“钲——”一根紧绷到极致的丝线在朕多愚的脑中断裂的声音。
董茗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五感尚在，她清楚听见了四周的声音，她万万没想到朕多煌竟然就在这里！
比起整个人茫然无措的朕多愚，董茗的瞳仁在一瞬间缩成针状，无法动弹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看上去显然要比朕多愚更加害怕。
真是倒霉到死！董茗在黑布中闭上双眼，虽然她知晓自己活不了多久，但她不想今天就死在朕多煌手里，她该怎么办？
——
在朕多愚半岁时，董茗又打开了八方之镜来窥探她。
被一层又一层柔软垫子包裹着的摇篮内躺着一个婴孩，她的皮肤莹润白皙到接近透明的程度，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血管在皮肉下充满生命力，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块世界上最好吃最香的嫩豆腐。
“嘘。煌儿，动静小一些，别吓着你妹妹了。”秦宓清牵着一个看三四岁大的小女孩慢慢出现在董茗的眼前。
董茗辨认一瞬，半眯着眼，轻声讥讽：“朕多煌……呵呵，你这个时候就长得很讨人厌了。”
朕多煌年纪小小，眉眼初显刚烈难驯。
她一把甩开自家娘亲的手，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摇篮旁，一脚踩在一旁的杌子上，双手一搭，灵活地爬上去，趴在摇篮边上。
朕多煌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妹妹，她陌生地盯了几秒，皱着眉看向秦宓清，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娘，她长得好小啊，怎么那么小？以后如何陪我玩儿？这么小，她扛揍吗？”
秦宓清笑着解释：“你妹妹现在才六个月大，比你还要小三岁，当然小了，等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像你这么高大了，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起玩，还有，煌儿不可以揍妹妹，记住了吗？”
朕多煌显然觉得“高大”这个词是夸奖，她精致漂亮的小脸昂起来，高傲又自信。
她大方回道：“行，妹妹听话就不揍妹妹。“
朕多煌正处于拥有无数个为什么的年纪，问题一个接一个：“娘，妹妹都六个月了，才给见这一次，为什么之前不给我见她？”
秦宓清走过来坐在床边，替婴孩压了压被角，轻声回答：“妹妹的体质不好，一直在养身体。你知道的啰，要吃那些苦苦的汤……”
“咦惹！”朕多煌嫌弃地拧起双眉，随即小鼻子慎重地嗅了嗅，幸好，她的妹妹身上只有奶味甜香，并没有难闻的苦味。
董茗注视着眼前景象，其实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上一世是否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了，但她忍不住笃定地想：绝对没有！
朕多煌伸出指头，她看上去很想戳戳婴孩圆鼓鼓的脸颊，又担心戳坏了，最终只能落在月色小被子上，念叨着：“小愚儿，快快长大，姐姐不揍你，还带你出去玩儿。”
说完，早已识字背剑谱的朕多煌忽然人小鬼大地望着秦宓清，问道：“娘，为何妹妹叫多愚？愚不好呀！”
董茗原本不满的表情猛地一怔，她困惑不解地站起身，靠近眼前的景象。
名字……名字不一样了。
她上一世明明叫做朕多谨，才不是什么朕多愚。
秦宓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捻起大女儿额前的碎发，柔声说：“你觉得愚不好吗？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就要更认真修炼，好好保护妹妹了。”
朕多煌虽小，却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她皱起眉，又噘着嘴，低下头去看睡得香喷喷的朕多愚。
“那我得看妹妹以后乖不乖了，如果她不乖又不听话，我才不要保护她，我要揍她。”
董茗此时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去、听不进去了。
她难以置信地喘着粗气，抓住自己的衣领松了松，好不容易吐出一口浊气后，太阳穴又传来隐隐痛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们两人的名字不一样了？
难道是……
董茗突然想起来半年前在八方之镜里看到的那一幕。
同样是被刺骨的痛苦包裹，但实际灵魂有三十五岁的她已经听懂了所有人的低声密谋。
也许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敏锐的朕明辉已经在她无法掩饰的眼神中发现了什么。
很快，到了开元九五四九年尾。
将长发利落束在脑后的女孩挽了个剑花，对还在流口水的女童哄道：“小愚儿，你此时尚未觉醒灵根，还没有姐姐这样的御剑能力，强行学秘传剑谱会让你的手臂断掉哦，这第三式得改改，嗯……就改为游龙步空如何？”
董茗坐在八方之镜前冷笑着，这便宜姐姐把飞空的招式全部改成陆上的，连一套完整的秘传剑谱都不让她学会。
重生一世，董茗仍然记忆犹新。
当初的她可不会听朕多煌的话，她阳奉阴违，私下里自己学了完整的剑谱。那时的她还不清楚朕明辉究竟从她身上抢夺了什么，她还幻想着，自己将会成为修炼界的一方霸主，就算过早学了完整的秘传月关剑谱，又会怎么样呢？
盯着画面里的睁着大眼睛、仰着粉腮的小女童，董茗皱起眉，无意识地咬紧下唇。
这是会动会说话的天道之女，也是这个人生剧本的真正拥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