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位公子在干什么？”洛归叶整理着身上的衣物，分神问了房内的影洛一句，侧眼又侧眼瞧了瞧窗外，晨曦微现，此时天光刚破，瞧着也才刚过辰时。
影洛在屏风后站着，恭敬回道：“那位公子不到卯时便醒了，已经在后院舞了一个时辰的树枝。”
树枝？是剑法吧。
洛归叶这么想着，内心里不由一阵憧憬，坐着轮椅移向了九方靖珩昨晚住的客院。
刚至院外就听到“簌簌”的破空声，颇具气势，若不是下一瞬就瞧见其挥舞着的树枝，怕不是会被当成是拿了真兵器耍。
至少洛归叶会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下意识这么想。
洛归叶亮着眸子看向院内飞舞的人，看着好像是要把这些动作全印在脑中似的。
很快一套打完，九方靖珩收了式来到洛归叶面前，他早察觉到过来的两人了，但是一套剑法一旦起式就不能停，这一直是他练剑的规则，期间不能有人打扰。
就像人会有起床气，若在他练剑时打扰，那后果只能是自食恶果。
“今日是惊蛰，我想着带你了解一下我们大煜的传统节气？”洛归叶知道他话少，也不等他说话，自顾歪着头思考着。
“嗯，好。”九方靖珩闻言稍一思索便同意了，“我先去换身衣物。”
这个时间还早，洛归叶带着九方靖珩一同去了祠堂。
“惊蛰在我们这还有了一个名字，叫‘启蛰’，这是二十四个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嗯…前两个没赶上，不过我们时间很多。”洛归叶吐了吐舌，皮了一下：“剩下的，先不告诉你，以后再带你探索吧！”
九方靖珩低头看了一眼洛归叶，正好捕捉到这个动作，有些好笑，倒也没有多做其他动作，抬头就见不远处的祠堂。
“惊蛰有很多习俗，嗯，每个节气、节日都有很多。”洛归叶可疑的沉默了一瞬，觉得这话说的有点多余。
秉持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的原则，洛归叶打破沉默，“咳，我们先去祭祀一下白虎，对于百姓来说，白虎是口舌是非之神，他会在这几天出来觅食，如果碰到就会倒大霉，所以会在今天祭祀它。”
洛姨在这时候端上东西过来，是新鲜的猪血和猪肉，“公子，都是今日刚准备的。”
托盘上盖着布，洛归叶一把将其掀开，扑面而来的刺鼻血腥气。
洛归叶脸色一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拿起一旁的筷子夹着猪肉沾上猪血，将其粘在只老虎的嘴上。
由黄纸画的老虎，纸身上画有黑色斑纹，粘上的肉正好遮住老虎口角上的獠牙，少了一份凶狠，倒是多了半分滑稽之色。
洛归叶放下筷子拜了拜，处理好就匆匆离开祠堂，他实在是受不了这腥气了。
这猪用的是小的，没绝过育，这生肉生血上满是臊气。
简单吃了点东西，几人就出了门，此时时间尚早，但街上却不缺人，到处挤塞着，好几次险些将几人冲开。
洛归叶因为坐着，视角要的低些，正好瞧见远处地上摆着的梨摊，那边几乎处在巷子里，阴影重，瞧着卖出去的好像很少。
洛归叶给两人指了指，径直朝那小贩走去。
“老板，这梨子怎么卖啊？”他弯腰捡起一枚，卖相很好，就是不知道甜不甜。
“八文钱一斤，俺这都是小生意，从老远运来哩，没贵。”那老板对着洛归叶笑道，他之前没出来卖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个摊位还被抢了去，这地方偏僻，本来还以为今天卖不出去，猛然瞧见这么个少爷心中全是欣喜。
小贩看着也才二三十岁，这手上却满是褶皱，人也黑，要不在这估摸也不会没人看见。
见洛归叶拿着梨子，洛姨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一贯铜钱问那老板，“这钱足够包下所有的梨吗？”
那老板哪见过这架势，破有些胆战心惊，“够够，够，公子是要买下所有的梨吗？”
“对，不够的话再添些。”洛归叶瞧出人小心，轻声问道。
这些梨子不算少，洛归叶对重量一词不是这么敏感，还以为是不够。
“不不，不是不够，是多了，半贯钱就够了。”老板受宠若惊。
洛归叶取了两个梨子从衣袖里拿了帕子擦擦分别递给洛姨和九方靖珩，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农药肥料，全都是纯天然产物。
洛姨连连摆手，这她怎么敢接？“使不得，公子。”
“洛姨，哪里话，吃吧。”说着洛归叶笑着又往前递了递，这才见洛姨接过梨子。
九方靖珩沉默着接过梨，这些天相处，他多少也算是了解了，有些倔，决定没那么容易被改变，为人也颇为良善，或许有些过了。
九方靖珩这样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地咬了一口梨。
“好吃！”洛归叶亮着眸子看着手中的梨，这梨子比现在那些添加了化学东西的差不了多少，甚至还甜了不少，汁水丰富的很。
那老板正在收拾东西，间隙听到这话咧嘴笑着，“这梨子都是精挑细选，为了运远点，都是园子里最好的那点。”
洛归叶瞧人不断忙活着，二三十岁的年纪，早就娶妻生子了吧，就靠着这么个工作维持着全家老小的生计，今日这么早卖完，该是急着回去同妻儿多待会吧。
“老板留几个回家吃吧。”
那老板诧异着抬头，“这可不行啊公子，这些都是您买下的。”
“不用害怕，就当是我送给你的。”洛归叶笑笑，他对几个梨子的得失并不在意。
就像在现代的时候，在热闹的街头总会趴着几个残缺不全的人讨钱求生存，他若看到也会投上一块钱的纸币。
一块钱，不多，但总能给人一丝生的希望。
他热爱生活，可惜这辈子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洛归叶看了眼双腿，若是没有他爹，他怕不是也同那些人一样，甚至还不如眼前的老板。
或许前世如果自己活了下来，现在就该同这老板一样为了生活奔波着吧。
几人中午吃了碗路边的龙须面，面很香，丝毫不比那些饭馆的差。
可这只是一个小摊，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摊位，每日挣着不多的银钱，也仅仅够他们活着而已。
这可能就是有钱人与没钱人的不同之处吧，有了好的资金，能够从一开始就往前跨出一百步，而一开始就落后了一百步的普通人只能在泥泞中挣扎，苦苦等待着伯乐来发现解救。
能够一飞冲天的太少了。
“卖纸人喽！现画现卖！”
熙攘的街角里，洛归叶清晰的听到这句叫卖，正是他了！
“老板，纸人怎么卖？”洛姨早知晓洛归叶的动机，见人看向那边忙过去询问。
“十文钱一个。”那老板正在画纸人，勉强侧脸瞧了眼来人，刚好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洛归叶，头都没抬，“加五文包打。”
那老板忙完，就往后进了屋子准备着，洛归叶这才发觉这间不大的房屋是这老板的，屋子不大，站在门口一眼就能将屋内的景象给瞧个全。
屋内就摆了张桌子，桌上有三个碗，一碗是糕饼，一碗是米酒，一碗是白米绿豆黑芝麻。
那老板供了那台上的纸老虎。
洛归叶没那么多记恨的仇人，就劳烦老板剪了五个纸人。
那老板嘟囔了半天，也是说了什么，总归是些化小人求吉利的话，脱了鞋子对着那纸人就是一顿狂拍。
末了拿了刚刚供奉的纸老虎压着那几张纸人一同点了火，从兜里掏了把五色豆撒上去，烧了个干净，只剩下满地的灰尘。
那老板还把那纸灰包起来给了洛归叶，“这个，回去埋在院子里。”
“好。”洛归叶从衣袖里掏了半两银子出来递给那老板。
谁曾想那老板竟直接拒绝了，“这钱我可不收。”
洛归叶疑惑，“可这……”
“欸——”老板看上去像是个毛发花白的花甲老人，“嘿，说了不收就是不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免费呢！”
“要不是个有造化的缘人，我才不呢！”那老头一边低声嘟囔着，收拾了东西竟是直接走了人。
“见到老头子我，就叫酒翁就行啦！嘿！”
洛归叶不解但大为震撼，瞧着人离去背影还抽手摆了摆，暗叹道：“还是个老顽童呢。”
罢了，反正不关他的事。
“你不去打小人吗？”
看着还挺有乐趣的，洛归叶看向身侧的九方靖珩，颇有些不解。
缄默良久，思索着终是启唇道：“待下次，同你一起。”
同你一起……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洛归叶脑中犹如炸开了同夜幕中一样的三千烟火，心如擂鼓跳动一二，这种话，从未有人同他说过。
“好。”少年浅笑一声，等到下次二人再渡惊蛰，他一定会站起来。
系统的任务，无名的指引，有何惧？总归自己的命也不长，若能解了毒，站起来，无论如何都要比现在这副苟延残喘的模样要强。
他不甘心，不甘心重来一次只能磋磨一生。
少年攥紧拳头，背后是惊蛰夜的烟火璀璨，心下无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