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精神海失控那次，埃文在纪凌面前一直是和善粗犷的大叔形象。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埃文这么生气。

纪凌被埃文的声音震得大脑宕机两秒，才开口：“怎么了？”

埃文一把把有钱从身后扯出来：“你自己看！”

有钱挂着个熊猫眼，嘴角沁着血，身上的衣服蹭破了好几处，露出青紫的皮肤。

“本来路上好好的，经过‘乐园’的时候也不知道犯什么神经，疯了似的跑去跟人家抢人，死抱着这小孩不松手！”

纪凌这才注意到有钱还牵了个小尾巴。

小尾巴五六岁的模样，因为瘦，头显得很大，豆芽菜一样。除了一双眼睛和有钱一样是绿色的，和路边那些破破烂烂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小孩幼猫一样缩在有钱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刚和纪凌对上眼神，就猛地缩了回去。

纪凌：“？”

他有这么凶吗？

“抱着不松手也就算了，还不准别人碰！一碰就开始乱打人乱砸摊子，疯狗一样，拦都拦不住！”

“哎呦，我说错了？你还瞪我？”

见有钱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埃文越发生气，挥着巴掌就往有钱背上拍。

啪——

“你厉害啊，在人家地盘上还这么横，人家十几个人打你一个，要没有我你回得来吗？”

啪——

“‘乐园’那帮兔崽子都是属蚂蟥的，逮着个出血点就狮子大开口，你知道我跟人家赔了多少吗？三十六万！”

啪——

“妈的，一个一千星币就能买回来的小崽子，你花了三十多万！你是不是还很骄傲啊？！”

有钱也不躲，梗着脖子直直受着。

听着落在有钱背上的巴掌响亮的声音，纪凌不合时宜地怀疑他的伤究竟是乐园的人打的还是埃文打的。

倒是有钱牵着的小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你坏，你坏，你不要打哥哥！”

刚刚一直没动作的有钱这会儿倒是动了，蹲着身子给小孩擦眼泪，一脸恳求地看向纪凌。

纪凌捏捏眉心，选择先安抚埃文：“叔叔，今天麻烦你了，我等会儿一定好好教训有钱。我先把钱转给你。”

埃文：“钱倒无所谓，就是这狗崽子你得好好管管。这儿可不是随便发善心的地方，小心他给你带来麻烦！”

纪凌给埃文转去四十万，又再三保证会教训有钱，让他不要担心，埃文才离开。

送走一个，纪凌松口气，转头看向剩下的一大一小：“给我个解释，怎么回事？”

有钱还不会说话，攥紧小孩的手，摆明是不打算放手。

纪凌将目光投向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怯怯地开口：“我叫陶陶。是哥哥救的陶陶，陶陶要和哥哥在一起。”

纪凌还想再问点什么，可陶陶翻来覆去三句话不断重复，语气稍微严厉点就撇着嘴巴要哭，头直往有钱怀里埋，倒显得他是个恶人。

纪凌现在的存款有七百多万，再养一只瘦猫儿也不是难事。可看这两人的模样，他忽然心里就很不舒服。

他硬邦邦地对有钱道：“留下他可以，但养他的钱你自己负责。”

闻言，有钱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纪凌继续道：“明天去跟埃文道歉，不被原谅就不准回来，知道吗？”

有钱用力点了点头。

陶陶就这样住进纪凌家中。

小孩子很胆小，除了有钱，对其他人都一样防备。

唯一一次给纪凌端果汁示好，手还没端稳，果汁撒了纪凌一身，杯子也摔碎了，碎片还是纪凌收拾的。

纪凌再不开心，也没心思去为难一个比他还小的真正的孩子。可陶陶还是吓得不行，自那后天天躲在房间中，几乎见不着人。

纪凌也不管他。谁捡回来的谁养，允许陶陶住进房子，他已经够好心了。

对此，埃文一直保持着不同意见。

尽管他勉强原谅了有钱，但他始终对陶陶保持着警惕：“纪凌，你注意点儿，尽早把那孩子送走。别让他发现你会做治疗石的事。”

纪凌不以为意：“一个小孩子，干不出什么坏事的。就当是给有钱养着解闷玩儿的。而且我现在和晶核相关的制作都是去方子澜那儿做的，他发现不了。”

埃文：“你可别以为小孩儿什么都不懂，以后会吃亏的。”

纪凌仍只是笑笑，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

“这两个月里我说过多少遍了，使用精神力的时候要先摸清晶核内部的精神力波动频率，然后再对晶核进行改造，要学会借力打力，不要一头莽！展开精神网的时候也是，展多大就放出多少精神丝，不要浪费！”

方子澜面目扭曲，声嘶力竭地冲纪凌吼道。

纪凌拿着刚刚制作好的A级治疗石不服气道：“可是按我的方法来，制作时长能缩短一倍。”

方子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纪凌在使用精神力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常常一点就通。

可他却有着一个非常糟糕的坏习惯，那就是仗着自己精神海足够大，使用起精神力毫不顾忌，颇有一种赶快用完了拉倒的感觉。

“是，时间能快一倍，可是精神力损耗却要多五倍！晶核还好，你能直接破坏精神流动重建，可人的精神海呢？能打碎重建吗？你是救人还是杀人？”

“再说治疗精神海是个精细活，消耗比制作治疗石和防护石都大得多，按你现在这种程度的精神损耗，体力够你撑到最后吗？”

纪凌想想自己卡中的余额，正要反驳，突然一阵胸闷气短。

他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忙打开光脑。

方子澜继续苦口婆心：“你就算精神海再大，也不能这么浪费。万一哪天遇到特殊状况，真走到精神力耗尽那步，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怎么办......”

“没了。”

“对，到时候人都没了，精神力再高又有什么用？所以损耗能少就少——”

方子澜正顺着纪凌的话往下说，却在看见他的表情时停了下来。

纪凌眼睛死死瞪着光屏，面如土色，仿佛真的命不久矣。

方子澜不自觉小心起来：“怎么了？”

纪凌声音都在发颤：“我说，我的钱没了。”

方子澜凑过去，看清了光屏上显示的账户余额。

1432.6星币。

“你这孩子，我前两个月不才转给你五百万？花钱大手大脚，你是不是去赌了？”

方子澜伸手去点击光屏。

纪凌被余额砸得大脑一片空白，木着身子任方子澜在光屏上点来点去。

方子澜调出交易记录，一眼便看到最上一行记录。

【奇妙糖果屋—付款金额：7,120,000星币。】

“你这是买的什么糖，一下就花七百多万？金子吗？”

方子澜一边说着，一边点进商铺。

然而页面上却显示：“此店铺不存在。”

“你这是点进欺诈链接了啊。这是专门伪装出来的网店，引诱你购买产品付款，借此盗用你的账户信息，好在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把你的钱从账户里转出。”

方子澜道：“不过这种链接一般很隐蔽，不会被轻易搜到，除非有人刻意发给你。纪凌你好好想想，这链接是谁给你的？”

纪凌看着“奇妙糖果屋”，一个人出现在他脑中。

陶陶！

他想起来了，是陶陶跟有钱说想吃这家的糖果，但有钱没有开通账户，于是求到他这儿，他才用自己的账户点进这家网店的。

纪凌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方子澜见他有了头绪，忙安排人送他回去。

纪凌坐在车上，忍着头晕给有钱打视频通讯。

有钱接起通讯时，纪凌正巧看见一只小手往他的口袋里塞了一颗糖果。

包装纸上的“奇妙糖果屋”扎得纪凌眼睛生疼，久违的虚弱让他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冲有钱吼道：“有钱，抓住陶陶！在我回去之前看好他，不准让他离开！”

有钱下意识拽住陶陶的胳膊，但下一秒就看见了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

他的内心涌上一股莫名的疼痛，手不自觉的一松。

于是视频另一端的纪凌眼睁睁地看着猫一样的小孩敏捷地跳出窗户，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