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笔史书，字字如山，刻画过数次相似结局：朝廷重武备，边军和藩镇势力做大，朝中小人作梗，诸侯为求自保揭竿而起。朝廷调动军队镇压叛乱，不敌，皇帝携百官出逃。忠心大臣收拢散兵组成勤王大军，与叛军决一死战，叛军兵败头领自杀。期间又有其他诸侯趁乱起兵，战火连天不休，人口锐减，民生凋敝，四夷趁虚而入，一个王朝从此落幕。”
此大逆不道的不详之言，雁斋先生在肃王的营帐内却说个不停；好在帐中之人，皆是亲信。
“想必，王爷已想到！朝廷没有一举拿下叛军，接下来，将是外夷入侵！反王们早与外敌相通，大启讨伐反贼的内战很快就会变成对抗瓦剌的外患之战！唉！”
去年肃王在不得已之下短暂掌握过军中大权，获得一场大胜。
可朝廷却不愿再派兵马，对反王乘胜追击。
只急切的昭告天下，他们收回了失地，并迅速换了主将。
很多人的心中俱是无可奈何，好像未来只剩了听天由命！
肃王突然对雁斋先生行拱手礼：“请先生与我回京，大启即将千疮百孔，治疗‘心疾’才是刻不容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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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的皇极殿。
“‘明太子’聪明神武，继承弘业，揽结英雄，周济世务，军众日盛，事业日隆……”
殿内众臣，无一人敢对新皇读的东西出言反驳。
不过，期间吏部尚书冯满山想出来说点什么，看到太常寺卿兼文华阁大学士的林安，又收回了脚步。
十日前，先皇突然病重，龙驭宾天，太子于灵前继位！
国丧期间不可举办登基大典、改元建新，朝臣的心思便如浪涌动。
新皇听舅父林安和岳丈姜璞之言，一改先前温吞亲和之态，继位之后，雷厉风行。
迅速平息朝臣身体里生出的妄心，短时间内，朝中都无人敢草率行事。
先行进京的雁斋先生，现在是林府的客人；国舅林安进宫时，他便等在宣政殿的御坐房，方便皇帝随时见他。
而因等待诏令，晚回一步的肃王，今日在朝堂之上，被人抨击。
皇帝读完虎贲卫传回，反王在边城逐渐笼络人心的威望时，身为兵部尚书的吴廉不发一言，堂上更是万籁无声。
现在皇帝问何人可替换回京的肃王时，兵部却有人有话说。
兵部尚书吴廉本就是，先帝发现恭王与兵部有勾结，大刀阔斧改革之后提拔上来的凡夫。
凡夫之下还有蠢人，周亮便是其中翘楚。
此人身材壮硕，气势威猛，是兵部尚书举荐，伐贼的将领之一。
他是兵部想在皇帝面前改变形象的力将，可无人知他有一大缺陷。
就是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有勇无谋，自作主张，独断专行。
肃王在其镇守的崤关附近，发现了魏家的贼寨，那寨子独立成城，足足有四千多人！
肃王向主将请兵剿匪未成，就是周亮所为。
他认为剿匪不过小事，便拖延了三日才禀报给主将。
“肃王爷那一战成名的昆畴城抗击金兵，才统领了四万人而已；至于去年年末的那场大战，更是因叛军故意退守而胜的。王爷还年轻，两次战场，历练还是不够啊！狡兔三窟都没将山匪拿下，竟还要去请兵？”
堂上有人听到此言，忍不住抽了嘴角，赢了，就是叛军故意退守？可若是不用退，叛军岂不更有优势？
夯货一个！
你会告状，别人不会？
你猜你为何被调回京了？
贻误军机之辈，本该就地格杀，可为了兵部尚书的面子，熊彪还是将周亮送回了京城，顺便递给新皇一把趁手的筏子！
周亮被斩以正军威，肃王被卸下了军职，留用在京。
正当新皇继续斩奸臣，想办法抵御外敌之时，帝国又起波澜。
篡逆之辈如猛兽奇鬼般，出现在各地！
山匪引起的骚乱，令各州各府自顾不暇。
而百姓们只会躲在屋中祈求神佛保佑，乱世平息。
被跪拜的神佛中，便有魏家创立的新教“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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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成如看到魏鸣，曾笔耕不辍写下的《般若救世训》，终于体会新教的力量。
散布惑众之言，动摇国之根本！
书中甚至称：“信仰般若佛的龙子才是真正‘天命’所归之人，他能让百姓永远有地耕，永远有衣穿，永远吃饱饭……”
可真敢写啊！什么样的地？什么样的衣？什么样的饭？展开来说？
原州和秦州交界有一个名叫政和的县，紫绒军中军主将的营帐就在此向南百里之处。
据说站在政和县城墙外，砖木结构的瞭敌塔上，能看到中军所有的营垒。
连绵不断的营帐，旌旗蔽天，恢宏气派，看到之人无不心生澎湃，血脉贲张！
夏山夏水夏花开，夏风夏雨夏暑来，暑气蒸腾，万物浮躁，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铁甲的威严和将士的肃穆。
解聚将成如带到一处院落，让他有机会驻足看绣着“明太子固江山”的幡旗。
“三公子，请！”
与解聚一样是低额头的长者笑着对他说话。
是解聚的父亲解治？魏云章的心腹？
屋内的光线比想象中要强，成如低眉垂目，两手拱地，引头至手不着地，对上首之人称父亲。
没想到，立刻引来一声巨喝：“蠢物！殿下面前，竟敢放诞失礼！”
“千帆，无碍。孤的世子流落在外，孤已许久未听到有人喊‘父亲’了。”
魏云章连忙宽慰“明太子”：“殿下不必感怀，世子们与您的相逢之日，将很快就会到来！”
“嗯，孤还有事，你们父子慢慢叙旧吧。”
成如又行了一个跪礼之后，干脆不起身，膝盖转向魏云章的方向，再次喊了声父亲。
没什么旧可叙，成如只当跪着是在锻炼腰部和腿部的肌肉。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魏云章终于想起成如的生母颜月皎，此女的倩影和姿容都不值得被记住。
但在延宁郡主的仪宾高荣去他的营房点灯熬油，研究沙盘之时，以静江王之事将美人骗至高荣的帐内享受，是真的刺激！
魏云章因回忆，浑身有些战栗，表面却装作气定神闲的稳坐。
“殿下想看看杀了安国公和大公主之子的人，是何气度，但你表现平平，并未让他满意。除了脸，勉强能看以外，你还有没有别的本事？若不是两位老夫人都在意你，你在我这里就是个无用的乏货。好了！魏家的公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滚吧！”
语气真让人熟悉，像魏传赞么？
呵！不亏是亲父子。
可惜了，今日离反贼那么近，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若是无难一身的好武艺，他能学个一半……
无难……
成如回头看了眼刀剑林立的县衙，暗道：没看到瓦剌人？使者会在哪处院落？新皇会不会派人来？朝廷如何应对反贼勾结外敌抢夺大启江山之患？
“魏家军”的人马在将他们送至紫绒军手中之后，就兵分各路消散不见了。
“荷花，你近日还好吗？”
成如已月余未见她脸上有过暖色，此时荷花正背着他辗转对付桌上的衣物。
成如见状转移话题：“还是在甘棠城好，我是尊者，你只要在我身边听我诵经就好。现在‘魏家军’和‘般若教’都散了，我被分去做军屯，每日将要为粮食和物资发愁，操劳的很。”
他很想让荷花说句话，便继续说道：“你猜，我刚刚见到了谁？明太子殿下和魏大老爷！也不知我们两个是亲兄妹还是堂兄妹？”
衣衫被磋磨的不成样子，荷花停下手回道：“重要吗？你好歹还见到了生身父亲，可我们这些一样被接回族的，不止没见过将我们带到这个世上的人，甚至连个奴仆都不如！”
“你如今每日到底在做什么？”
成如不敢深想，总不会是……
“没什么，反正我也早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是我天真的以为，被四老爷选中，背了几本兵书，就真的可以做军中的伺察候官……你是男子，我问你！女子，女子的作用真的只在床榻上吗？”
“当然，不是！对女子来说，身段容貌这个‘武器’，你想不想用，如何用，是你的自由。至于作用？佛造万物，每一个人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在没有机会做出有益贡献的时候，万不可妄自菲薄。”
扇形的发从耳后跳脱出来，荷花还未散去幼态的脸上，眼睛有火花闪烁。
“你说你见了殿下？他如何？”
“什么？”
“他长什么样子？与你比如何？听说龙子都是极俊美的！”
“荷花，有些话我早就想问你。你就甘愿被魏家人驱使吗？若是你们在甘棠城，也许能快活一段年月。可如今，是要你们上战场！危险重重！性命难保啊！”
“当牛马，做奴役，充军妓！我和其他魏家女子一样，有的选吗？在魏家想出头？只有把身体发挥到极致，这一条路可选！你放心，我不是蠢到要攀高结贵！我只是想多一条路，活下来而已！”
成如深感无力，这个世界的局面，比起命如蝼蚁，做什么都不显得那么寒碜……
片刻后，荷花突然向他发难：“等一下！你口口声声说‘你们’，难道你与我们不同？那个你故意放走的‘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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