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姑娘……”
关天宇打断了阿灵的思绪，阿灵看了关天宇一眼，愣了一会。
看着关天宇一脸踌蹴尴尬，任他英雄盖世，却也有如此不知手脚如何安放的时候。
阿灵恍然明白，轻轻用手擦拭去脸上的泪痕，瞧着这位关帅慌乱无措的模样滑稽，她也就忍不住微微一笑。
关天宇瞅着眼前的小姑娘自己擦去泪水，他才感觉如释重负。
看见女孩在流泪，自己这个只会提刀叱咤的粗鲁汉子，真不知该是如何做才好，怎的不会慌张无措？
关帅默默瞧着她，虽然自己平时总不自觉地板起一张不苟言笑的铁颜，但那是因为自己要面对着的，都是那些各式各样、捉摸不透、心怀叵测的达官贵人。
为免去任何不必要的瓜葛，他不得不以一张严肃冷酷的面孔，无言地去拒人千里之外。
玉容寂寞泪澜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偏就在此刻，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滴泪，在难过……
关天宇一时未察觉，在那么一瞬间，他瞧着这位姑娘，总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月夜盈光之下的婀娜飞影，从而在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的蕴意。
关天宇或许不知，只是在他心中暗想，她的泪水，是为他，还是为虎爷？
铁汉铮铮，也该是有柔情似水的时候，可惜阿灵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关帅微感羞愧不已。
“不好意思，我想起了我的阿天哥哥，所以一时忍不住……”
关天宇一时语塞，只能又板起一张脸，转身远眺，看向别处，内心却有一阵慌乱和自嘲。
“那，后来呢？”阿灵问。
“后来……”
关天宇一时回想，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牙关紧锁，隔了好一会，他才继续开口。
“我等众兄弟，万般无奈，终是忍住一时的悲愤，趁着叛军一时不明状况，又恰好叛军乱箭而至，反而帮我们迫退了银执卫、城卫军等叛逆。”
“事已至此，我下令剩余的金执卫立即卸下金甲，相互接替拿盾甲遮挡飞箭，急促匆忙地从那些死去的城卫军士兵身上，扒下他们的甲服换上，而后化整为零，让残余的兄弟们，分散并趁乱混入城卫军之中。”
“时间紧迫，我们只能在敌军还未发觉之前，从不同方向，绕行各门，或暂寻隐匿之所，或随军混队出城，或扮作传令小兵，各自想方设法逃离皇城之外。”
阿灵赶紧问道：“都逃出来了？”
“不。”关天宇又是沉默了好一会，才低沉而又带着悲哀地继续说道，“两百多的弟兄，好不容易能混淆出来的，才不过寥寥数人吧，都分散了，散了……”
想起那些可都是原来一起朝夕共事的同僚、同营弟兄，奈何一夜之间，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距离事情的突发，不过才是昨夜的事情，哪知当新阳临空之时，象征忠勇坚毅的皇帝亲军——金执卫大营，就被蒙负“叛乱”之名，而自己也成了被广派画影图形、发海捕文书、重赏缉拿的“叛逆匪首”……
世事难料，可悲，可叹！
关天宇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心中强烈的气愤，他冲身于院子之中，连贯有劲地舞起一套拳术。
只见他的拳法舒展大方，动作灵活迅速、刚猛有力，步稳而势烈。
一整套拳法行将下来，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如果庄贤等人在这里，必然一眼会看出，这是在西北边军极为常见的军操——擒武拳。
出身边军的他们，自然对这套拳法早已练得滚瓜烂熟。
在边军守关的日子，所有将士基本每日出操都必演练一遍。
后来关帅调任到了金执卫大营之后，与李飞虎等人在对金执卫大营进行大力重整时，同时也把这套擒武拳，在金执卫大营中广为传习而练，逐步形成和西北边军一样的习惯，每日出操必练。
只是这么一套被关天宇练得炉火纯青的擒武拳，此时他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之情所演练一番，招招式式，或攻或守，如狂风暴雨，如盘桓中坚，如虎步生风，如气吞山河！
这套拳术的每招每式，让关天宇想起往日种种——在西北边军向虎爷的学武习技、在营帐中与虎爷探讨兵法、在边塞与虎爷力退野人、在金执卫大营和虎爷一同传习拳法……
彼情彼景，历历在目，俱是虎爷的谆谆教导，悉心关怀，如师长，亦似父兄。
一遍又一遍，关天宇仿佛不知疲累，即便他已是经历一夜战斗，死里逃生，还未来得及休息。
可又让他如何能休息得下，闭得上眼呢？
关天宇的脑海里，都是昨夜的纷纷乱象。
阿灵静立于棚下，柔情关怀地望着这个男子。
她注意到，这个男子不断重复地打出这套拳术，汗如雨下，泪随汗滴。
如关帅这般铮铮男儿，也会哭泣呢……
“喝！”
关天华虎啸一声，将最后一拳沉沉地打在院中的老槐树干上。
“嘭”的一声闷响，树摇叶落。
关天宇调节着自己的气息，无视右手拳头关节上的外伤，似已思定，径直走到阿灵面前，凝视这个女孩透彻晶莹的眼珠，微微咬牙，略一迟疑，还是启唇：“姑娘，我要和你做一个交易。”
“交易？”阿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对。”
关天宇深感难以启齿，毕竟自诩光明磊落的自己，“交易”的字眼压根就从未在自己的口中会出现。
更何况，他所想“交易”的，也未必那么简单。
“我会先帮你把你哥从南城大狱中救出来，但是，救出你哥之后，我要你帮我潜入宫城内廷，把陛下救出来！”
阿灵内心一颤，她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哥在南城大狱？”
“对！”
“我？怎么能帮得了你救出皇帝？而且还要深入宫城内廷？”
“你可以的！也只有你能做得到了！”
“我什么都不会，我连阿天哥哥都救不出来，我怎么去帮你救皇帝？是！我是很想救出阿天哥哥，而且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但是你所说的，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啊！我怎么可能帮得了你……”
“羽登之术！”关天宇皱着眉头，淡淡地说出，“你是羽登幻士，你会那神奇的羽登术，这样就够了。”
“羽登术？这是大司卫王朝的明令禁术，我……”
“你已经用过了，不是吗？在巷子那里，在我的府邸，不是吗？我见识过的。”
“好，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见识过你突然消失的那种奇术……”
“转瞬移息？”
“转瞬移息？嗯，是吧。能够从这里，突然消失，变到其他地方去的？”关天宇用手比划着，疑问道。
阿灵目不转睛地盯着关天宇道：“关帅，你就不担心，我既然已经知道阿天哥哥在南城大狱，凭我的羽登术，也可以把他救出来，那我又为什么要冒险和你去救皇帝呢？”
关天宇一愣，旋即又笑了，说：“姑娘，你只是知道他在南城大狱，可是你去过南城大狱吗？你知道他可能会关在哪个地方、哪个囚房吗？南城大狱是银执卫的主营，你知道里面有多少守卫的甲士卫兵吗？贸然强闯就能救得了那个小子吗？况且，要救他，南城大狱可是号称囚房四千，你有自信，在那数千间囚房之中，准确地找得到他吗？”
阿灵静静地听着关天宇说话，内心难受，沉默不语。
关天宇缓和地说：“姑娘，我一定会救你哥出来。而且，宫城的情况我很熟悉，我们互相配合，我只需要你带我进去，再带我和陛下出来，我也必然护你周全。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城门的榜文你也看到了。按榜文所述，六月初一便是禅位大典举行之日，我们需要在这之前将陛下救出，绝对不能让司卫哲信的野心得逞！”
阿灵似乎已下定决心，语气坚定地回应：“好，我答应你。但阿天哥哥，你打算怎么让他从那个什么南城大狱出来呢？”
“这个……”关天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此时的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司卫王朝正三品宪察军金执卫大营紫薇门旗营殿帅了。
不然，凭着高品阶将官的身份，把一个不过混混身份的小流氓从银执卫的大狱里提出来，也就是和银执卫打一声招呼的事情。
他苦笑一声，说道：“这个……这个不是问题，相信我，我可以做得到。既然你答应我了，我自然会做到我该做的。明日！明日之内，我必将你的哥哥救出来！”
“好！再会。”
阿灵说完，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待下去，起身抬足就朝着大门走去。关天宇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又连忙喊住了她。
“喂，姑娘！”
阿灵转身，疑惑地看着关天宇，问：“还有什么事情嘛？”
“上午我们遇到的那帮人——那个幻士和一队银执卫，我觉得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瞧准你的。”
“我？我又不认识他们，也没见过他们。”
“不管怎么样，你凡事多小心注意就是了。这次是刚好被我遇上了，下次我也不敢保证了。要记住，那个……我还需要你帮我的，你可不能出事。”
阿灵听到这次一见的关帅竟如此话多，如此啰啰嗦嗦，不如以往雷厉风行的慷慨气概，她宛妙嫣然而笑，却是把关天宇那么一瞬间给看痴了。
“好啦，我会注意的。”
言罢，阿灵转身便走开。
在打开院门的一刻，阿灵扭头朝着关天宇说道：“嘿！关帅！我叫濮灵，你可以叫我阿灵，我不叫‘姑娘’！明日清晨，我必再过来这个院子寻你。”
关天宇还未及反应，阿灵已经消失在院门口了。
“濮灵？阿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