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刘父接刘一璇的车准时停在补习班门口，刘一璇推开门上车，轻车熟路的系上安全带。
“你妈回来了。”刘一璇刚坐下，刘父就迫不及待地通知她。
“噢”刘一璇轻轻应了一声。
“见到你妈好好说，别闹脾气，你妈会理解的。”
“嗯。”
车子稳稳的停在小区楼下，刘一璇透过车窗看着楼上卧室隐隐亮着灯的位置，突然有些害怕
“下车。”刘父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出声提醒道。
“噢。”刘一璇回过神，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啪”，客厅的灯被打开，暖色的灯光倾泻下来，铺了一地，让原本冷冰冰的客厅增添了些许暖意。
“你妈在房间里呢，你去找她吧。”刘父换好鞋子走进客厅说道。
“嗯。”刘一璇轻轻应了一声。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里面，站在父母的卧室门口，敲门的手举在空中，却迟迟没有敲下去。
“敲啊。”刘父紧随其后，看她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催促道。
“我有点害怕。”刘一璇刚建立好的信心瞬间漏气，身体软了下来。
“怕什么？敲啊，你妈又不会吃了你。”刘父一脸的无所谓。
正当两人站在门口争执的时候，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刘母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两人皆一顿，转头呆呆地望着她。
“有什么话进来说，别在外面叽叽喳喳的。”刘母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又转身重新走进卧室。
刘父和刘一璇只好乖乖的跟在刘母身后走进去，刘母坐在梳妆台前，通过镜子盯着身后的两人缓缓开口：“什么事？说吧。”
刘一璇站在那里僵硬的像根木头一样，面对母亲的质问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凝固了起来。思考良久，她做好心理建设，小心翼翼支支吾吾的开口：“妈，老师请您去学校一趟。”
“为什么？”母亲像父亲一样追根究底的问道。
刘一璇的手指止不住的抠弄，皮肤都抠破了，指尖有血丝渗出来，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她也只好老实说道：“我上课老师点我回答问题，我没答上来，老师说请一趟家长。”
“没答上来？上课是不是没有好好听讲？”知女莫若母，刘母一下子就猜到了刘一璇当时的状况。
“嗯。”既然母亲已经猜到了，刘一璇就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她破罐子破摔的承认道。
“刘一璇，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啊？”刘母擦拭均匀脸上的护肤品，转过头来对着刘一璇问道。
“我……我……”母亲的质问让刘一璇无话可说，同时也无可辩驳。
“前几天，我看出你状态不是太好，所以想着让你调整几天，我没有怎么逼你。可是这都多久了，你还是老样子。”刘母表现出她对刘一璇的不满。
“……”
“哎呀，一璇她上次考试失利，你总得给她点时间让她缓缓的嘛。”刘父忍不住出声解围。
“我教育孩子你别总在这插话。考试失利就应该总结教训，不然她就会陷入一个死循环。而且，我给她的时间还不够多吗？你出去看看，哪一个家长不在考试后把孩子抓的紧紧的？”
“那上次和一璇在一起的那几个同学学的不是挺好的嘛，平时估计父母管的也不是特别严。是吧？女儿。”
“嗯。”
“那人家愿意学，上课听讲认真，课后自觉复习。你女儿呢？她能做到吗？”
“你要相信她呀。”
“相信？她上小学的时候我不是没有信任过她，可是结果呢？结果是她考了全班倒数第一。”
“所以，既然没有别人那股子自觉的劲，就不要想着能像别人那样玩。”
母亲的话像一根根尖锐锋利的针扎在刘一璇身上，虽不至死，但是让人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啪嗒”，一滴滚烫的泪从眼角落下，冰冷的滴在地板上，旁边溅起几滴小水珠。
她拼命告诉自己：把情绪收回去，不能哭，不能在爸妈面前哭，哭一点用都没有，太丑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哭是最没用的，遇到的困难难道会因为你掉眼泪而解决吗？”刘母看着刘一璇可怜巴巴的那样，心里不禁软了下来。“算了，把眼泪擦干净自己好好想想。明天我去找你们老师。”
等到刘母把话说完，刘父才敢拿着纸巾走到刘一璇身边，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说：“哭呢是一种情绪的发泄，难过的情绪哭出来能舒服点，不然憋在心里憋出病来多难受。是吧？”
“嗯。”
“好了，回房间吧。”刘父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对着刘一璇说道。
刘一璇吸了吸鼻子，而后转身走出房间。
*
傍晚放学后，教室里的同学已经全部走光了，刘一璇一个人仍端正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睛看着前方一点。
“叩叩叩”，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到近的传来。刘一璇收回思绪，起身出门。
“妈。”刘一璇远远的对着刘母挥手打招呼。
刘母的右手举在空中，应该是拿着手机，手机靠在耳边，好像在打电话，她看到刘一璇的身影后也挥手回应她。
刘母走到刘一璇面前，对着电话里说了几句，而后挂了电话，收起手机。
“你们老师在哪儿呢？”
“在办公室。”刘一璇指着办公室的方向回答道。
“走吧。”说完，刘母拉着刘一璇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办公室门被敲响，刘一璇推开门，小心翼翼地露出自己的身子，刘母紧随其后。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范老师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起头，“来了。”
“老师您好。”刘母率先打招呼。
“一璇妈妈好。”范老师附和道。
“坐吧。”范老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招呼她坐下。
“谢谢。”刘母穿的是职业装，她拢了拢裙摆端庄的坐下。
范老师主动开口：“一璇妈妈，今天叫你来呢，是想好好和你聊一下关于刘一璇同学的事。”
“哎，老师，您说。”
“在我看来，数学这一门是目前所有科目中最能拉分的科目。考试的时候，考的高的一百三的卷子能考到一百二十多，低的估计只有五六十。刘一璇呢，她上次考试的试卷我也仔细地看过，其他题目就不说了，选择题第一题是最简单的，只要有点数学基础就可以，而她却做错了。这说明什么？”
“她这个孩子吧，粗心的很。”
“这个呢，粗心是一部分，但是知识点没有学扎实是最主要的原因。”
“当然我也不否认，她平时还是很努力的。”
“而且我能感受到，这一次考试对她是个打击，而且打击不小。这不，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喊她起来也是感觉缺少了些活力和激情，死气沉沉的，好像失去了希望一般。”
“一璇啊，过去的成绩只代表过去你的能力。人啊，要往前看，一时的挫折不算什么，未来你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如果你把自己封闭在那里，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走到头了？为什么我看不到一丝光了？”刘一璇好像是潜意识里自然而然地说道。
范老师和刘母有那么一瞬间都怀疑这话是不是刘一璇说的，明明才十几岁的孩子仿佛经历了什么大风大浪，连说出的话都这么老成。
然而，不容他们质疑，办公室里除了他们三个，其他老师已经下班了，根本没有第四个人。
范老师脑子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露忧愁的盯着刘一璇看，刘一璇侧着的目光对上老师的打量，“怎么了？老师。”
“噢，没什么，一璇你先出去吧，我和你妈妈单独说几句。”范老师故意支开刘一璇。
刘一璇也没问什么，她乖乖的听话地走到外面去等了。
“老师，您想说什么？”刘母自然看得出老师是故意支走刘一璇，所以，肯定有重要的话要和她说。
“一璇妈妈，接下来我说的话只是我的一种猜测，也不完全准确，您听一听。”
“嗯。”
“一璇妈妈，我看的出来，你平时应该是一个对孩子严厉、要强的母亲，成绩固然重要。但是，刚刚看刘一璇的状态，我有些担心她的心理问题。”
“心理问题？”
“你也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带有明显的悲观主义。再加上我刚才也说过了，现在的她就像一潭死水，感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激起她的波澜，整个人非常的丧。这并不是一种好的现象。”
“我怀疑她有一些抑郁倾向。”
刘母一听到这个词，瞳孔不禁放大，有些难以接受，嗓子哑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喉咙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怎么会？”
“当然了，我也不是专业的，具体的情况你可以向她的班主任或者心理咨询师咨询。”
刘母浑浑噩噩的走出办公室，刘一璇站在走廊上等她，一看到她出来，迫不及待地跑上去叫住她。
“妈。”
刘母还沉浸在范老师的话里，没有做出回应。
刘一璇看出母亲的反常，她又重新叫了一遍：“妈，怎么了？老师说什么了？”
刘母被她喊回神，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决定不把范老师说的告诉刘一璇，“没什么。说来说去不都是关于你学习的事嘛，听的我头都疼了。”
“妈，我会认真的，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刘一璇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她向母亲保证道。
刘母坐在沙发上，她双手抱着后脑勺，头低下，若有所思的样子，她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部手机，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是刘母和刘一璇班主任的聊天记录，也是漆黑的房间里唯一的一点光亮，
刘一璇早已回房间洗漱睡下了，她对母亲的挣扎一无所知。
“你一个人坐在这不开灯干嘛呢？”刘父回到家，本以为她们都已经睡下了，但是当他打开灯，不经意地一瞥看到沙发上蜷缩着的人，差点被吓个半死。
刘母仍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静。
刘父在她身边坐下，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她一下，又问道：“到底怎么了？”
刘母缓缓抬起头，刘父看清楚了她的脸，发现她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而且她刚刚低着头面对的那片沙发布料早已湿透，发丝凌乱的黏在她的脸上。
刘父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手足无措地问道：“怎么哭了？”
刘母吸了吸鼻子，整理好情绪，终于缓缓出声：“今天，我去见她的老师，你知道我从她老师的嘴里听到了什么吗？”
“什么？”
“老师说，老师说……”刘母一想到那句话，情绪再次不受控的哽咽起来。
“老师说我们一璇可能有抑郁倾向。”这四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刘母低声缀泣道。
刘父听到这个消息，说不震惊是假的，就好像有一道惊天霹雳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一瞬间便能把人炸的遍体鳞伤。他颤抖的开口：“真的假的？怎么会这样。”
“我在网上查过了，她现在的一些症状的确符合。”原来刘母早已确认过了。
“不不不，这一定是假的。一璇她那么开心乐观的孩子，怎么可能抑郁呢？”刘父始终不敢相信。
“再说了，网上的消息也不一定准啊。”此时的刘父好像在海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样子。
“我和她的班主任也聊过了，她最近的状态的确不怎么好。认识的懂心理学的朋友我也打电话咨询了。”刘母收拾好心情面如死灰的如实说道。
这句话就像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的事实已经不由刘父再去找借口了，他长叹一口气，只能问：“你的朋友怎么说？”
“他说最好让我们带刘一璇去做个检查。”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让你不要那么逼孩子，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
“你这话是怪我喽。”
“不怪你还能怪谁。”
“好啊你，我为你们刘家生了个女儿，为你们洗衣做饭，当牛做马。到头来竟然是我的错了，你敢说一璇变成今天这样你没有一点责任吗？”
“我承认，这几年我忙于工作，确实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女儿身上。你作为她的母亲，难道女儿不正常的变化你都没发现吗？”
刘母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此刻心里也是充斥着深深的自责。
“几年前，我劝过你，让你辞掉那份工作，有我赚钱就够了，你在家相夫教子，这样我在外面工作也没有后顾之忧啊。可是你呢，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一点都不听我的话。”
“你还好意思说这个，你挣的那点钱算什么呀，要不是我，我们娘俩都得喝西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