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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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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哄了多久,奶奶终于在戴忆卿的怀里睡着了,将奶奶安置在床上,戴忆卿便开始收拾床褥。

为了让卧床的奶奶身体舒服些,她每天都会更换床单,由于频繁的清洗,家里仅有的几床被褥要么褪了色,要么破了洞,她舍不得买新的,便缝缝补补得以坚持了这几年。

收拾完,戴忆卿跑去厨房做饭,可菜还没上桌,就突然听到卧室里传来的□□声,她快速在围裙上抹了一把,便一头钻进卧室里去。

“奶奶,你不舒服吗?”

奶奶紧紧地抓着戴忆卿的手,眼神空洞地嘱咐道:“去煮一锅茶叶蛋,继海准备高考那么辛苦,我得给他送过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煮!您再睡会儿吧!”

安顿好奶奶,戴忆卿立马回到厨房,将今早刚买来的鸡蛋一一清洗干净,准备调料。

奶奶生病的这几年,她早就习惯了隔三岔五煮一大锅茶叶蛋,再看着奶奶一边不辞辛苦地剥着一个个蛋壳,一边对着桌子空荡荡的另一边唠唠叨叨。

戴忆卿知道,奶奶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她既骄傲他的优秀,又怨恨他最后执意的离去,即使她早已忘却了许多人和事,可她跟儿子的牵绊却始终没办法割断。

给奶奶喂过饭,戴忆卿换上一身干活的旧衣服,又嘱咐了刘婶儿几句,便背着布包跑去了蛏子养殖场。

挖了几个小时的蛏子,养殖场老板将一张送货清单和几张红票子交到了她手里。

“阿卿,你的工钱。”

戴忆卿数了数,发现数额比平时多了一百元,“张叔,怎么……”

张老板笑呵呵地解释道:“你在我这儿干了这么长时间,从不偷懒,也不跟我提涨薪的事,我要是再不表示表示,那真是太不厚道了!”

戴忆卿一听连连朝张老板鞠躬,一百元钱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虽杯水车薪,却聊胜于无。

送货的活儿戴忆卿早就驾轻就熟,她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在镇上的几家酒楼间穿梭,不过半个小时,货就基本全送完了,看着清单上最后一家酒楼的名字,戴忆卿不安地抿了抿唇。

聚宝楼,七星街上生意最红火的酒楼,是孟老爷子在其独孙孟金生出生那年开设的,取名“聚宝”与其孙“金生”之名相呼应。

站在聚宝楼门前高高的台阶下,戴忆卿抬头瞥了一下,便被那金灿灿的三个大字恍晕了眼。

后厨的几个小伙子在门口进进出出,忙着把送来的海货运进去,戴忆卿则一边清点货物,一边跟酒楼经理结算账目。

“你跟张老板打声招呼,这周六的货,我要平时的五倍,叫他提前有个准备。”经理说着,将签好的单据递给戴忆卿。

“周六是有人家要摆宴席吗?”临走前,戴忆卿好奇地问。

经理撇撇嘴,小声嘀咕:“我们孟老爷子的心头肉今儿个从康城回来了,现在他大学毕了业,是该接手家里的生意了,孟老爷子要在这周末摆个宴,哎,有的人还真是会投胎啊!”

戴忆卿没有搭腔,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可她刚走到三轮车旁,却被一个男子迎面撞了上来,那男子一头黄灿灿的头发,耳朵上戴着一排银质耳钉,嘴里嚼着的口香糖发出啪唧啪唧的声响。

“走路不看路啊你!”男子嫌弃地侧过身,鄙夷地瞥了一眼戴忆卿。

戴忆卿认得这黄毛儿,见对方没认出自己,她迅速低下头,紧抓着斜挎在身前的背包绕过了他,可她刚踏出一步,黄毛儿身后出现的另一个人却把她吓得一哆嗦。

尽管许久不曾见面,可那双阴郁的眼睛却早已像一把尖刀一样把戴忆卿的心划得千疮百孔,即使伤口愈合,那些疤痕也难以消退。

孟金生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戴忆卿,不过瞬息间,他的双眉便微微蹙起,眼眸也随之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老熟人”。

黄毛儿见这两人像看相似地一动不动,也跟着起了兴致,他扭头把口香糖吐到地上,抱着双臂打量起这个穿着脏兮兮的送货员来。

女子的眉很浅,细细地弯出一条寡淡的弧度,五官并不出挑,瘦削的两颊被晒得通红,额前沾粘着几缕打湿的发丝,鬓边残留着一条条混合着尘土的汗迹。

这样的人,是黄毛儿平时根本不会去多看一眼的人,可看着看着,他却突然觉得这女子有几分眼熟。

“生哥,这谁啊?看着眼熟啊!”黄毛儿疑惑地望着对面的孟金生。

孟金生的思绪像是被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拉了回来,他挑了下眉,眼神随即恢复了往常的轻佻,嘴角挤出一抹讥笑。

“你还真是对得起你那‘臭鱼妹’的名号,这么多年了,还真有进步,都能给我家酒楼送货了!”

听到“臭鱼妹”三个字,黄毛儿惊讶地瞪大了眼。

“哎呦!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这不是我学姐嘛!叫什么来着……罪过罪过!一下子我还给懵住了!”黄毛儿拍拍后脑,嬉皮笑脸地打趣道。

“戴忆卿,她叫戴、忆、卿。”

孟金生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嘴里吐出的字棱角分明。

黄毛儿听了一皱眉,显然他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上学那会儿大家都叫她“臭鱼妹”,慢慢的,似乎也没人记得她姓甚名谁,再加上她在学校一直寡言少语,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所以她叫什么名字,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那人口中说出来,戴忆卿的脊背就不自觉地一阵发凉,她抬手把鬓边的碎发别至耳后,随即坐上电动车,手指颤抖着转动钥匙。

随着一串轰隆声,那辆灰头土脸的电动车渐渐驶离了这条繁华的街,孟金生望着那个瘦削的蓝灰色背影,心头不免感叹。

狼狈!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狼狈啊!

戴忆卿本该回家的,可她却不敢回家,明明每天出门都会带着这样一身脏污回家,可今天的她却觉得自己格外狼狈,不仅狼狈,还难看得无以复加。

她急匆匆地穿过一片少有人去的树林,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海滩,这里环绕着几座巨石,像母亲的怀抱一般挡住了海上吹来的风。

戴忆卿疯狂地拍打着身上沾染的尘土,像在发泄着某种不安的情绪,而后手一松,将洗得泛白的布包扔在沙滩上,自己也散了架似地跌跪下去。

翻滚的海浪一遍遍地掠夺着眼前的细沙,也打湿了戴忆卿的双眼,那些被她小心翼翼埋葬起来的回忆也如猛兽一般卷土重来,将她的心再次撕得粉碎……

自戴忆卿有记忆以来,妈妈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是康城医院的常客,为了照顾住院的妻子,身为老师的戴继海不得不常常向学校请假。

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当别的小朋友都跟着父母出去游玩的时候,戴忆卿却整日泡在医院里,陪伴着病床上的妈妈。

起初,她还能趴在床边和妈妈说说话,告诉她自己最近读了什么故事,听到了什么笑话,可床上的妈妈却时醒时睡,在戴忆卿的记忆中,她似乎从未听到过妈妈的笑声,只见过妈妈嘴角的笑意。

渐渐的,爸爸开始叫她不要打扰妈妈休息,她便只好蜷缩在屋内的椅子上读书,妈妈住院的这段时间,她每天最大的娱乐就是阅读爸爸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夏末。

一天傍晚,戴忆卿一如既往地在透析室外等候,可当她翻到这个夏天读的第十本书的第六页时,透析室的大门却“砰”得一声被推开了,从里面出来的是推着妈妈病床往前跑的医生和护士。

“快叫你爸爸过来!”

戴忆卿愣愣地望着那个走廊里渐渐远去的病床,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妈妈走的时候,病房内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大人,戴忆卿蹲在角落里,看着妈妈的娘家人张牙舞爪,咆哮嘶吼,埋怨戴家照顾不周。

她不敢作声,生怕吵醒了睡着的妈妈,爸爸告诉她,妈妈在睡梦中去了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她再也不会感到疼痛。

料理完后事,妈妈的娘家人还不肯罢休,他们轮番到戴继海工作的学校里去闹,不过几个星期,戴继海就被辞退了。

眼看着初中开学的日子就要到了,可戴忆卿却常常看到爸爸握着家里仅有的那张存折唉声叹气,为了医治妈妈的病,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

就在这举步维艰的时候,一通老家打来的电话让这对一贫如洗的父女彻底绝望了。

虽然戴继海一直没有把家里的境况告诉自己父母,可老两口却从老乡那知道了他的难处,为了多挣点钱接济他们父女俩,忆卿爷爷便冒险在暴风天开船出去捕鱼,结果可想而知,他再也没能回来。

奶奶的哀嚎声在电话那头久久不散,爸爸发了疯似地抽打着自己的脸颊,那一声声清脆的巴掌像烙铁一般印在了戴忆卿的脑海里。

当晚,戴忆卿跟着爸爸离开了康城,第一次踏上了星途镇的土地。

爷爷的葬礼简单朴素,出殡当天,戴忆卿唯一的姑姑戴荣珍也从康城回来了,只是她以孩子要去补习为由,话都没多说几句,便又匆匆走了。

对此,戴忆卿倒并不感到意外。

戴荣珍从小不爱学习,连初中都念不下去,只好去技校学点手艺。

可技校还没毕业,她便被小姐妹撺掇着一起去城里挣大钱,家里不放心她,苦口婆心地劝她年纪大些再出去,可她没有听劝,连夜收拾行李坐船跑去了康城。

之后的几个月里,她从没给家里打过一通电话,直到有一天,她大着肚子回到了星途镇。

忆卿的爷爷奶奶看着女儿眼泪止不住地流,可戴荣珍却不是回去求助的,她高傲地挺着肚子,宣布自己要嫁人了,对方就是自己打工工厂的老板。

忆卿奶奶心里犯嘀咕,便抓着女儿仔细询问,这一问才知道,对方竟是个有妻女的人,眼下那男人已抛弃了那母女俩,并答应戴荣珍,只要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他俩就立马结婚。

戴荣珍骄傲地描述着那个城里的男人,仿佛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变成了“另一个阶层”的人,可忆卿的爷爷奶奶却茶饭不思,整夜无法入睡,心里有苦却明白为时已晚。

后来,戴荣珍生下了那个孩子,城里的男人很满意,因为那是个男孩,足以继承香火的男孩,母凭子贵,十八岁的戴荣珍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四十多岁的丈夫,在康城当起了阔太太。

妹妹让家里人伤心至极,好在哥哥戴继海不负众望,考上了康城当地一所大学的中文系。

毕业后,戴继海原本一直打算回星途镇教书,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却突然改主意去了康城。

眼看着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戴继海却迟迟没有追求任何人的意思,同校的好多女老师都对他暗送秋波,却通通被拒之门外。

那时候的戴荣珍正忙着处理丈夫在外面的莺莺燕燕,为了讨好夫家,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她便将她丈夫的远房表妹介绍给了戴继海。

这位表妹从小就体弱多病,家里人求尽了各种偏方补药供着她,勉强维持着身体,眼看着岁数也该出嫁了,却没有人家肯接受她这样的身体条件。

戴继海初初见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她为人温柔,话不多,是个可以做妻子的好女人。

没过几个月,他们便结婚了,婚后二人相敬如宾,表妹的身体甚至还有好转的迹象,直到他们唯一的女儿戴忆卿的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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