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好，戴维斯。”贝克看着这个男人，他看得出对方越来越轻松自在。

“你的状态似乎不错。”

戴维斯承认，“是的，这要感谢你们，医生。”

贝克点头，“那么，我们上次谈到了你的父亲，你对他的矛盾感情，然后我们中断了。今天你想继续谈论吗？”

“我不明白，医生。”戴维斯有些不自在，“这和我的PTSD有什么关系吗？我已经好转了。”

“我们谈论过你的军队经历，你的战争创伤，还有你对战友的种种情绪。”

戴维斯点头。

“但是我们依旧不知道，你为何选择参军。”

“追随父亲的脚步为国家献身，让他骄傲，这还不够么？”

贝克点头，“足够了，只是你看，或许第一个服役期能够以这个理由作为解释，第二个服役期我也能够接受，那么之后又一次延长服役期限，这个无法说服我。”

“……医生，你很可怕。”

“哦，我倒是经常听人说我是混蛋。”

戴维斯笑了，“可怕的混蛋。”

“谢谢，那么，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戴维斯抬头看着天花板，良久，似乎是放弃了坚持，“我在躲避，甚至在最后我失去左腿的战争中，我有一种解脱感——啊，终于结束了——这样的感觉。”

在贝克追问前，戴维斯继续道：“当然，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这是一个很好的逃避办法不是吗？”

“那你在逃避什么？”

“很多，我父亲的死亡，祖父母的过世，那种孤身一人的感觉，还有……丹尼尔·沃克。”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要逃避沃克先生吗？他也参与了你过去的生活，是吗？”

长长地呼出一口，戴维斯陷入了回忆，“好吧，我说谎了。”

贝克没有开口，只是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戴维斯。

“或许我选择服役和我的父亲有一定的联系，但是那时候，他已经死了……1999年，内华达监狱。”

戴维斯自从开始心理治疗就知道，有时候吐露内心深处的事情甚至要比任何体力劳动都要耗费力气。

他换了一个让左腿更舒服的姿势，“他是因为过失致人死亡被判入狱5年。我已经记不得具体的经过了，但是我很清楚一点，这个判决是没有问题的。

“入狱3年后，也就是1999年，他在监狱暴//动中因为撞击导致颅内动脉瘤破裂不治身亡。之后本就遭不住打击病重的祖父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二天去世了，祖母在撑着身子将我抚养成年后也去世了。”

贝克安静听着，戴维斯说的这些与他先前的问题似乎毫无关联，却又有着更深的联系。

“可以说，我父亲的行为导致了我的家彻底破裂。”戴维斯扯了扯嘴角，“我恨他，但我又无法告诉自己不再去爱他。”

“那是你的父亲。”

“他妈的……”戴维斯流下泪水，后牙紧咬着让肌肉鼓起，“他曾经是我的偶像！”

贝克轻声引导：“那么，之后呢？”

戴维斯深吸口气，“抓住父亲的警探，叫做吉姆·布拉斯。”

贝克不明白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他也问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戴维斯脸上露出格外难看的笑容，“当我鼓足勇气想要约我暗恋的男生出门时，我看到他的叔叔，他唯一的家人，他的监护人，就是抓住我父亲的吉姆·布拉斯。”

贝克暗叹，一切都连起来了，“所以你恐慌了？”

戴维斯发出一声无法明说情绪的低吼：“我能怎么办？！告诉他：嘿丹尼，你最敬爱的叔叔是让我爸爸进监狱的好人！还是说：嘿丹尼，没想到吧，你的叔叔让我爸死在了监狱里！”

“你知道，颅内动脉瘤破裂并不是离开监狱就不会发生的事情，是吧？”

“我他妈的当然知道！”戴维斯已经泪流满面，“可是我无法再面对。尼尔了，那一刻，你知道吗医生，那一刻对我来说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没有什么让我值得留在那里了……似乎，我注定了不配得到幸福。”

“所以你选择离开，试图复刻你父亲的道路，试图靠着这个毁灭自己。”

“……没错，那是有意义的死亡，不是吗？”

贝克终于知道了戴维斯的症结所在，他放下笔记板，抬头看着疲惫的戴维斯。

“时间快到了，戴维斯，”他说，“我很高兴我们又前进了一大步，所以我有一些建议和呼吸技巧要告诉你。”

戴维斯依旧在流泪，但他能感觉到，压在心中的巨石开始松动。

“我希望你能给你的父亲、你的祖父母，以及丹尼尔·沃克他们分别写一封信，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把你想说的话全都写出来就好。你能做到吗？”

“……我会尽力。”

贝克点头，“那很好，这个并不急，但我接下来在你写好信之前，我会经常询问这件事情。另外，我们来进行一些呼吸治疗，再说一下下一阶段的治疗目标。”

“我以为我是来治疗我的战争创伤的。”

“你是，”贝克笑着，“但是你的支持者告诉我，务必让你身心完全健康地进入下一份工作，所以我们接下来需要讨论的，是你今天提到的你的自我厌弃，以及你一直避而不谈的伤病。”

戴维斯瑟缩了一下身子，下意识想要遮盖自己的左腿。这个动作做到一半，他看到了贝克脸上的笑容。

“巴特勒医生，你真的是一个可怕的混蛋。”

“我会把它当作对我的赞美，那么，我们来做呼吸技巧的训练吧，平日里它会帮助你平复紧张的情绪。”

……

埃迪康复出院后，就和妻子儿子一起住在父母家中。

他的父亲骄傲于自己的儿子在战争中获得的荣誉，他总是在亲戚们面前大声朗读银星勋章的证书，告诉大家他对自己的儿子有多么的骄傲。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提及银星勋章时埃迪的表情。

自从回到埃尔帕索，香农一直都很沉默，她照顾着孩子，先前在家中能做的工作也停了下来，她看着自己丈夫的表情，知道对方并不喜欢提及服役期间发生的事情。

同情？有。

麻木？也有。

香农一直想找时间和埃迪说她母亲的事情，但是埃迪总是很忙——忙着被他的父母带着到处炫耀，就像是在炫耀自己财富的暴发户。忙着退役的各种手续和寻找工作，好像他在家中只是赚钱的机器。忙着躲开克里斯托弗和香农，就像在躲瘟疫。

当埃迪因为家人的过分热情躲进房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时，香农终于开口了：

“我们需要谈谈，埃迪。”

“不是现在，香农。”埃迪的语气很生硬。

疲惫感又一次攀附到她的身上，“我知道，但是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谈谈。”

“我说了——”埃迪下意识抬高了声音。

“我没说现在。”香农低声，严厉地打断了埃迪，“晚上，克里斯睡着后，我们可以谈谈，只要你不再消失不见！”

埃迪脸色不算好，香农当然看到了她爱的这个男人身上缠绕着黑暗的东西，她声音变软，“求你了，埃迪。”

埃迪抹脸，他又听到了外面母亲的呼喊，他没有回答香农的话，转身拿起克里斯托弗喝的果汁，离开了房间。

香农麻木地看着，对晚上埃迪是否会出现并不抱期待。

……

得州的奥斯汀，卡洛斯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他开着自己那辆老旧的皮卡车返回小公寓。

在停车场，他看到一辆蓝色科迈罗，他停下脚步欣赏了一会自己最爱的车辆，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准备上楼。

他一直很喜欢科迈罗的车型，而蓝色更是他心尖的最爱，只是想到未来的计划，卡洛斯一直没有舍得买一辆。

蓝色科迈罗车门突然打开，卡洛斯忍不住放慢了脚步，他很好奇车主。

然后他停下脚步，眼睛瞪大看着那个下车的人，看着那个人绿眼睛里都是笑意地走向自己。

“惊喜？”TK看到发呆的卡洛斯，笑着站在对方面前。

“TK……你怎么？这车……你……”卡洛斯一时间有好多问题，他感觉自己舌头有些打结。

“嘘，babe。”TK拥抱卡洛斯，“我们一点点来，首先，你是要我们遵循传统在车中交流，还是打破传统回家说？”

TK笑意更深，他很赞同巴克的一个观点——只有爱的人在，那个地方才是家，其他的最多只能称作住处。

“这车……？”卡洛斯小心问。

“你的生日礼物。”TK笑着，“我攒了好久才买下来的，不过只是首付，之后还要一起攒钱还分期。”

“TK……”卡洛斯皱起眉，“我们说好了。”

“是的，说好了要攒钱准备婚礼还有戒指。”TK点头，亲吻卡洛斯的唇，“但是babe，我们攒下来的钱，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丽塔已经和我抱怨了很多次，你的皮卡总是出现问题。”

“那只是……”

“还是说，你在生我的气？”

卡洛斯叹气，“我没有生气babe，我只是觉得太……贵重了。”

他想说这是不必要的，但是他清楚TK只是想让自己开心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就像卡洛斯总是担心TK在芝加哥省吃俭用过得不舒服一样。

“好吧，”卡洛斯决定一会再说这个事情，他搂住自己的未婚夫，“所以，我们要继续在停车场说这些吗？”

TK笑了，他知道自己的爱人在试着妥协，“那么，遵循传统？你要不要试试你最爱的车有多棒？”

“Ty……别告诉我你开夜车了。”

TK无奈，“卡洛斯，你非要在这种时候说扫兴的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大半是戴维斯和丹尼尔的内容……所以后面还有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