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久便会发现我，然后找到这里。”

小宇站直身子，尹归月只能看到小宇显得有些嶙峋的脚踝。

小宇的声音与从前相比变得有些低沉沙哑，不知是成长的缘故，还是工厂的磨砺，还是适才开的那一枪，整个人似乎脱胎换骨。

趁小宇还没动作，尹归月不假思索解开衬衫纽扣，把穿在最里的防弹背心脱下，强行把程院长外套脱掉，帮其把防弹背心穿上。

最后再开了通讯器的定位功能，塞在防弹背心的夹层。

“真的来不及了。”

小宇再次蹲下身子，望向尹归月在黑暗中格外亮的双眸，又看向院长那张虽是惊慌却又满脸慈爱的脸。

最后小宇决绝别过眼，拽住程院长的手拖出床底，只留尹归月一个人在床底的黑暗中。

“家属名单上的人，都必须要死。”

小宇拽着程院长冷漠开口。

听小宇这么一说，尹归月才知他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

家属名单上只登记了程院长，而没有尹归月的名字。

“在这里，我找到了！”

小宇走到值班室的门口，大声喊了一句。

在工厂搜寻的警卫闻声找去，见小宇正抓着程院长的手腕说：“值班室都找过了，只有我的家属躲在这里，没有其他人。”

警卫看着小宇冷漠的脸，往后面的值班室眺了一眼后点点头，又不禁跟小宇搭话：“你小子可以啊，居然大义灭亲，难怪经理愿意提拔你。”

小宇不去看程院长已经沾满泪水的双眸 ，平淡道：“她不死我就得死。”

“何况是个曾经对我不好的福利院院长罢了。”

警卫们赞叹地给小宇竖了个大拇指，而后把程院长推到那些被找到的家属中间，一并看向在旁边伸着懒腰的李仓，等到下一步命令。

李仓懒懒地瞥过一旁站着不说话的小宇，开口道：“说了交给你处置的，你下命令吧。”

“好。”小宇应了一声，又用绷着表情望着李仓低声道，“经理，其余人可以交给警卫处理，但我的家属……我可以亲自处决吗？”

李仓玩味地看了小宇一眼，又哈哈大笑道：“当然可以。”

其他警卫获得指令，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举起枪往那群被抓回来的家属扫射，那片平时工厂员工的活动地此刻染满了鲜血和毫无生机的身体。

周围一群员工却无一敢上前，只能悲愤地看着在强权与强制下，如同那些在工厂外被踏碎的物什一样被践踏的生命。

可今天本来是相聚的日子。

此时此刻，只有程院长孤零零地跪在那，用一双悲怆的眼睛看着小宇。

“小宇……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程院长叹了口气，“只是其他孩子怎么办啊……”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程院长却满心满眼只有那些还在等她回来的孩子们，没有不甘，没有愤怒。

她知道小宇那瘦削的身影背后是怎样的压迫，因此她与张小朗一样，只能以自己的鲜血企图平息无休止的杀戮。

可杀戮只会无休无止地将人推入深渊。

小宇拿过警卫还在冒着硝烟的枪，缓缓地走到程院长面前，而后如同刚刚杀掉张小朗一样端起枪。

程院长的泪在对上枪口时一止，只是还没开口说出一句话，程院长便觉得巨大的疼痛穿过胸腔，整个世界变成白茫茫一片，最后又落入天昏地暗中。

“可以啊，年纪小小心倒是挺狠。”李仓看着瞬间倒下的程院长，对小宇赞叹道，“就是得这么起威慑作用，从今天起，你就是生产线的班长了。”

一场震慑就这样结束，警卫嫌弃地铲起那些尸体，运送到一个预先挖好的大坑，再把一枚火弹投进去，火坑里瞬间燃起大火。

几个警卫准备搭飞行器离开，其中一个瞥向窗外时，却被外面一个人影吓得睁大眼睛。

“刚刚有个疯子好像跳进去坑里了……？”

那警卫跟另外一个人说，那人闻声回头，却只看到一个些许火光。

“唉咱们别管了，死多一个也是死，赶快走吧。”

而在那无人敢靠近的火坑里，程院长被烟火呛醒，一脸惊恐地看着已经染上衣服的火。

“院长……抓住我！”

小宇站在坑的边缘踉跄地往伸出去，一只细长的手即使火光缠绕也不曾退缩，直直地向程院长伸去。

“小宇……”

程院长颤颤伸出手，任由小宇拉着自己踉跄走出火坑。

“院长……”

小宇紧紧抱住劫后余生，浑身狼狈的院长，两只手臂都因火灼烧而变得通红，可却还是不放手，颤着声音哭喊着。

只有这时，小宇才像从孩子前的模样。

尹归月不知在床底躲了多久，蜷缩的四肢都已经麻木，撒在地上的阳光也替换成了耀眼的白炽灯。

本来将近一天没有吃食，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只是一颗心仍悬在喉咙，尹归月不知道程院长的状况，更不知成秉玉那边如何，一桩桩一件件让尹归月无法思考饥饿这件事。

“班长，你来值班啦。”

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一把声音在室外响起。

“班长，你的手臂……起了好大的水泡！”

那位小员工震惊地看着小宇的手臂，连忙帮小宇拿过饭菜，关心道：“班长您要不去休息一下？”

小宇摇摇头道：“我已经涂过药了，今天我第一天上任，得上心点。”

那小员工点点头后不再理会，回到生产线上。

小宇把门关上后垂眸瞟向床底，却只是坐在座位上，把手上的饭盒打开。

诱人的香气钻进尹归月的鼻子，肚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发出咕噜叫，在安静的值班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尹归月吓得立刻握拳砸向自己的肚子。

只是下一秒，一个用塑料袋装好的包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后掉进床底。

尹归月眨了几下眼睛，等外面许久没有动静，才捡起那个包子来吃。

随后又有一瓶水滚入床底。

再而是几张叠好的卫生纸。

尹归月不明所以地捡起那几张卫生纸，其上似乎是用蔬菜汁画了许多线条，从线条的痕迹可以分辨出，这些在纸上的作画是早已完成好的。

“从前是你执笔，教我捅破心中恶魔，如今可以再拜托你，一起打败恶魔吗？”

小宇没头没尾地忽然开口，一套员工服就这样被丢在地上，散在床边不远处。

尹归月将六张餐巾纸一一展开，经过观察和摆弄才发现，这些餐巾纸上的线条并非随意排列，六张纸上暗绿的线条正好组成一个长方形，各种线条将长方形划分成不同的区域。

而其中一个区域被红色的汁水填充，似乎宣告着这里的特别。

没准这就是小宇想告诉她的，需要一起并肩打败恶魔的地方。

尹归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伸手勾向那套员工服的边角，最后把它拉到床底。

小宇注意到尹归月的动静后，也默不作声，只沉默关掉值班室的灯，等灯再次亮起时，却是两个员工拉着运输饮品的推车，往离开值班室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上走得并不快，时不时有人警卫阻拦，只是在小宇亮出生产线班长的身份时，都会被放行。

“这幅地图，你画了多久？”

尹归月跟着小宇走在工厂铁道上，越走人烟越是稀少，只剩下昏暗的灯光照着前路。

“画了半年。”

小宇轻声回应着，仿佛又变得与从前少年的声音无异。

“你很了不起，画技比以前还要更好。”

尹归月夸赞一句，小宇没有回答，只是埋在阴影下的嘴角却轻轻勾起。

两人最后来到一扇巨大的钢门面前，有两个执着重型武器的警卫板着脸问小宇：“请止步。”

小宇掀开饮品车上盖的布，对那些警卫道：“这些试验品最近精神状态不稳定，应上头要求，让他们加服一批药剂。”

警卫仍是没有方向，小宇直接往门上的指纹器一摁，显示器上直接显示了小宇如今的身份。

“你能进，你不能进。”

那些警卫给小宇放行，却是拦住了尹归月跟随小宇一同进入。

尹归月与小宇对视一眼后，尹归月没有硬闯，目送着小宇进去，自己则在外等候。

小宇进去仅一会，整间工厂便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两个警卫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走出密道查看情况。

尹归月趁这时立刻脱下外套冲过去，将衣服蒙住一个警卫的眼睛，而后抢过重型武器，往其胸膛开了一枪，接着大力拍门。

钢门应声而来，尹归月随即拿重型武器钻了进去，正好看见小宇摁着指纹器，两边都是铁笼子，关着的却是一个个一脸呆滞的alpha。

“这些就是试验品？！”

尹归月望着那些安静得有些异常的alpha，惊讶开口。

“嗯。我观察过很多次，这里的尽头有一条密道，可以将试验品运送出去，我已经用指纹打开锁了，你可以从这里离开工厂。”

“然后记住这里的路，我知道你与秉玉哥他们在陇星军团，然后你告诉他们，来这里拯救这些试验品。”

小宇沉静说道。

“那你呢？”尹归月问道，“我刚刚打死了一个警卫，你一定会受到怀疑，然后下场就与今天张小朗一样。”

尹归月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过于冲动，可却只见到小宇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我不怕，就和张小朗一样。”

下场可能会一样，但那份勇气也一样。

“刚刚的警报是你弄响来支开警卫的吗？”

“不是，我还没开始弄。”

小宇露出手里的火柴，他其实也疑惑适才的警报声，只是尹归月顺利进来后便一时没作他想。

尹归月惊讶道：“那没准是……陇星军团的人。”

“我给院长的防弹背心上塞了通讯器，给成秉玉发了求救定位和信号，想必是他们！”尹归月对小宇建议，“我觉得你还是尽快离开这，减少他人对你的怀疑，我从密道出去，这样我们还可以里应外合。”

小宇听见成秉玉的名字瞬间惊喜起来，想了想觉得尹归月的建议有道理，于是快速离开了密道，在离开密道前还把门外的血渍和尸体清理干净。

密室里一下子只剩尹归月一个人，外面的警报声还在延绵不断，只是刺耳的警报声根本无法令这些被称为试验品的alpha作出反应，全都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此时钢门再次被打开，尹归月以为小宇去而复返，可是进来的却是一群陌生人。

“将所有试验品放出来，然后戴好镣铐，从密道送出去。”

为首的人吩咐一句，所有铁笼瞬间被打开，混在其中的尹归月也被当做试验品，一副镣铐被扣在手腕，眼睛也被蒙上，随着所有试验品被押出密道。

而工厂外，陇星军团和炽鹰军团的联合军队已蓄势待发。

成秉玉将烧得浑身狼狈的程院长护在身后，看着陷在熊熊烈火的工厂，轻蹙起眉询问。

“这是什么情况？”

其中一个士兵绷着脸色道：“应该是他们内部决定焚烧工厂，舍卒保帅。”

“报告指挥，有可疑飞船冲出火光，需不需要追踪？”

一个士兵急忙禀报。

成秉玉稍微思考了一下，吩咐道：“工厂人员众多，大部队先救人，同时派人追踪飞船。”

就在这思考的一瞬，成秉玉不知道，尹归月被迫所上的那架飞船已经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