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吴语笙偷偷摸摸的打开一条门缝，眼睛里倒映着父母和所谓【神明先生】的影像。
白六双手交握，脸上笑得八风不动：“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吴先生。”
“我说过，我只是一个喜欢到处捡孩子的烂好人，钱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串数字，看着他们拥有光明璀璨的人生我也会感到欣慰和骄傲。”
吴国庆垂下脑袋，手不住的盘着手中的核桃珠串：“不必了白先生，我们家也没到家徒四壁的情况，我自己的女儿自己养，哪怕她长大以后是个混子我也有办法让她走回正道。”
“但未来的事情谁会真的清楚？现在语笙叫她往东走都不敢往西看，乖的跟兔子没两样，料她也干不出伤天害理的大事。”
“您不觉得，”白六的眼睛瞥向沙发角处断掉的衣架，茶几上的啤酒瓶和墙壁上碎掉的婚纱照：“是她害怕了？”
“害怕你们感情最终破裂谁也不想再抚养她？她再次变成没人爱的小孩？她是不是只有再乖一点，再听话一点，再懂事一些，你们才能真正的注意到她？”
“而不是，她早夭的哥哥？”
“你到底是谁？！别在这给我胡说八道。”吴国庆猛地起身，手指向门口：“我们家不欢迎你，请离开。”
“孩她爸，你干啥呢？这位是？”
吴国庆面色严肃，拉着孙婳往阳台走去，又眼神凶狠的剜了一眼白六，三言两语说清楚情况。
“你糊涂啊。”孙婳咳嗽，脸色蜡黄：“你知道上次我去学校老师怎么说的？”
“她从根子就已经坏了！她就是个坏种！”
吴语笙死死捂住嘴，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透过细小的门缝看着自己的妈妈。
妈妈……为什么……
“你闭嘴，”吴国庆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坏的那我是啥你又是啥？闺女我清楚，连公鸡她都害怕她是坏种？你真是打麻将把脑子打丢了。”
“你又胡咧咧啥？”孙婳手点在窗台上：“当年就该听那半仙的把她打掉，要不是她思贤…思贤他……”
“思贤不在了那就不能看看语笙？她也是咱女儿不是来讨债的。”
“她就是！思贤，你父亲，我妈，还有小雅那孩子，不都是她克的？”
眼看情况不对，吴语笙抹了把脸，拿着刀往自己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又划了一道。
“啊！好痛！”
因为这个小插曲，吴国庆和孙婳还是没有吵起来。
“语笙，来，你跟爸爸说实话，真的是他救了你不是团伙作案？”
吴语笙怯怯的点头：“嗯，先生是好人。”
孙婳今天对她是难得的好脸色，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嗯，语笙是不会说谎的对吧？”
“你告诉妈妈，喜不喜欢这个先生？”
“先生救了我。”
深一层意思的意思就是喜欢。
“那语笙先和白先生聊聊天好吗？妈妈和爸爸说点事。”
*
街边的KFC里，吴语笙小心翼翼的拿着圣代，第三次询问白六：“我真的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啊，”白六笑着支着脑袋：“难道是你不喜欢巧克力味吗？如果不喜欢可以换的。”
“不是不是。”她连忙摇头：“妈妈以前都不让我吃的，还有，这个有点贵，您破费了。”
白六是真的被她逗笑了：“没事，你以后还想吃的话还能来的。”
“但一个星期只能来一回，毕竟你还在换牙齿，吃太多冰淇淋肚子也会疼。”
吴语笙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乐颠颠的跑到前台拿了个塑料袋和勺子被圣代打包好忍住还想吃的冲动不再看冰淇淋一眼。
“怎么不吃了？”
“给妈妈吃，她今天生日，但看起来她自己都忙忘了。”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今天想早点到家给她一个惊喜就抄近路，结果发生了这种事……”
“我书包里还有礼物，也不知道她看见了没。”
白六饶有兴趣的问：“如果我过生日，你会送我礼物吗？”
“那当然！”吴语笙想也不想直接说，她伸出小拇指：“不信拉勾。”
幼稚，很单纯，稍微施舍一些善意就对对方放下所有的警戒心。
预言家，你就是这么简单就取得她的信任？
“好啊。”
邪神嘴角上扬，小拇指勾住她细小的手指，声音轻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叮当。”
吴语笙惊喜抬起手腕，接听电话：“喂，妈妈，哦，好的，真的吗？！好诶！”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手拎着圣代一手拉着白六往家赶：“先生，走了走了，再不走冰淇淋就化了。”
*
但事态的发展和吴语笙想象的不太一样。
“亲子断绝关系协议书……”她一个字一个字仔细阅读，抬眸看向正襟危坐的父母：“你们…什么意思？”
她不傻，从小到大都能发觉自己父母对待她的态度。
她一直认为是父母因为生计奔波劳累，柴米油盐酱醋茶以及各种零碎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让他们没法顾及到自己。
但其实不然。
妈妈枕头下写着【思贤】的平安福，爸爸每次语重心长过后的那句：“如果你是个男孩子，多么调皮老爸我都庆幸。”
“可惜，你是个小姑娘。”
“语笙啊，”孙婳开口：“我们自认为这十年待你不薄，也在你身上耗费了不少心血。”
“但你确实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不用说了。”签字笔和纸张摩擦，吴语笙恨不得把这张纸戳烂。
孙婳和吴国庆都以为她会哭，会闹，但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就只是平静的签名，淡漠的看着他们。
“我需要收拾东西吗？”
“不用的其实，白先生当初说过会为你置办新的生活用品。”
吴语笙指了指沙发上那个有点脏的大熊娃娃：“我只要这个。”
白六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这出闹剧。
*
签协议，转户口（虽说法律不允许但有钱那都不算事）跑东跑西转眼间就到了晚上八点。
“语笙。”
她回头，但手却紧紧抓住白六的衣角：“您有事吗？”
孙婳抿唇，帮她整理了下头上的发卡：“要听话，知道吗？”
“以后呢……”
“我不要你们了。”
吴语笙打断孙婳的絮叨，她脸上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漠：“我讨厌你们。”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们！”
这淡薄的血缘纽带，最终还是被父母亲自剪断。
车上，白六闭目养神，而她则沉默不语的瞧着窗外逐渐陌生的景色。
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车窗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撒在她的脸侧，眼中的光亮逐渐熄灭。
她好像，真的被父母舍弃了。
“我不会抛弃你。”
白六两指夹着枚五毛钱硬币在吴语笙眼前晃了晃：“五十万零五毛钱，买下你的灵魂。”
“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吗？”
“嗯，当然。”
“您真的不会抛弃我？”
“嗯，我说过，你是有人爱的小孩。”
但那个【你】不是你啊，小朋友。
一张崭新的纸币出现在白六的钱包里，而与此同时，孙婳也发现了早已融化的圣代和吴语笙书包里的一支枯萎的百合花。
“妈妈，生日快乐！”
粉色贺卡上的生日祝福最终还是连同枯萎的花和粘腻的浆液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