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月亮格外明亮，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年躲在郊外的树上，望着火光冲天的楚府，不知道将来做何打算。

仇家找上门，楚府满门被灭，个个均是江湖高手，他敌不过，只能带着他的公子趁着混乱快速撤离。

这，也是楚家老太爷的意思。

楚家权大势大，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难免会有一日被仇家找上门来，一旦遇到危险，务必保护好楚瑞安。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危险竟来得这么快，措不及防。

“爹，娘……咳咳……”少年的脸色煞白得如一张干净的白纸，猛地抓紧他的衣袖，咳出腥红的液体染红他的白色衣袍，昏死在他的怀里。

他伸手抚摸着少年的脸庞，替他擦去嘴角血迹，可就这么一擦，他怀里那少年忽然间化作星星点点的散沙，随着楚府的烈火一同散向黑夜，化作天上的繁星点点。

那张脸庞，不复存在。

“瑞安，瑞安……！”雾影猛然惊醒，浑身上下冷汗直冒。

他用双手支撑着地面，想借力爬起，但突然间又察觉四周有些不对之处，借力一跳起，站着仔细检查。

我没死？暗渊阁那帮人不是很想要我的命么？他们人在哪？这是……哪来的香味？

苦涩的药香若隐若现将他吸引过去。

借着惨白的月光，他看到了一颗人头大的泥球在脚下，圆圆的，上面还有一个小坑，像是被故意挖去。

他不知道那个小坑其实是方才祝英台挖的，因为药丸太大颗，带回客栈去研究太麻烦，干脆就取一小点算了。

雾影缓慢蹲下，盯着大药丸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将它快速拿起，放到鼻尖嗅了嗅。

是了，刚才就是这泥球砸中的他，头现在还昏痛着呢，伤口处又流了不少血，刚才昏迷时闻到的药香味也是来自这里。

这么说来，这颗“泥石球”还救了他一命。经它这么一砸，现在身上的毒素明显少了许多，没那么痛苦。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这“泥石球”可以治疗他身上的毒呢？

只是，闻这味道，这好像是一个大药丸来着，又有哪个炼药家能炼出这玩意来？

太神奇了，这一切都发生得快，并且太过诡异，一时间倒是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罢了，这东西，看样子并不是暗渊阁那帮人的。

反正身上的伤已经无力回天，这药丸……倒不如试一试，死马当作活马医。

雾影将大药丸送入嘴中，药丸的苦涩味一下子在味蕾炸开。

太苦了！

但身上的蛊虫也不敢躁动，看来这药丸还是有点用处的，可，这么大一颗药丸又会是哪里来的呢？

*

踏着月色，穿过重重夜市，马文才三人终于回到了来运客栈。

上楼，休息，三人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圣德书院报到。

月亮移了又移，星河斗转，整个世界仿佛都进入了沉睡状态，街上无一人，寂静得令人心惊胆战。

夜半三更，梁山伯小心翼翼的推开厢房的门，悄悄走出客栈，朝着高处琉璃瓦纵身一跃，化作一道白影闪过夜空，仿佛一颗星星划过，悄无声息的落在百姓口中“闹鬼”的荒破屋顶上，他踏着脆弱不堪的青瓦，借着月色，仔细打量着四周。

周围破烂不堪，荒草丛生，树木高大粗壮，都快长成了一片森林，只有那青青的瓦黄泥的墙还在告诉人们这里曾是一个村庄。

两年时间，这里的树木的长势未免太过于夸张。

不会错的，方才在河的对岸便察觉到这边有一种练武之人独有的内力之气，并且那人还受了伤，内力不断在流失。

踏着瓦片，轻轻走动，梁山伯跳到一处小巷。

空气中尽是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人头晕作呕，若隐若现夹有一丝药香，微弱的武功内力，添了几分垂危之气。倒是这苦涩的药香，像极了祝兄前莫名出现的那颗“大泥球”散发出来的味道。

是错觉么？总感觉祝兄也会武功，但却感觉不到他的内力。

霎那间，一把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梁山伯身后，招式直率凶猛且快速，想刺中他的心脏是真，想要他的命更是真。

“影，没想到你这么命大，都中了本阁主夺命蛊，竟然还能活到现在，”优美的女声带着一丝讥笑，继而又道：“既然如此，本阁主再送你一程便是。”

梁山伯一个急转身，险些摔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泥墙。

影是谁？难道之前的微弱内力就是那个叫影的人受了伤而流出来的？这人自称“本阁主”，又会是谁呢？

看来是些江湖之中的恩恩怨怨罢了，只是他今天不走运，现如今，没有一场打斗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扶了满手黄泥，还没来得及反应，寒冷如冰的剑再次朝梁山伯刺来，直奔着取他的性命，惊慌之间，下意识随意一躲，利剑刺中他的肩膀，火辣辣的疼痛传遍全身上下，白皙的脸上直冒冷汗，鲜红的液体染红白袍，剑往他的肩膀越刺越深，他用左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快速用力捏着砺剑，借机往后一退，一跃而起，跳到旁边的粗壮大树上，收敛内力，屏声静气，借着重重树叶隐藏起来。

许是刚才的小巷太过乌黑，月亮又适时躲进了云层，各自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梁山伯又没有开口说话，她把梁山伯当成了影。

幸得梁山伯借着方才的记忆快速摸索到大树的位置，躲了上去。

“人呢？”月亮拔开云层，撤下光辉，女声越靠越近，屋檐的青瓦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怎么会没反应？”

为了以防万一，这剑可是涂了催蛊液的，按理来说，影刚才中了剑，这时应该生不如死才对，这会儿又躲哪里去了？怎么连内力气息都寻不到半分？

难道说他已经死了？内力散尽而亡？

不行，本阁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她要寻找之际，一个厚重的男声突然出现：“怎么了，夫人？”

男子揽过她的香肩：“是什么事情竟让我如此娇美的夫人烦躁？说给为夫听听如何？”

她的语气有些许气愤：“还不是血梅阁的事！”

男子温声细语，哄着她道：“哦，江湖第一杀手影的事啊，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夫人莫要生气，给为夫个机会，为夫想办法解决，如何？”

她挥手：“行了行了，我刚才刺了他一剑，剑上又涂了催蛊液，这会感受不到他的内力，应该是气绝身亡了。”

催蛊液，专对中蛊之人起作用，引起体内蛊虫躁动，吞噬魂魄，令人生不如死，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气绝身亡，在痛苦中死去。就算是常人被误用了催蛊液，都会苦不堪言，出现幻觉，看见最令人害怕的那一幕。

“那夫人便随为夫回去可好，”男子声音几乎接近哀求，“暗渊阁不能没有阁主。”

“行行行，”她叹了口气，收起长剑，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真是怕了你了。回去吧，你呀你，还生怕我跑了不成？”

……

两道人影划过夜空，消失在寂静的夜，仿佛没有出现过，躲在树上的梁山伯松了一口气，捂紧肩膀上的伤口。

刚才那男声，很像是某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会是谁呢？催蛊液又会是什么？

得赶紧想办法把这肩膀上的伤给解决了才行。

扶紧树干，梁山伯轻轻的跳到地面上，瞬间觉得脖子上一凉。

仔细一瞧才发现，一把长剑架在正架他的脖子上。

梁山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们把他怎么样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来，是圣德书院院长的声音。声音嘶哑怒吼，脖子上的长剑颤抖着，是害怕，也是愤怒：“说话啊！你们暗渊阁的人真是卑鄙！”

竟然用蛊！妖法邪术！

如今查寻不到雾影的内力气息，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罢了，若是他死了，我楚瑞安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但就算是死，也不能放过暗渊阁那帮人。十一年前，他们害得楚府灭亡，害得我无家可归，好在还有雾影在，唯一的家人，不离不弃，说好的，要保护我一辈，到最后却因怕连累我跟他一起被追杀而趁机逃走，到处躲着我，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努力练了这么久，武功终于比他还高，为的就是换我来保护他一辈子，可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根据茅屋里的血腥味的发现他中了蛊，垂危之际躲着我仓皇出逃。

幸好寻着他的内力找过来了，可到底还是来晚了吗？

雾影，你在哪里？……哥，瑞安来寻你回家了，快回来吧，这一次，就换我来保护你一辈子好不好？

茫茫黑夜，两人对峙，由于梁山伯是背对着楚瑞安，楚瑞安不知道他是谁，将他误以为是暗渊阁的人。

“院，院长……”梁山伯的声音有些微弱，眼皮沉重得像是在打架，但并不是害怕，而是催蛊液起了作用，头昏目眩，“我不，不是暗渊阁……的人……”

用尽所有力气，刚说完这句话，便一倒而下。

梁山伯在想，但愿这个几年不上朝的院长还记得他这个皇帝长什么样。

见状，楚瑞安下意识的丢开手中的剑，扶住正要倒地的梁山伯。

借着皎洁明月，他看清了梁山伯的长相。

难怪方才听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这，这是……陛下？可是陛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白天的时候不是还跟京城才子他们几个人在一块吗？怎么这会儿又跟江湖之人扯上关系了？

没来得及多想，他的一袭青衫竟已沾上点点腥红的血液，犹如草丛里盛开的朵朵娇艳红花，楚瑞安瞬间顿住了，仔细查看了一下才发现，梁山伯的肩膀上红了一大片，白衫之中仿佛盛开着一朵暗红色的地狱之花，鲜血还在不断涌流。

现在该怎么办？茫茫黑夜，又会有哪家医馆开门营业呢？

扶好梁山伯，楚瑞安朝着重重破败的屋顶青瓦便是用力一跳，站在破旧的青瓦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不由得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2022.07.10更新

2023.02.16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