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尘道：“几十年前，苏府的灵脉便已被毁。”

“不错。”宋之铭点头道：“当年苏府灭门之后，确实十年中再无灵气，灭魔之战后……”

提到灭魔之战的时候，宋之铭意味不明地看了季无尘一眼，见他神色毫无变化，才接着道：“那片废墟之下又重新冒出了灵气。”

谁人都知，地下灵脉一旦被毁，决计无法再次复苏，更不可能比四大灵脉之一灵气更甚。

不过宋之铭的样子不像胡诌。临州多了一块灵脉总归是好事，怎么扶华宗不去将那灵脉收入囊中，反而任由它白白浪费十几年？

这可不符合宋之铭的商人本性。苏畏心道。

显然季无尘也是这个想法，只不过他既没有发问，面上也没有显露出来。

倒是宋之铭自己说道：“仙尊是不是想问，为何我扶华宗不去占了那块灵脉？”

他道：“不错，我是有过这个计划，那么大一块肥肉摆在面前，岂有宋某不张嘴的道理？不过——仙尊既然已经去过苏府，那便也见过苏府周围那个黑阵了？”

苏畏恍然。宋之铭这是进不去啊。

果然，宋之铭道：“那阵法非仙非魔，诡异得很，布阵者修为远在我之上，我便是想进也进不去。”

季无尘道：“宋宗主可曾见过此人？”

宋之铭摇了摇头：“上霄能有此修为的人屈指可数，不过灭魔之战后各宗门都在休养生息，哪有人顾得上打这么一块小小地下灵脉的主意。”

扶华宗入世，宋之铭于赚钱比修道花的心思更多，若论修为，确实赶不上其他三宗宗主。

提及此，他脱口而出道：“若不是那魔头死得透，我都要怀疑是他在里面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了。”

苏畏：“……”

宋之铭说完才反应过来似的，谨慎地看了看季无尘的脸色。

季无尘像是没注意他的后半句话，问道：“此事可有告知其他宗门？”

堂堂四大宗门之一的扶华宗宗主，虽不比季无尘的修为高，若是真想进去，也不是没有法子可以想——他大可以传信求助，一齐破了那个诡阵。

但以宋之铭的个性，恐怕宁愿荒着，也不愿意其他三宗插手，分了他这块香饽饽。

宋之铭却道：“其实早在几年前,我也曾派人去过其他三宗提及此事,南岐太远,秦朹自然不会为了一块灵脉来临州,而苍云宗闭门不出,柳家那个新宗主把全宗门藏在那几座野山内,有那么个与世隔绝的意思。”

南岐远在东南，地处偏远，虽然也是四大宗之一，但关于秦朹的消息少之又少，他本人极其低调，鲜有露面。苍麟山围剿那回，苏畏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柳明河嘛，被他爹冒名顶替，还在宗门内养了一堆的长渊魔物，也不会应承宋之铭的请求。

如此，便只剩下漠阳宗晏观城了。

季无尘道：“晏宗主如何？”

宋之铭道：“苍麟山那块灵脉肥沃，自然是看不上了，宋某人薄面，请不动这尊大佛。”

想来也是，晏观城自视甚高，修为在上霄数一数二，是以统管上霄事务，难免不太看得上宋之铭这种入世的。

“后来无法，便搁置了，但一件无主的好东西摆在那里，你不去拿，别人心里可惦记着，有传言说里面藏着能让灵脉复苏的宝贝，隔三差五便有那么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要破开那个阵，后果可想而知。为了避免这种事继续发生，我只得派人在那一片打下界碑和法阵，以示此处是扶华宗的地界。”

“再到前不久，那片爆发了魔乱，我派人前去查探，只来得及清理了河道中的魔物，近段时间生意上的事多了些，一直没去，刚想起，就听说仙尊已经过去了。”

苏畏心中冷哼。宋之铭话说得漂亮，什么怕造成无必要的伤亡，出于好心封闭苏府那片鬼蜮，实际是怎么回事也就他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宋之铭守了大半夜，难道只是为了给季无尘聊聊苏府那个已经枯竭的灵脉往事？商人无利不起早，苏畏可不信宋之铭只是一时寂寞，想找人喝茶聊天。

宋之铭放下茶杯，笑道：“仙尊自那鬼蜮出来，想必也进了苏府，如此我便想请仙尊替我做个见证……那府宅中是否真有什么神奇之物可使得灵脉复苏？也好断了某些人的念想。”

季无尘道：“并无，苏府阵法已破，宋宗主若不信，可叫人前去搜索。”

“噢，仙尊这样说，宋某自然相信。”宋之铭难掩脸上的失望神色，“不必叫人去了。”

北珩仙尊风评极佳，就算真有什么绝世宝贝也不会独吞私藏，这点世人倒是无人质疑，换做是其他宗门任何人在此，宋之铭不把人按住里里外外搜个七八遍，再一顿严刑拷打，要个半条命去，怕是不会相信“并无”这种话。

宋之铭可惜道：“如若真有这么一件宝贝才好。”

季无尘见他这副表情，道：“宋宗主？”

宋之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仙尊怕是不知道现如今上霄的处境罢。”

“那场大战之后，长渊不知何故地火暴起，烧上了天堑，引得苍云宗携家带口全宗门迁徙到浔阳——仙尊既然从那边来，自然是知道此事，地火没了守火人，两岸压制火势的阵法也被烧了个干净。”

季无尘道：“地火不是灭了吗？”

“灭了，还不如烧着。”宋之铭面露沉色，“地火逐渐熄灭，不知何故，上霄各地的灵脉也跟着干涸，差不多两年前，小一些的灵脉几乎全枯竭了，就连我扶华宗的地下灵脉也日渐衰退。若不是如此，崦野那群魔修怎会又跑来上霄作乱？”

一路来，除了苍云宗，苏畏和季无尘没有去过其他仙门，走的是人间烟火路，百家仙门皆依傍着大小灵脉而建，得亏扶华宗这个特立独行的宗门入世，不然也在临州城里见他不着，自然没有关注到。

修仙道者倚仗灵气修行，若真灵脉枯竭，那整个上霄界的修仙之路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怪不得宋之铭想进去苏府，倘若里面真有什么可以使灵脉复苏，那不止扶华宗，整个上霄的境况说不定都能迎刃而解。不过若是宋之铭得了这么个宝物，解决困境是一方面，只怕他又想着大赚一笔。

宋之铭奇怪道：“虽然仙尊不出山门，洪长老竟没有将此事告知于你？难道清源派的灵脉也没有受到影响？”

不等季无尘回答他的问题，苏畏却抓住了另一个字眼：“也？”

虽然苏畏顶着个十七八的少年模样，从进门开始就不发一言，但他那张脸实在很难不引起注意。

宋之铭精于商道，判人极准，见他被默许站在季无尘身后，断定他与季无尘关系不一般。

他对苏畏的突然出声并没有表露不喜，反而接了他的话道：“正是，整个上霄，唯独没有被波及的灵脉便是漠阳宗。”

他意有所指道：“也正因如此，漠阳宗还有那个闲心举办测灵大会。”宋之铭顿了一下：“仙尊会去吧？”

所谓测灵大会，是由四大宗门联手举办，三年一次，来挑选适龄少年中具备灵脉之人作为自家外门弟子，修炼努力且天赋高者将会正式收入宗门。

他这一说，苏畏便明白过来，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季无尘点头：“晏宗主发了仙帖。”

“那好那好，”宋之铭连声道，又问季无尘，“仙尊不如跟我们一道同行？”

季无尘略一思忖，同意了宋之铭的提议：“好。”

“好好！”宋之铭面露喜色，“明日我便来接二位，时辰不早了，仙尊好生休息。”说着起身告辞。

苏畏忽然伸出手指轻轻地抵住了季无尘的背心，传音道：“帮我问一个事，临州有一个莲花教，现在如何了？”

“宋宗主，”季无尘站起来叫住宋之铭，“可知莲花教现如今在哪？”

原本苏畏以为，像这等二十多年前小门派宋之铭不会有印象，若真要得到消息，还得费一番功夫查一查，岂知宋之铭只是眉头一皱，面露疑惑道：“仙尊为何会问起莲花教？”

苏畏刚想继续传音编个理由，宋之铭便又继续道：“这等乌合之众，早就没了。”

“没了是何意？”

“苏府案后不久，莲花教也被灭了门，”宋之铭道，“如不是两者时间相隔太近，这种十几人的小门小派被灭，我也不一定记得。”

苏畏眼色一暗，收回手来。

季无尘道：“多谢。”

宋之铭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领着人走了。

见扶华宗的人走远，苏畏才把莲花教的事给季无尘说明。

季无尘道：“你是怀疑，莲花教灭门之人与跟你长相一样的少年是同一人？”

“岂止，”苏畏道，“只怕跟苏府布阵那人也大有关系。”

他朝扶华宗远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哼道：“知道苏府阵破了，哪里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这个宋之铭，修为不高，倒是精明得很，”苏畏心中雪亮，“你信他这十年间只是封闭了去那片鬼蜮的路而没有其他？想必是知道什么却不说罢了，故意引你去漠阳宗呢。”

季无尘淡声道：“嗯，那就去罢。”他眼皮一抬，快速地晃过苏畏的颈侧。

那个小小的“召”字被衣襟遮得只露出一丝，此时正红得如同要滴下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