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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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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灵犀,你爸还真是运气好哦。同一个市的稍远点的县受灾很严重,县上的领导让我们轻灾区支援重灾区,抽调人去做房屋的危险检查。这领导啊满脑子只有政绩,真是领导一句话,腿都要跑断,我们自己县的事儿还没忙完,下面这些人还要提着脑袋帮他挣政绩。”,汤妈妈摇着头说。

“总理都来了,应该没事儿吧,而且我爸不是技术骨干吗?他都没去吗?”,汤灵犀问。

“总理来了,那作为首脑的总统也没来啊,要是真没事儿,那总统就也来啦。而且检查房子那些事情都简单,不需要你爸去,领导选的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说年轻人跑得快,万一遇上什么生还概率大点。你爸个三十八的老东西还有慢性胰腺炎,轮到谁也轮不到他啊,而且他去了的话,我肯定每天提心吊胆的都睡不着。那些去的年轻人也都是还没成家的,不然这托儿带口的谁受得了。”,汤妈妈叹着气说道。

汤灵犀听了这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心中思绪万千,将自己带入了去检查房屋的年轻人,每走一步身体都会打颤,他又将自己带入爸爸妈妈,仿佛也能感受到他们的考虑。“哦哦。”,他再继续跟妈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他仿佛看见一种复杂的东西,这东西存在于人构成社会的所有地方。

大概过了十天,妈妈又打来电话,“汤灵犀,你在那边也玩够了,快回来学习了,明年就要中考了,你可要考个好高中才行。”,汤妈妈用着温柔但又带着命令感的语气。

“啊?可是那边不是还很危险吗?”,汤灵犀问道,因为这些天看着电视,灾区的情况不容乐观。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哪有什么危险,再过几天高考的孩子都要考试了。”,妈妈不耐烦地说。

“我看新闻说,我们省的高考延期了啊?怎么会马上就要考试呢?”,汤灵犀疑惑不解。

“只有部分地区延期。我们这儿,不知道县老爷抽的什么风,别人受灾不太严重的都是说自己是重灾区要延期考。本来我们县隔壁的隔壁县就是三大最重灾区之一,我们报一个重灾区正常的很。那县老爷就是要显得自己不一样,真实可怜那些要高考的娃儿们哦,受了这种大灾哪个还有心思复习嘛,竟然还要如期考试,心理压力好大哦。”,汤妈妈用很怜惜的语气说。

听完妈妈的话汤灵犀恨不明白,妈妈为了别的孩子说着他们的心里压力大,那汤灵犀自己呢?面对高考那么重要的事情,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没心思复习,为什么汤灵犀就要立刻回去备战中考了呢?自己的妈妈会怜惜别的孩子,却不为自己考虑吗?汤灵犀想不明白,一言不发,他无法回答妈妈的话,汤灵犀挂掉了电话。

他只感觉自己后背很辣,像被刀子割了一个口子又在太阳底下暴晒。浑身变得瘙痒难忍,一不小心伤口就破掉了,流出腐烂味的脓水,泛着丝丝腐臭的鲜血。汤灵犀干呕个不停,听到干呕声的二姨从厨房冲了过来,立马拍着汤灵犀的背部。

“汤灵犀,你没事吧?”,二姨的叫喊声中,汤灵犀停止了干呕,鼻子中流出了鼻血。

“哎呀,汤灵犀你又在干呕,还怎么又流鼻血了,小时候的毛病还没好啊?”,二姨着急的说道。

叮叮叮,电话又打来了,二姨帮忙接了电话,因为要给汤灵犀止血,开了外放。“宝贝,不要生气嘛,怎么能不学习呢?快回来学习啦。”,汤妈妈用一种挑逗一般的语气说道。

汤灵犀感觉到了窒息,那是一种大石头压在身上的感觉,特别是在清楚的知道这大石头的名为爱的时候,它就变得更为沉重,仿佛随意一动,就会扯断手臂,大腿,甚至脖颈。

“大姐姐,你是不是疯了啊,现在让汤灵犀回去干嘛,你们那安全了吗?你不是前几天才说你们住的房子出现了很多裂纹吗,汤灵犀回去住哪?又有哪个地方能让他学习?孩子经历这么大的事情,又有哪个学习的下去嘛。”,二姨有些生气的问。

“那房子你姐夫检查过了,不是危房,我们都已经搬回去住了。要是实在担心,就去他爸的办公室住,里面我也放了张床,在一楼,有什么事就好跑。”,汤妈妈说,“而且就是要现在学习啊,别人不学他学才有机会超前,而且肯定有人在学,他不学就被落下了。”

“你都知道说在一楼有什么事好跑你还叫他回去啊?你们家在四楼,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跑的掉吗?”,二姨显得更加生气了。

“有什么办法,他明年可是要考高中的。孙云的儿子每天都在背书,背得好的每个人都在夸,汤灵犀要是有人家那样的自觉就好了,人家都不怕,他为什么要怕?”,汤妈妈的语气中也有了些怒气。

“那这样,我回来一趟,把他的书和练习题都拿过来,让他在我这儿学可以吧。”,二姨叹着气说。

“那怎么行,你工作那么忙。算了算了,那就等他再野个几天,一点自觉没有,我倒是要看看,他中考能考个什么样子,一天天耍的飞起。”,汤妈妈不满意地挂掉了电话。

“我看你妈也是疯了,不要管她,就在我们家好好住着,等那边真的安全了你再回去也不迟。你平时成绩那么好,假期天天还要学这学那的,一个小孩家家的经过这种大灾还不能休息一下了,真是气死我了,而且真到了中考的时候,心态和状态才是最决定成绩的,跟现在多学这么几天有什么关系嘛。”,二姨嘟着嘴说道。

“二姨,我外语其实挺差的。”,汤灵犀想要为妈妈说一点好话,他觉得妈妈也不是二姨说那么差。

“那又怎么样嘛,就老家那个破县城,懂外语的有几个,都是在瞎说瞎教,就算去找他们补课,又能学到个什么?你就好好呆着休息吧。”,二姨说完话就去厨房了。

又过了一周,汤妈妈打过三次电话催汤灵犀回去,每次都用着别人的还怎么怎么样了的理由。汤灵犀清楚地感受到电话那头的人有多么的不考虑自己的感受,眼泪在打转,眼睛炙热而火辣,他却不愿意让一滴泪水落下。他想到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不愿自己是这般脆弱的模样,不愿自己是被妈妈忽视就会落泪的人。可是每到晚上,当他侧躺在床上,冰冷的泪水还是从眼睛中止不住的倒下。他告诉自己,这不是眼泪,不是真正的眼泪,因为它是冷的,所以它是鳄鱼的眼泪。

过了几天,汤灵犀还是选择回家去,二姨劝阻了好多句,最后她也只能叹气地送走了汤灵犀。回去之后的汤灵犀住在爸爸的办公室,坐在爸爸的办公桌上学习。时光平淡又乏味,若不是太阳和月亮轮回交替,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直到一切被爸爸和同事的讲话打破。

“妈呀,其他县报的受损金额这么高?一个个的胆子也太大了!”,汤爸爸说。

“那有什么办法,咱们之前报的是轻灾区,别人可是重灾区。你敢报百分之一百五,别人就敢报百分之五百,要怪你去怪县长去啊。”,一个又高又壮的人说。

“真是羡慕他们,这一下子能修多少新东西哦,可能修个新县城都行了。”,汤爸爸说。

“汤副局你还真是心系全县。但报的金额至少能让我们县城也翻修一下。你想想那些高考的娃儿才恼火!我们县正常参加高考,据说今年的题难的不得啊,而其他几个县都是现在才考,都是后边为了照顾灾区出的卷子,题简单的很。但到时候算分,先考的后考的那都是统一拉一个分数线。今年我们县的高考成绩在市里一定是最差的,多少本来该上重本的孩子,今年可能连二本都上不了。”,那高壮的人感慨道。

“我哪是副局长,你可不要瞎说啊,这事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偷偷搞了什么。而且我们几个家里又没有高考的,担心那些高考的人也没有意义,我这儿只有个明年中考的,还外语成绩差的不行,不努力读书,在他二姨那儿耍的都不想回来学习。”,汤爸爸拿着一根烟,笑着汤灵犀说。

“汤哥,明年局长就要退休了,那资历和经验一论,副局长肯定有你一个。我看你儿子也不错了,那成绩除了外语都是顶顶好,哪像我家那个,才小学就有科目不及格了。”,大高个微笑着说。

“你家那是个女儿,怎么有我这个压力大。”,汤爸爸笑着说。

“话不是这样说,现在大家都只养一个,生儿生女不都一样。”,大高个正经的说道。

“好了好了,话扯远了,灾后重建……”,汤爸爸和同事继续谈论着工作。汤灵犀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但心里的声音却不这么说。他记起自己亲耳听到过的,爸爸的那些同事谈论自己孩子的时候。他们基本都在夸着自己的孩子多好多棒,会像汤爸爸和大高壮这样说孩子不好的很少。汤灵犀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在旁人面前说自己孩子不好呢?是因为打心底里真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好吗?还是希望自己孩子不好?

今年的初三学年,八月份便开学了,由于火山喷发的缘故提前放了一个月,所以也提前开学。当天早上汤灵犀习惯的小跑上楼,抬头看时之前的同桌就站在楼上望。

“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好笑!”,汤灵犀看着她留着一头短发,是那样的与平时不一样,她脸上竟还有那温柔的灿烂的笑。等到了汤灵犀走到座位上,偷偷眺望她,她也发现了这回事,冷漠,绝对冷漠的眼神。之前的那笑容成了刹那的嫣红,刹那之后,就是不听远去的风,仿佛那笑容是她不经意的失态,冷漠才是恒定的存在。

开学十几天之后,便是汤灵犀十五岁的生日,这时他在学校过的第一个生日。有一群了解他的朋友叠了一箱子的纸鹤和星星送他,塞满了浓烈的祝福与温柔;他的发小也送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玩偶,说里面藏着以后才能听的话;同桌过的她也送了一份礼物,是一个看起来廉价异常的沙漏,但和她最近正在看的小说同名。

汤灵犀看着那沙漏,仿佛看见了时间的流逝,但当沙漏反转,一切又像不曾发生过。盯着沙漏,汤灵犀油然而生有一种道别的情感,他不明白但却被那情感征服。汤灵犀把沙漏放在床头,他反复的的观察,那沙漏仿佛在不停的变化。大楼建成又倒塌,族群兴起又败落,或许年轻的孩子总爱联想,以至于你给他一粒沙,他就会画出荒漠、星球,甚至全宇宙。他对着那宇宙反复的发问,问那时间为何要逝去,问那沙子为何要流走。

叮铃铃的闹钟响起,这是汤灵犀第一次起得比闹钟晚,他着急地起床,穿衣服的时候打到了床头柜,闹钟就那样轰然倒下,打飞了身为他同类的沙漏。碎掉的玻璃洞中,一切都已经逃走,握不住的沙子即使用眼泪凝固,最终也会随风而走。

很久很久过去,汤灵犀没好意思找前同桌说话,她也没有。汤灵犀依然偶尔会望向她,即使被发现也直直的的望着,她便装作很凶的样子,转瞬却又像视若无睹。直到她生日前的那个周末,汤灵犀收到了发小带的话,说周六是她的生日,她让汤灵犀也去。

汤灵犀长舒一口气,原来这段交情还会延续。他怀揣着希望的火焰,带上了礼物和鲜花,鼓起勇气去了她庆祝生日的地方。那是一个有酒吧的歌厅,是汤灵犀从来不敢去的小巷,是所谓的的坏学生的天堂。汤灵犀不知道是在哪个包间,打电话,发消息,没有一个人回应他。他伫立在门前不敢进去,来来往往的人以一种看笑话的眼光看他。

汤灵犀不敢想象如果被爸爸知道这件事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他站在一方没有人的角落,眼前像是不时有各色的恶鬼路过,而他是连鬼魂都嫌弃的那一个。他想哭却又强忍住,他告诉自己这是说出她的秘密,造成伤害的惩罚,可他的自尊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在他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之下崩塌,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何种目的,为何无法后退,也无法前进,只有别人的热闹穿透了自己的冷清。

直到一个同学路过,询问他为何在此伫立,他说出原因之后,同学却笑着说他是个笨蛋,一把拉着他就往里去。那同学活脱脱的像一个英雄,将汤灵犀带出那妖魔之地,却又像是个魔鬼,将汤灵犀拉入了他认为的坏学生的族群。

汤灵犀将礼物给前同桌,扭捏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她也只是礼貌回应谢谢,便像没事人一样唱歌。在出去歌厅之后,汤灵犀落在队伍的最后,一边落着眼泪,一边行走,他不明白为什此刻自己的眼泪收不住,他甚至责怪自己的的没用。旁边的同学为他打上伞,安慰他。前同桌却走在队伍的最前,放肆的笑着,那笑声穿过了大雨和风,穿过了这群人所有的脚步。

汤灵犀听到那笑声便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但他又告诉自己或许还有转机。虽然心里仍在不住地悲鸣,不住的告诉自己还完所有伤害,就还有未来。可偏偏一切的东西都会向未来走去,只有无法重建的过去。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自然,就像汤灵犀从未哭过。饭吃完大家就散了,汤灵犀把自己窝在关了灯的卧室。

他听见热闹的客厅,汤爸爸在说县城重建的事情。汤爸爸说建设局竟然新来了一个完全不懂建筑的局长,爸爸还以为自己当不成副局长了,但县里竟然在建设局加了三个享受副局长待遇的位置,汤爸爸便在其中之一。他要升任总规划师了,说整个新县城的规划由他定主意。

爸爸的得意刺痛着悲凉的汤灵犀,他想到悲凉的事情。被火山毁坏的城市会重建,虽然已无法建在原来的地点;被地震波毁掉的网络会重建,虽然已无法重连所有的交点;那血,那泪,那完整的灵魂,那残缺的躯体,都会随着重建只扎入部分人的记忆,随着时间淡化、老去、最终了无痕。他们会永远的停在过去,时间的过去。

他看向星空,突然想起奇点大爆炸,偏偏是毁灭创造了一切。他又想起黑洞,它是努力吸收的天体,像是要把一切都吞回去。汤灵犀好想勘破生命的奥秘,可他却只能将自己的悲伤投入到万千人的悲伤中去,抛入到人类的、生命的悲哀中去,这样才不会让悲伤泛起涟漪。

入睡前,仍在忧伤的汤灵犀,伸出了手,抚摸那满天的星星,他用那一箱的纸鹤和纸星发射期许:如果世界会超载,可否重来?能否有无数的世界,无数的话和无数的事,同时消亡又存在。未来总是遥不可及,而又现在总丢掉过去,能否每一秒都是没有握住但又能牢牢抓住的现在?人呀,灵呀,万物呀,会乘风,会坐着火山爆出的带火的石头飞上天空,去新的世界,新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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