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落下，叶览山的厨房此时已经接近空旷，遍地残骸已经进了煤球的肚子了。

叶览山看着那团黑抱着一把半缺的叉子，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诶，别睡。”他赶紧凑近打商量，“会说话不？”

终于吃饱，体内能量能提供短期开机的小兽，“会。”

叶览山可太高兴了，虽然这声音听起来和威猛的内在严重不符合，一个幼龄男童的音色，说话节奏感还像他看过的某部幼儿教育片里的主角。

但是这都不重要，总之俩人相遇相处这么多天，这是终于能在一个频道上了。

他继续商量，开口道：“名字有异议不，虽然这名字不符合你，呃，威武高大的形象，但是符合大众对宠物的印象，这样取名字安全。”

小兽不懂，有些话他还没学到呢，“yiyi,是什么？”

“哦，就是你喜欢煤球这个名字吗？”

小兽还是不懂，抓起叉子又是一口，“咔嚓，煤球，什么？”

叶览山疑惑，煤球你也不懂？还说会讲话？

看着那叉子身形渐小。

他从半开的柜门里，留了一把自己用，其他抓了出来，哐哐当当一响，小零嘴又满上了。

然后开口解释，“煤球就是，黑不溜秋的，像你皮毛的颜色。”

小兽这回懂了，什么不符合，这很符合啊！优雅、高贵和酷！都是褒义词来着。

他兴奋开口，忍着疼痛，这猫嗓子还是不适合说人话，但他还是抬高了音量，“煤球！煤球！”

叶览山从上扬的音调成功感受到他的兴奋，“好，煤球，你好啊。”

他伸出一个手。

说话好痛啊，但是煤球自认为是个有礼貌的煤球，话就不说了，唰，直接伸出一个爪子。

叶览山看着突然双脚站立，朝他伸出一个爪子的大佬，犹犹豫豫摊开手掌从爪子下方垫过去，接住大佬的爪子，噢，不，不是爪子该是玉手。

这回大佬有点疑惑，歪了下头，异瞳微转，这就是那个骗子说他礼仪课不合格的原因吗？不是说好了握手礼是人类使用最广泛的常用礼仪吗？他又学反啦？

煤球，爪子一收，以高难度动作，爪子举过头顶然后学着叶览山之前的动作，挠了挠头。

搞不懂，好复杂。

叶览山尴尬地缓缓收回手，这是会错意了？

过了会小心翼翼开口：“大佬，能不能告知一下，您的品种？”

“煤球！”

“好好好，煤球，你是什么品种啊？”

这回煤球满意了，认真回忆了一下，“煤球本土种。”

这回换叶览山挠头了，“啊？那个，大……煤球，你确定吗？”他看着自己已经不具备多少金属元素的厨房，还有那个只有一点点鼓的小猫肚子，补充道：“或者，能说细点吗？”

煤球咬下面前最后一口叉子，“本土。”他确定，那骗子就是说他是本土的啊。

细说就是要说那骗子，还要说长点，虽说现在能量够了，能说长了，可是说多长就要痛多久，他才不要。

他吞下最后一口，眼皮一撩，他好想睡觉了，想让人别再打扰自己了，结果看到原本偏狭长的黑色宝石一样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看着他。

他以为这是他不愿意多说，人不满意了。

他想了想自己的下一顿饭，忍着痛开口，“说话痛的。要睡觉。”

叶览山看着这狐狸耳朵，炸毛尾巴，小猫身体的本土品种，行吧，本土品种就本土品种。大佬愿意，管他是哪里的土，反正按他所知肯定不是第八区的土。

他只需要奉上一把高级银叉就行了。

“别在这睡，回家睡。”叶览山说着话，看着那竖起的耳朵渐渐落下，柔软地耷拉在脑袋上。

本土品种特种猫入睡了。

叶览山只得小心捞起，又捡起一个篮子，轻轻放进去。

收手时，感受到平缓的鼻息，他觉得自己那和平宁静的世界开始荡起了涟漪。

他一直禀尊旨意，有好好听爸爸妈妈的话，“活下去”。这是没有别的词语在修饰的三字家训。

这样的人生准则于他而言那简直是游鱼得水，反正他物欲低，很多东西于他而言那是可有可无，好好活着，那可太好活了。

有句流传至今的名言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家仍然活着是为了不屈服于死亡。

而他只是单纯赖着活。

如今，私房菜馆不适合继续下去了，他本来打算日后守着着爸妈留给他的餐厅，有课迎客，实在没客就随便干点什么也能活得下去的。

但是现在这得报恩啊。

死于他而言其实无所谓，但是他必须听从父母遗愿——活着。他不能违背，无法抗拒。

而他它维护了父母对自己的最后一句嘱咐。

他没办法还是凡事随缘，随波逐流了。

第一次面临这种人生发展难题的叶览山，“唉。”了一声，提起小猫，还是回家吧。这种事情得花时间好好细究，可不是干站在这就能解决的。

出了门，他才发现这今年的难题，可真是随处可见。

又是那条会一不小心就割破鞋子的破烂路，又是路过那噪音不断，灰尘漫天的工地。

可今天，那嘈杂声换了，不是机器声，是人声。

暴躁的、气急的、愤怒的破口大骂；

悲伤的、失望的哀叹；

以及天塌了般的哭泣

……

同样是噪音，一个是迎接旭日的欢庆，一个是声嘶力竭的讨伐。

“我的老天爷啊，半个月了，半个月了，感情是天天给看特效啊？”

“MD,半个月，就起了个地基？”

……

“我都说了，信不过信不过。”

“你就会马后炮。”

“什么叫我马后炮，活了快80年了，这第八区管理局的能力，从50年前到现在，信得过的有几时。当初要不是我那……”

“这房子不是没收过钱吗？急什么。本来就不是。”

“说是不要钱，但是我们都主动募捐了啊。”

“唉……”

“可怜见的，这功德碑上谁捐最多啊？让我看看，叶览山？10万联合币？”

“啊？10万？还是联合币？”

“这是哪家怨种哦。”

“让他告临时办去！”

“让谁告，要告就一起告！”

“还告什么告，明天，不，等会就去把临时办的办公楼给砸了！”

……

叶览山听到自己的名字，护着菜篮子，挤进人群。

挤着挤着，一不留神挤进中心，实在拥挤在满是灰尘的逼怂空间里，有点故意困难。

他往回退，被人群一推，晕头转向，等他推开最后一个人成功挤出去的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身子一歪，下意识去撑手边已经成型的承重柱，结果触到了空气。

他人傻了。

一个大婶，伸手一拉，叶览山免于再次与大地亲密接触，“我说你们，都看着点行不行，本来就没几个年轻人了，都是一群老不死的，给人小伙看着点！”

“都没地睡了，怎么了，年轻人不用睡觉吗？”

“就是。”

“哪来的小孩，回家喝奶去。”

……

叶览山：……我是不是不该挤进来！

他拉住挽起袖子准备战斗的大姨，“姨，别。”

“是我不小心，大家继续，继续。”叶览山开口道歉。

但是，没人接受他的道歉，或许不是不接受，是没空理。

无论什么原因叶览山也无所谓，道歉随口而出，他自己都没带几分真诚。

骂最狠那个甩了叶览山一个白眼，重新回归人群。

在他眼神瞟过来时叶览山清晰看见了微红的眼眶，不是怒意上头，而是哭过，眼泪浸泡过的红。

大姨看着这小年轻还拿着一个菜篮子，又是一声长叹，“唉～”拍了拍小伙的手臂，也重新加入人群。

他们正在商量对策。

叶览山站在人群边缘，他往前走，走到他认知中的钢筋缓凝土建造的坚硬的承重柱，管理局和临时办说的可以承受特大地震的建筑框架结构前。

但是他没有停下，继续走，继续走，继续走，直到他穿透了这个所谓的固体实物。

这好像鬼怪自不量力硬要伸手去摸，结果世间一切皆穿手而过。

叶览山回过头，又转身，看着这工地遍布的柱子、横梁等建筑主体框架。

这不是常规建筑构件，甚至连廉价的可移动铁皮房都不能相比。不能遮风蔽日，更何况抵御山崩地裂的地震。

什么都不是。

大姨一直注意着叶览山，扔下一句，“算我一个。”又是伸手一拉，“小帅哥，来不来。”

叶览山没细听，不知道要干嘛，“来什么。”

“去找管理局和临时办要说法去，这都干得什么玩意！竟然整那些虚拟投影画面忽悠我们，说什么区民福利，好得很，就这玩意我们主动捐款竟然敢收了！就给我们看这玩意，不愿意就早说，别耽误我们自己建！谁稀罕他啊！竟然让我们看这玩意！啊！暗中占着茅坑不拉屎，缺心眼玩意！”

大姨一口一个玩意唾沫横飞，气愤填膺，给叶览山整的清清楚楚。

只是他还有点不能理解，“虚拟画面？”

他以为是什么发达区的高级技术，感情只是投影出来的画面啊，这也太真了，他路过这么多次，没有一点察觉。

“看这那四面八方的机器没？是不是机器正在作业。”

叶览山看着闪着红蓝光的长臂机器，正在不停转动，起吊，这动的很真啊，不像假的。要是这也假的，那造假成本是不是太低了，忽悠都不带点感情？几台机器也舍不得？他疑惑开口，“这玩意也是假的吗？”

“这倒不假，真真的，就是关掉就会关掉一栋建好的框架，最新一代立体实感投影器。旁边那个矮点的看到没，刚有人爬进去发现了上面的标签。缺德玩意！”

叶览山：“……呃。”

那这造假成本还挺高哈，他伸出一个手掌，等待尘埃。

在强光中，显眼的尘埃翩然坠落掌心，不是虚无的。

整个工地竟然只有灰尘是真的。

滑稽和和荒诞这两个词，现在很应景。

但叶览山独来独往惯了，他从来没希冀过住进管理局宣传图中的温暖住宅小区。

“姨，我这赶着回家，有急事呢。”他不想参与进去。

这里不缺一个骂街的人。

而他也不会骂街。

叶览山婉拒了大姨深夜访问管理局的方案。

但是在人的再三追问下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真名字，假号码，这里面肯定有认识他的人，只是没对上。

个假名，等会问起来迟早会被骂，只留个假号码，到时真碰面了可以说一时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