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去公司上班，隔壁组的组长手上提着杯奶茶，看何煦掐着点进办公室，一改往日谴责的目光，笑盈盈地把奶茶放进何煦手里，说：“早起很累吧，喝杯奶茶提提神。”

何煦确实还没睡醒，昨晚上大概做了有八百个梦，每个都是噩梦，今早游魂一样一路飘进办公室。

手上突然被塞了个什么东西，何煦低头一看，哦吼奶茶，再歪头一看，哦吼隔壁领导，自己和他之间一直都没啥交集，何煦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头也不回地飘到了工位上。

不一会儿，隔壁组的同事就拿了厚厚的一叠文件夹过来，拖了把椅子坐在何煦边上。

何煦一边嗦着奶茶里的配料，一边看着不太熟的同事把文件夹打开摊在自己面前。

“这个是我们正在跟的项目，这边需要你配合我们出个差，你领导昨天应该和你说了吧？”

何煦沉默地点了点头。

没办法，自己组最近没啥项目，被借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行，我们这次需要实地收集一些数据，数据表格在这儿我已经打印好了，稍后也会发给你电子版，你到了当地按照表格里的要求去调研就行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也在群里。”同事指了指递给自己的文件夹，效率极高地说完了所有要说的话，还没等何煦回应，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何煦瞄了眼表格，要的数据也不是很难，就是自己要多跑几家民宿酒店。

那个同事在群里发现表格模板，又在下面补充文字道：记得多拍些照片哦~

哇，文字和刚刚见到的真人完全不一样呢。

何煦皱了皱眉，把文件夹放到了自己的包里，外出还是用纸质的比较方便。

因为要出差了，所以今天也没有给自己安排什么其他的新活儿，何煦坐在工位上喝奶茶，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那个学校的论坛。

自己的帖子删掉后，首页又变得寂静了，不过右上角倒是多出了一个小红点。

何煦点开一看，发现是一条私信，昨天发的。

那个人说：学妹你好，我是小蝶的大学室友，我有她的微信，可以推给你。

何煦被奶茶里的配料一噎，开始猛咳。

咳完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电脑屏幕，心想：人都不在了，你给我推微信。

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复道：谢谢学姐。

没想到对面竟然秒回，说：不过她微信没有回复我诶，朋友圈也有两个多月没有更新了，以前她一个月至少会更一条的。

看来还是个关系比较好的室友呢。

何煦眉头一挑，问道：那学姐您知道小蝶学姐现在在哪儿吗？我婚礼日期很近了，怕她赶不过来。

对面却是敲敲打打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儿回复说：我不知道。

看来是个单方面比较关心小蝶的室友呢。

不过何煦本来也不是想问这个问题的，于是直接问道：这样，那您知道小蝶学姐老家是哪儿的吗？

对面回复说：好像是Y省的吧，我们系Y省的学生不是很多。

Y省是国内经济相当落后的省份，别说你们学校了，我们学校Y省的学生也不多，何煦想到。

据说那边一个乡都不一定能出一个大学生，这么想小蝶还真挺不容易的。

何煦又问道：Y省哪个市的学姐您还记得吗？

那边却直接回复说：忘记了。

何煦嫌弃地噫了一声，看来也不是个非常关心的室友。

问她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了，何煦准备礼貌地结束对话。

对面却是敲敲打打发了一大段话：帖子里的那些人说的都不是真的，小蝶不是第三者，是那个老师骗我们说他自己是单身。

何煦的眼睛飘过这段文字，又从右边无意识地飘回左边，想假装自己是个瞎子。

如果意念有用的话，何煦很想穿过网线抓着对面人的领子狠狠质问道：“你现在说有什么用，你知道那个男人现在是谁了吗？”

对面当然不知道和煦的想法，又发过来一大段话：当年我们想给何煦作证，那个男老师在学校里从来不戴婚戒，在课上也和我们说自己是单身，他可不止追求了何煦一个人，还追过我们系当时好几个女生。可是何煦不让我们说，那件事儿发生没几天，她就离开学校了，再也没有回来。

何煦皱着眉看完这一大段话，心想那又怎么样呢，不就是个渣男老师祸害女学生的故事吗。

对面也知道事情无可挽回，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木已成舟。我没想过要再纠缠这个……只是看到你发的帖子，觉得还是要和你说清楚，不想破坏小蝶在你心里的美好形象。

何煦无所谓地说道：谢谢学姐~小蝶学姐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对面回了个“不客气”就再没有说什么了。

何煦COS完学妹，伸了伸懒腰。

昨天给自己打电话的同事招呼自己去食堂吃饭，何煦欣然前往。

鸭血粉丝汤前面依旧是大排长队，何煦掏出手机看新闻，同事凑过来简短地说：“八卦要不要听？”

何煦现在心里装满了八卦，其实是不想再听新的八卦的。

但是看同事精光奕奕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职场第一招：不能让人扫兴。

同事凑过来说：“我老公不是有个表哥嘛，在我们省最大的那个药企当销售。”

何煦点了点头，同事口中的这个传奇表哥，她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大概就是中专出身，在医药销售界一路摸爬滚打，现在做到了药企销售一把手的位置。

同事低声说：“他们公司董事长，就是那个老头，有两个女儿的那个。”

这个何煦就不清楚了，但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同事又凑得更近了，神神秘秘地说：“上周我们去表哥家吃饭，他说那老头的二女儿一家最近搬回A市了，人事还在讨论要给他二女儿安排个什么岗位好。”

原来是个关系户。

何煦叹了口气，说：“国企里的关系户还少吗？”

那个同事接着说：“你猜他二女儿一家为什么要搬回来？”

何煦侧着头，问道：“从哪儿搬回来？”

“K省，”同事神秘兮兮地说。

何煦眼睛一眯，费解道：“K省？他们去那儿度假？”

同事摇了摇头，说：“NONONO，听说是他二女婿之前犯了什么事儿，为了保他把他调去的K省。”

“哇哦，那犯的事儿确实不小，”何煦感叹道。

K省是整个国家经济最差的省份，整个省有百分之八十的地区都是无人区，除了能吸引世界各地的探险家之外，吸引不了任何投资。

“对的，”同事拉过何煦胳膊，声音更低了，“我表哥说，老头为了把他二女婿捞回来，这些年花了不少钱。”

“害，还是心疼女儿呀，”何煦总结道。

同事还想再说什么，前面的人已经点好了菜拿着单走开了。

“两位美女吃什么？”收银员问道。

同事连忙抬头，说：“两份鸭血粉丝汤，加盘南瓜饼。”

何煦坐在位置上一边吃着粉丝，一边看着H市的旅游攻略。

同事瞥了眼何煦手机，说：“H省虽然远了点，但是风景确实不错，吃的也不错。”

何煦点了点头，说：“那是，不然我怎么会同意去出差。”

同事眯起眼睛，说：“这个差其实也没有想过要问你愿不愿意。”

她说的是实情，不过何煦不爱听。

“我们组长最好说话了，其他组不想干的活儿都让我们干，”同事埋怨道。

何煦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唇中间，说：“嘘，这里是公司食堂。”

同事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叹道：“我明天中午和谁吃午饭呢？”

何煦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周五一早，何煦就美滋滋地收拾好行李箱打车去了机场。

出差日，旅途费用全部报销。

等几个人到了H市，太阳已经在头顶的正上方了。

大家投票表决是在H市吃午饭，还是去了目的地再吃午饭。

当地的包车司机温馨提示道：“去乡里的路，路况不是很好，应该会很颠簸。”

几个人站在车外面面相觑，最后决定打开车门上车。

事实证明大家的选择是正确的，司机的提示是必要的。

就是，司机师傅的话还是稍微委婉了些。

车子开出H市后，又开了一段窄小的白色公路，然后在某一时刻毫无预兆地就上了土路。

是真的土路，纯度非常高，全是土。

车子要走上土路的前一秒，司机贴心地关上了车窗。

然后何煦就感觉自己突然腾空而起，好像还轻轻撞了一下车顶，脑壳不疼，但是感觉很奇妙。

透过车窗往外看，车子两侧尘土飞扬，四周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地，目之所及，都是黄色的土。

车子就这样颠着颠着往前走，闭上眼睛恍惚有种坐船的感觉，时间久了甚至觉得这颠簸都是有规律的。

何煦适应能力超强，很快就习惯了这种现状，可是车上另外两个同事就很不妙。

何煦看着他们惨白的脸，出于人道主义，关心地问道：“你们还好吗？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司机听了这话，出声制止道：“那可不行，这条路上不能停车。”

“为什么？”何煦看着司机问道。

司机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车顶。

这辆车上面有个天窗，何煦好奇地抬头看，看到上面一半是黄色的土，一半是蓝色的天。

何煦眨巴眨巴眼睛，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过了平坦的土原，现在在一条狭长的峡谷里行驶。

“这是单行道，我们要是停了后面的车就堵住了，”司机解释道。

“哦，”何煦表示晓得了。

“而且上面会崩土块，没人想在这里面停车的，” 司机想了想，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除非车子报废了。”

何煦闻言又抬头看了看天窗，然后看了看路面，发现路面上确实有些零碎的小土块。

“那行，师傅，您慢慢开，稳着点开，”这种情况下，只能全然地信任司机师傅了。

两个同事已经被刚刚那段路颠得三魂去了七魄，现在都虚弱地在后排瘫坐着。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刚才那段对话。

何煦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于是心安理得地看着窗外。

这条峡谷真的很窄，窗外就是岩壁，仔细看还能看出一层一层的纹理，蛮漂亮的。

何煦看了一路，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车子终于驶出了峡谷，何煦暗暗松了口气。

岩壁虽然好看，但是随时会崩下来的土块更可怕。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两个乘客，安慰道：“坚持一下，再有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两个同事虚弱地哼哼了两声。

何煦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几个人下了飞机的时候就挺饿的，又被土路颠了两小时，这会儿应该是虽饿但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吧。

这么想着，又吃了一口手上的吐司。

还好自己前一天下班买了袋吐司，本来是打算当早饭的，没想到现在连午饭都能一起解决了。

司机瞥了眼何煦，夸赞道：“小姑娘很厉害啊，一点都不晕车。”

何煦拿出双肩包里的水，拧开盖子，自豪地说：“害，这种路，我小时候经常走。”

师傅笑着说：“小时候都是这种路的，现在不常见了而已。”

何煦点了点头，说：“我们那儿现在都是水泥路了。”

师傅又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A市，”何煦回道。

“哦，”师傅回忆道，“A市是个好地方。”

说完这句也没有下句了，师傅大概也不知道A市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轮到何煦提问了：“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司机闻言诧异地看了何煦一眼，说：“你不知道吗？”

何煦耸了耸肩，说：“我是半路进来的，还以为自己出差的地方是H市呢，旅游攻略都做好了。”

“我接的单子是去G乡，”师傅回答道，“不过G乡比H市好看多了，你们这周来还能看到我们的节日演出。”

“您是G乡的人啊？”何煦问道。

“对的，”司机师傅自豪地说。

前面的路况渐渐好了起来，虽然还是土路，但是土质好像坚硬了很多，颠簸也少了。

路两旁偶尔能看到一两颗树，没有叶子，不知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马上就到了，”司机说。

后排的两位乘客闻言，非常努力地坐直了身子。

何煦转头问道：“我们酒店订好了吗？还吃午饭吗？”

年纪大一些的那个同事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车子在一个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何煦下了车，原地做了几个拉伸，拯救一下自己被颠麻了的骨头。

司机把后备箱的行李拿出来，和何煦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两个同事下了车，拖着自己的行李，步履蹒跚地去前台办理入住。

何煦看着他们的背影，充满了同情。

果然出差，还是要找适合出差的人。

比如我。

何煦去前台办理了入住，把行李放到房间里，打开点评软件打算看一看吃的。

然后惊奇地发现这个地方的店铺屈指可数。

何煦打开和同事的聊天框，问道：公司为什么要在这里合作酒店？这里真的能发展旅游业吗？

同事发了一串句号，说：老板的心思你别猜。

何煦无语地放下手机，打算出去实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