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林北桥下意识地用右手遮住左手腕，脸也侧过去。他的外套在卫生间的时候粘了血，很脏，收在了课桌里。

夜栖想说什么还是收住了，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放在林北桥的课桌上:“出来一下吧。”

夜栖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林北桥只是浅浅披上了夜栖的外套。

“你觉得这里像什么？”

夜栖自顾自地说道:“一切被所谓的成绩控制。成绩不好就会变成纸面人，失去姓名、失去自我、失去存在的权利；现在成绩越差疼痛越剧烈，黑色的刺青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关于成绩的耻辱，心理上的问题也只会加重疼痛。”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邢老师前被迫说的话吗？”夜栖顿了顿，“你想修改成绩，我想盗窃试卷，又因为我们的成绩不好，这疼痛才会如此剧烈，尤其是对于你。”

“杀人越多，越疼。因为我们为了提升排名杀的都是成绩比自己好的人，所谓的学校怎么会愿意让我们这些差生去杀死优生呢？”他们只会愿意看到于此相反的事。

林北桥沉默了。

夜栖又说:“我对于学校生活没什么太多印象，你的印象应该比我深刻吧，这些人永远都是这样，不是吗？”

“……”

是啊，怎么不是？

只是做错了题而已……我乐于助人，我性格善良……但是这些因为我做错了题，却变成他们辱骂我的“资本”。

“是啊，一模一样。”林北桥垂着头，瞳孔中的金色不知觉地浮现。

“杀了这些人吧。”夜栖突然拉起林北桥的右手，“杀了他们吧，杀了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们。他们拥有的只是数字，而你拥有的是心。你已经忍受太久，别再逃避了。”

夜栖的眼中是浓浓的疯狂，红色的瞳孔若隐若现:“这样的人——不，他们不配为人，这样的害虫我们难道不能去杀吗？他们没有杀人，他们杀的是心，而我们，我们只是替那些遭受欺凌的善良的人们夺取一个公道罢了。”

[休息时间规则]

[考生依照排名由高到低依次受到其余考生追杀]

[休息时间内，杀死排名小于自身排名的考生无法交换排名]

——规则内没有“所有”。

这是给优生的偏爱，也是玩家的机会。

夜栖嘴角上扬，捉迷藏的游戏，现在要互换阵营了。

听到这个规则，方玟先是一愣，随后拉起岑子绮就是狂奔。

岑子绮也迷糊了，满头问号:“不是，咱俩为啥要跑啊？？？”

“笨。我那个考场的前十收卷时就剩一个人还坐着了。”方玟拉着岑子绮一边跑一边回答，这是她进副本以来第一次做剧烈运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所以……呼呼，我们呼……是，是要去哪？”

“大门。”

岑子绮听着楼上的动静不小，暗自咽下口唾沫，这要是没赶紧跑，方玟估计早就粉身碎骨了吧。

大门前，方玟突然停下:“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的排名目前不会有危险，而我在下楼的时候已经松开了手，你为什么不离开我还要跟着我以身犯险呢？”

岑子绮呆住了，对啊，自己又没有危险，为什么要跟着方玟呢？就因为被她拉着带了一下？

岑子绮还没想明白，方玟倒是轻笑一声:“想着吧，你想不明白的。走了。”

“目的地，图书馆。”

阴暗的校园中，那座在方玟眼中灯火通明的图书馆正静静矗立。

“记住，无论那个邢老师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信，一定要竭尽全力抵抗他的能力。你体验过，应该知道。”

岑子绮却又疑惑:“当时你不在吧，你怎么知道的？”

“夜栖和我说的，只是必要的交换。”方玟简单答道，她停在图书馆前，“好了，进去后我们只在第一层，我的传音在进入图书馆后不会断，每隔三十秒我们呼叫一次对方，一旦没有应答立刻停下一切动作离开。”

“等等！所以要找什么？”

方玟停下脚步，侧身淡淡道:“传音失效的地方。”

不过先后脚的时间，夜栖也带着林北桥下楼向图书馆走去，他的校服短袖下，正系着那条学生会的袖章。

果然如夜栖所料，在星光之下确实无法使用天赋，但是在图书馆里就不一样了。他要找的两个人应该都在这里。

“林北桥，进入图书馆后你直接开启天赋，将无法观测到的位置，有人的位置和有纸面人的位置报给我。”

林北桥点点头，踏进图书馆的大门后，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一种“解放”的感觉，天赋在刹那释放，图书馆瞬间化为二维平面。

这是一种奇怪又晕眩的感觉，自己好像存在又好像消失，一切方向的概念于此被清空。纵使林北桥是天赋的使用者并且经历多次也无法完全适应这感觉，他强忍怪异以所谓的“上帝视角”探查着图书馆。

这一次，三楼可以被天赋覆盖。

一层的中央是大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二层有数十个纸面人徘徊，三层一片宁静但一个普通的房间内却是全黑无法观测。

一分钟后，林北桥解除了天赋，他精疲力尽地靠在墙上，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夜栖。

夜栖沉吟一会儿，长达一分钟的二维化那两人必定能察觉到，邢老师应该对此期待已久，但是另一人的身份依然成谜。

他是玩家不错，但既不是学生，又不是老师，是以何种方法进入副本的，又是什么目的？

“三层办公室——邢老师一定在那里。”

夜栖将学生会袖章撸到手腕处，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左手指尖在刀刃划过，血滴落在鲜红的袖章上，沿着布料纤维的纹理扩散。他拉起林北桥，带着袖章的那只手摁在了面前图书馆的地图上，手掌触碰的位置，正好是正对三楼那间办公室的走廊尽头。

下一秒，以夜栖触碰地图的指尖为起点，血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两人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三楼的走廊。

只是不同的是，走廊两边的墙壁像是经历过数十年时间的洗礼褪色掉皮，以及巨大的明显的血迹，蜿蜒流淌的，喷溅的，一片血污的……各种各样的血迹都有。

这一次，走廊中终于亮起了灯，昏暗、明灭、阴冷……尽头处的办公室紧闭着门，门缝中是一片黑暗。

夜栖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脸上掀起一抹冷笑，他径直向那扇门走去。

到了办公室前，林北桥识趣地上前一步开门，黑暗如潮水般涌来，门突然自动闭上。

夜栖突然发现和他背靠背的林北桥消失了，紧接着，办公室中的灯突然打开。在他的面前，邢老师正笑意盈盈地坐在桌后，饶有趣味地看着夜栖警惕的神色。

“请。”

“这里无法被直播，我们可以畅所欲言，亲爱的。”

夜栖就这样静静看了邢老师片刻，忽而笑了，礼貌道:“多谢。”

“我是玩家。”

邢老师的一句话打破了僵局，也让夜栖瞬间抬头盯着他，而他自己依然笑意盈盈。

“你不是一个人。”

第二句话让夜栖彻底震惊。

“好久不见，夜栖。”

夜栖死死盯着邢老师，这视线不带一丝遮掩，彻彻底底地扫视着对方，从外貌再到骨相再到内心……

夜栖了然，内心的惊讶溢于言表，但他依然压下情绪道:“原来是你。”

“真是……好久不见。”夜栖微微笑着，却满眼警惕与冷意。

“我来找你，是想邀请你加入我们。条件是，那两个人寻找的东西，我将双手呈递给你。”

那两人寻找的东西？

方玟，和那个不知名的人？

夜栖皱眉，他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你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我也不能直说，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是终末的钥匙。我也敢肯定，那两人都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既然你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吧，”夜栖呵呵道，“‘终末的钥匙’？你觉得我感兴趣吗？”

“更不用说，我对你们毫无兴趣，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但你的邀请——”夜栖脸上的礼貌性笑容消失，“我绝无可能答应。”

“好吧。”邢老师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答案，他摆摆手，“那么，合作如何？”

不待夜栖回答，他径自笑笑:“我会联系你的。考试时间到了。”

夜栖一惊，他看向手表，半小时已经过去——“时间流速不一样了！”

而邢老师的身影早已消失。

[警告！警告！]

[两名考生未按考试规则及时回到考场，全校考生立即追杀该生]

[其余规则同第一场考试一致]

[第二场考试科目，数学，考试时间不限]

[考试开始]

……艹！

学生会的袖章能暂时抵御纸面人，夜栖的当务之急是离开图书馆，学生到这里需要一段时间，离开图书馆后躲避范围就扩大了。

他后退几步一脚踹开门锁，门外果然已经聚集了大量纸面人，但是碍于学生会袖章，他们只能留着口水歪着脑袋对夜栖虎视眈眈。

这些东西真是恶心。

夜栖一边跑一边找出路，袖章上的血味渐渐消失，他只能不停划破手掌来保证和纸面人的距离。

……楼梯到底在哪？

……出口到底在哪？

三楼就像一个封闭的大平层，没有任何出口和楼梯，只有身后的纸面人。

等等——

纸面人只在二楼有，他们是从哪里上来的？

夜栖放慢脚步的同时回头观察纸面人的运动轨迹，可惜他们就像凭空出现一样，毫无帮助。

不，再想想，夜栖，再想想。

一定有媒介的依靠，一定有什么你还没有想到的！

要使用道具吗？

不！还不是时候。

再想想！

有了！

夜栖眼神一亮，翻手甩出两颗骰子，双眸化为银蓝，白润的骰子不停翻转最终停在了27%。

“足够了。”夜栖“呵呵”冷笑一声，反手随意开了一间档案室的门。

果然，档案室里全是试卷和档案，只不过都是属于所谓差生的。

夜栖再次划破手指，鲜血一连串地滴落一地，染红了夜栖的衣襟，他随手拿了几份学生档案，找了一份最差的，以血为章在试卷人的手印之上盖了手印，档案上原本的学生信息迅速消融改变成夜栖的个人信息。

思维……变迟缓了……

夜栖抬起手臂，紧紧这一个动作就好像耗费了他的全部力气。手背上的刺青不知何时变成了惨白色，从数字刺青开始，那抹惨白开始蔓延。

先是手臂和四肢，然后是躯干，最后是头部。

夜栖看着自己的手，就像是被泡皱的纸，自己的身体在融化，世界好像也在融化，像燃烧的蜡烛滴下的蜡油，牵连着滴落。

还是不够。

夜栖迟缓地想，他是个坏学生，天生的坏种，他厌恶学校，厌恶学习，每次看到那些试卷都感觉恶心，他只是不会做题，只是讨厌这里……

可以了！

视线豁然开朗，好吧，同样的，那些辱骂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回旋着，夜栖丝毫不在意，视线中的一切正在褪色，但出口也终于出现。

纸面人竟然是通过书页和试卷进行移动的，夜栖挪动着他残缺的身体靠近散落在地上的试卷，天旋地转后落入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这动作几乎耗费了他的全部精力，那些细碎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竟像是在脑海深处怒吼着，夜栖不得不瘫坐下平复情绪。

思考越来越难，夜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也无力去知道。学生会的袖章从手臂脱落，最后的一丝血气也消失，对这种异化的现象的扼制停止，他正在彻底地变为纸面人。

[警告！警告！]

[玩家状态异常！]

夜栖觉得自己现在和怪物已经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自己还能勉强具有思考的独立。

夜栖无趣地想，真是糟糕的经历，但既然有27%的可能性变回原样，那他必须找到那27%。

努力伸手触摸自己的脸，是浸湿的纸的感觉，不出意外就是那张档案了，不知道现在改还有没有用。

嗯……应该会很疼吧。

变成纸的皮肤很难使劲，皱皱巴巴的手覆盖上半张脸，然后狠狠撕扯。夜栖听见了纸张撕开时纤维黏连的声音，幸好他的身体内已经没有血液，不然现在怕是血流成河了。至于自己现在的脸上是什么模样，夜栖也不太敢去想象。

夜栖看着自己衣服一角淡淡的红色:“希望能有用吧。”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书页翻动的细碎声响。

那半张残缺的档案被撕扯成碎片，伴随着疼痛，夜栖竟然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份学生档案。

衣角上的血还没干透，夜栖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一下块衣服，将血迹蹭到崭新的学生档案上，档案上的名字缓缓变成了“夜栖”。

这份学生档案的成绩至少能够及格，夜栖沉重的灵魂得以得到喘息，他继续想着:

我该是个好学生，我如此热爱着学习，我从未将学习视作我的敌人……

但，这次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夜栖咬牙，这副本真是恶心，只看成绩，一点余地都不留。他用意识调出面板，自己的MP还剩下41，刚刚使用[百面骰]时自己的MP就没有完全恢复，现在是绝对不够再使用一次道具的，如果强行使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目前只有这一条路了！

[道具“千相”使用]

[警告！玩家当前MP值不足，强行使用道具将导致不可逆的后果]

[道具“千相”确认使用]

[玩家MP值不足，追加隐藏属性SAN值]

[玩家默认初始SAN值为100，检测到玩家状态异常，SAN值衰减]

[玩家当前SAN值70]

[道具“千相”使用成功]

成了。

诡异的笑面完全遮掩住夜栖的脸庞，夜栖相信[千相]的作用绝对不仅于当初的系统介绍那么一点。

他再次重复刚才的话语。

第一遍，没有变化。

第二遍，夜栖感觉到自己的状态正在好转，尽管十分缓慢。

夜栖面具后的嘴角轻轻一笑。

一分钟后，夜栖的身体几乎完全恢复成正常的模样，视线和思维也不再受限。他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面具也顺便从脸上消失。

夜栖看向地上散落的学生档案，眼中不免露出一丝嫌恶。

他应该是到了一层中间那片全黑的区域，这里漆黑得可怕，夜栖用手摸索着周围，他被夹在了两排书架中。

正好，他还要找那个无名玩家。而且这里外面的考生进来应该很麻烦，即使进来了，要找到他的位置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他找到了第一个人——邢老师，接下来该换第二个了。

夜栖只身向更深处走去。

……

深夜，华浴血一人独自站在窗台边，他有些担心，按照约定，蒋图应该在近几日便回来，但现在却了无音讯。

[你似乎有些发愁呢]

华浴血的表情瞬间冷下来，脸上布满阴翳:“我说过，不要来找我。”

[诶呀呀，你怎么这样]

[别忘了，我是神，而你是我所选择的救、世、主]

“人类从不需要神，也从不需要救世主。”

[诶呀，虽然你们这样说，但是你们现在所使用的力量可都是我赐予的呢]

[说起来，你们找到他了吗？]

“呵，你不是一直都在刻意降低他的存在感吗？现在怎么还反过来问我？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诶呀，原来你知道啊]

[用你们人类的话说，这大概就是“新手保护期”？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走了，真是期待下次再见]

“最好永远别见。”华浴血的声音冷得像冰。

“华浴血？你在和谁说话？”上官也似乎听到了声音，上楼来询问。

华浴血转身:“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