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躲避着马文才的目光，脸颊染上些许红晕：“先生今日共教了四十句，用过午膳，待会回书院找出来背诵，可好？”

那天的事……过几天找个理由回宫看看，得找机会问一下安公公的意见。

马文才和祝英台点点头，不约而同的开口应和了声：“好，麻烦梁兄。”

食堂里安安静静，几乎人手一本书，在心中默默的仔细品读，面前的饭菜直到放凉了都还没动上一口，但也有些看不住书的例外，拿着书当扇子扇，彼有兴趣的认真吃饭。

马文才忽然想起什么，刚想开口说话，但又不忍打破这久违的寂静，只好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给咽了回去，专心吃饭。

午膳过后，三人结队去往书院。

路上，祝英台察觉到梁山伯仿佛有些刻意躲着马文才，连走路有些漫不经心，看到前面有池塘还往前面走，像着了魔似的，若不是她及时转过身找马文才聊天时大声喊醒了他，恐怕今日书院便会传出：有学生因走路时太过于专心思考，导致不知前路而落到水中。

祝英台特意放缓脚步，悄悄拉近马文才，“文才兄，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梁山伯不喜欢的事儿？”

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得罪了他？

还是说，是梁山伯干了什么跟马文才相关的不可告人的事，因羞于启齿，难以面对，所以特地去躲避马文才？

马文才拼命回想，从认识到现在，他好像并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马文才摇摇头，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我也不知道啊”的表情，“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祝英台回头瞥了一眼远远落于他们后面，有些腼腼腆腆，正在发呆低头沉思的梁山伯，微微叹了口气：“可能是吧，一个错觉。”

可梁山伯看起来是真的有心事，这心事还是跟你有关。

“对了，刚才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祝英台伸了个懒腰，接着再道：“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说了。”

马文才：“……”你这视察力也太过可怕了吧！

马文才的心里有些震惊，感受着打在脸庞上的暖阳，道：“哦，当时看到隔壁桌的一个同学拿书当扇子扇……我其实是怀念学校的电扇和空调来着。”

*

将军府，书房

“哥，爹爹和娘亲呢？”江梨月有些战战兢兢的站到一旁给江墨磨墨，像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小声试探道。心里止不住的恐慌，怎么办，跑出去了整整三天，虽然干爹温削云有写信告知……但原身的父母会不会打死我？

“梨月。”江墨站直身子，低着头，正用毛笔在书信纸上来回游走，“爹和娘前些日子递交了致仕书，陛下准许了，就在昨天，父亲收拾好了行李，带上娘亲离去，说要像祖父祖母那样，游遍天下，再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将手中的毛笔搁下，江墨双手拎起墨汁还未干的满是潦草字体的薄纸，继续道：“现在，你哥哥我接手爹的将军一位，手中有虎符，虽还没有正式向士兵们介绍，但他们应该都猜到，我也算是正式的将军了。”

信息量有点大，江梨月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暗自松了一口气，仰头望向江墨：“哥，我方才还带回来一个人，现在在我的解语宛静候……”

话还未说完，便被江墨有些激动的语气打断：“是不是干爹的女儿温千月？”

被江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反应给吓得呆住，江梨月茫然间答道：“……啊，是千月姐姐没错，她说是要拜咱们爹爹为师，习武来着。”

可现在，原身的父母告老退官也太快了吧！

明明四天前还拼命逼她和江墨成婚，说想抱孙儿，指责她没眼光，京城才子无数，却偏偏相中那满身书生气病秧秧的许状元郎，想着为她在军中寻个俊俏的好郎儿。

结果，在她忍不住催婚加上碎碎念，翻墙出逃之时，夜暮降临却忘了回府的路，只得拼命查找原身的记忆，顶着夜深人静的害怕，熟练的抄小道走到了距离她最近的血梅阁躲着，现在回来了，原主的爹娘却隐退于朝堂，将兵虎符传给了江墨。

“行，我知道了，”江墨将手中的信折好，往信封一装，“既然是来习武的，咳，你哥哥我的武功也不差，千月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先将这信传给干爹，让他好有个安全感。”

早就在干爹的信里听说千月妹妹要来，原以为只是开玩笑……两年没见她了，也不知她长大了多少。

江梨月接过江墨递给她的信，眉眼弯弯，语气带有几丝玩味的笑意：“哥，说实话，你该不会是对千月姐姐……”

“别乱说！”似乎是心事被道破，江墨的耳根染上几分羞红，赶忙解释道：“我只是……只是把千月当作妹妹一样，一直当作妹妹一样。姑娘家的名誉犹为重要，梨月，你这话可不能在外人面前乱说，知道吗？“

江梨月心里偷着乐，表面却一副十分乖巧听话的模样：“知道了，千月姐姐在解语宛许久，应该肚子饿了，我待会要出去送信，顺便逛逛集市，可能很晚才回来……所以，哥，就麻烦你去给千月姐姐送些吃食了。”

江梨月丝毫没有给江墨反应的机会，说话的功夫，她便已走到门口，像只狡猾的兔子似的一窜，顺便将门给带上。

江墨想要伸手挽留：“唉，梨月你……先别急着走啊……”

不是，你还没告诉我千月她喜欢吃什么啊！

江墨有些头疼似的扶了扶额，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千月儿时最喜甜食，又贪饮酒，先让厨房给准备些蜜藕酥和青梅弄送过去……也不知她长大后口味有没有变化。

饶是江墨的功夫再高，都没有察觉到门外的柱子边上，有一个穿着一袭红衣的女子收敛了内力，轻轻的，一步又一步有些失落的快速离去。

原来，他一直以来只是把我当作妹妹么？温千月这样想着，回到解语宛，坐在庭院的石椅子上，乘着开满红色凤凰花的参天大树的树荫，望着庭院里已然悄悄绽放的红得似火一般的月季，心里有些难以道出失落，脑海中回放着江墨方才的那句话：

“我只是……只是把千月当作妹妹一样，一直当作妹妹一样。”

许是见庭院的红月季太美，被迷了神，她转过身子，拾起落在石桌上的凤凰花花瓣，盯着看，透过火红的花瓣渐渐发起呆。

…

那时，她七岁，随娘亲离家出走，暂住将军夫人的梅落宛，在懵懵懂懂的年纪里遇上九岁的江墨，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因为一颗小青梅打了一架。

她打赢了，江墨吸溜了一下鼻子，哭着骂她：“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啊，这么粗鲁……你给我等着，我去找我爹爹来。”

她有些嘲讽一笑，将碧玉般的小青梅送进嘴中咀嚼，语气尽是不屑：“切，胆小鬼，连我一个弱女子都打不过，以后还想着当大将军呢，打不过就叫人，还这么爱哭，我看你以后是娶不着媳妇儿了，哪有女子会喜欢你这么爱哭的人。”

江墨被气得泪珠子直落，肉嘟嘟的小脸上多了几分委屈，话语被卡在喉咙：“你……你……”

刚想着动手打温千月，脑海里便涌上祖上立下的家规：不得随意动手打女人和孩子。

而温千月不仅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孩子，况且，他好像……暂时还打不过她。

温千月瞥了他一眼：“别哭了，哭得我心烦，等会儿我爬树摘几颗梅子给你，今日这事你就别跟我娘亲提。”

江墨点头，看着比他小两岁的粉嫩娃娃十分熟练的爬树摘果，满脸的不可置信，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良久，她小心翼翼的从树上跳回地面，手中捧着好几颗青梅，递到他面前：“诺，给你，别哭了，小心以后真讨不上媳妇儿。”

江墨气鼓着脸，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青梅，头也不回的冲出梅落宛：“你这么粗鲁，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那时是七八月份，青梅盛产时期，梅落宛旁解语宛的凤凰花已然开花，花瓣随风而舞，落于她的发鬓，她将花瓣从头发上拿下，语气满是不屑：“切，这就是爹爹成天在我耳边夸赞的哥哥啊……日后的将军，感觉好弱小，还哭唧唧的，一点都不像爹爹说的那样英俊潇洒。”

她在将军府还没呆上两天，娘亲便被爹爹前来“请罪”，连同她一起被请回了血梅阁。

第二次再见江墨，已是四年后的事。

那时，她十一岁，江墨十三岁，在竹林寺的姻缘殿相遇，虽时隔长久，可两人样貌变化不大，江墨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她。

江墨硬是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到她身旁，笑意盈盈：“小千月，怎么？不识得你哥哥我了？”

少女穿着粉色衣裙，长发高高挽起，用一根祥云的木簪子固定，面部带着几分婴儿肥，安安静静的跪在月老像前，双手合十，眸子紧闭，诚心诚意祈祷，看上去像有着小家碧玉的沉稳内敛，容颜装扮有着些江湖之人的肆意潇洒，活泼可爱，身上又添有几分温文儒雅的书香气。

少女祈祷完，站起身子闪到一旁，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玩味性：“爱哭鬼，你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因为讨不到媳妇儿，所以来这儿求姻缘的吧？”

只是没想到啊，竟长成了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江墨：“……”这……还真被她给说中了，我今年不过才十三岁，竟已被爹娘逼着成婚。

“你……”江墨努力平缓心态，快速抓过她的手腕，将她从人群中带出，走到竹林才肯松手，“四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欠揍……不对，你该不会真嫁不出去才来这儿求姻缘的吧？”

庙外竹林小路，她倚靠在竹子上，有几分漫不经心：“本小姐才几岁啊，不过只是听说这竹林寺新采的竹叶茶好喝，前来找布尘大师讨杯不要钱的茶水喝罢了。”

“那小千月，你方才又为何在那月老像面前跪拜？”江墨笑得有些放荡不羁：“还不是因为这儿的姻缘庙出名，据说所求良缘皆有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2022.09.09更新

2023.03.07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