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路前半段可不好走，重岩叠嶂，曲折难行。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不听？
“好。”
从前有一个跛脚老头，他上山砍柴不小心掉到了山沟的最深处，他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止不住的□□，那个老头感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并且耳膜嗡嗡作响，正当老头将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在重重噪音中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脚。
那个人缓缓向他走来，最终停到老汉的面前。
等老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家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是自己的家没错。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红鸟飞越。
“听过这个故事吗？”孙无寂走在司蓬舟面前，这前半段山路不好走，坑坑洼洼。
“听到过。”
孙无寂回过头看着司蓬舟，他笑了笑：“那你可知这故事还有后半段？”
司蓬舟看着眼前的孙无寂，“不曾。”
这一说，孙无寂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他拍了拍司蓬舟的肩：“那我来给你讲讲这后半段的事故。”
老头不仅回到了家，并且身上的伤也好了，丝毫没有受伤过的痕迹，老头扶着木门站起身来，那时奇迹便出现了，他的脚也好了，两条腿一样的长，老头一时欣喜不知道如何是好，他靠着门框想了好一会儿。
是那个人救了他。
后来老头再度上山砍柴，他走到原来掉下去的那条山沟旁，发现那里已经没有沟了，变成了一片平实的草地。
青绿的草坪上是一朵朵淡黄色的蒲公英，老头弯下腰，长久跪拜。
“这就是民间广为人知的‘蒲公英山神’。”孙无寂接着说，“我给你说呀，这后面的故事没几个人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云行风过水川，万鸟相逢又一山。
孙无寂说道：“那是因为小爷我无所不知！”
嬉笑似的，司蓬舟只是点点头，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孙无寂，就连那三十几年里他也一直坚定地认为孙无寂没有错。
到了后半段，这山路渐渐豁然开朗。
“你就不问问我们这是干什么去？就跟着我瞎走？”
“嗯。”
那是一座小小的庙宇，苔痕上阶绿，但还是有人在烧香祭拜。
屋内有些湿气的朽木味，一位老妇人牵着需要孙女的手在弯腰点香。
小姑娘抓着奶奶的手，咬着小指头左看看右看看，对着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
察觉到身后有人，老妇人转过身去，只见身后有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人。
老妇人眯了眯眼，像一只年老的狸花猫，她语调慢慢地说着“小伙子，你也来念神吗？”
“对。”
“给你。”说着，老妇人将手中的一只香火递给司蓬舟，司蓬舟伸手接过，忙声道谢。
“祈神择福，一炷香全了。”
说完，她牵着小孙女走出了门。
见她们远去，孙无寂从一旁窜了过来，他自言自语道：“下次我戴个面遮吧，不然够麻烦的。”
司蓬舟见他来了，将手中的香递给了孙子寂。
孙无寂拿着香插在小米上，他看着那尊山神石像，不禁失笑，“这雕得是一点都不像，你看，这样子多怪，像行尸啊哈哈哈！”
他这一路就是在笑，都没有停过，要是被旁人看去了，多少都要说他大逆不敬。
香柱在徐徐燃烧着，吹起一圈又一圈的白烟。
孙无寂看着那柱香，不一会儿，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拉着司蓬舟又躲了起来。
来人披着长袍，戴着面遮，一时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只能靠看身材确定是个的男人。
拜神的香火一旦点燃就不能掐灭，可是这般模样，真的不难让人发现。
孙无寂一挠头，从袖子中把绝缘取出来了，司蓬舟看着孙无寂将绝缘抵在唇边，轻轻一吹，没有吹出声来，那柱香如定住了般，香端的香火还亮着，只是没有飘烟徐徐，好似有什么东西压着那柱香。
“我用气压着，就无形无味了。”
这是什么法子？
歪门怪法。
绝缘是乐器，孙无寂应当也为乐修的，可是他未曾拜过师傅，深山老林里虎狼为群，只能是孙无寂他自己瞎琢磨的。
学乐器，肯定是要用气来支撑，现在奏乐的气用在一柱香身上，小小出气，也是可以的。
应该也是来念神的人，孙无寂想着，但那个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就让他不这么想了。
男人绕过石像，来到了石像的背面，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细长的铁钩，钩角处很粗极有力道，钩角移到地面的一块不易让人察觉的凸起，就这样男人用力一勾，一块石砖就被勾了下来，那地砖下面俨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虽然长但入口极其得窄。
“缩骨术？”孙无寂很是惊讶，这一法流传在人间，所以很多人都会，有人用这种畸形的本领对外地人表演特技，但有些人会用此法进行偷窃，当时赫赫有名的陈铖就是因为会这一奇术导致五十六位无辜的少女受辱，成为一名人人气愤的“采花贼”，那时“缩骨术”乃是一股巨大的热潮，长安殿为了让清除这些“缩骨人”，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套着的衣裳落地，犹如一只猴子般钻进了洞里。
“这可好玩儿了。”孙无寂蹑手蹑脚地溜到一颗树底下，采下一片新叶，“我用这叶子开天眼，我一会儿叫你，你就再给我一片叶子，记住一定要最顶端最里面的，那里的都是新叶子。”
说着，孙无寂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双眼和和眉心，又用中指和食指夹住叶子，顿时那叶子飞了起来，在空中微幅度地转了一圈就飘进了洞里。
漆黑不见五指，叶子飘了一会终于见到了一点光亮，可孙无寂还没怎么看清楚，这叶子就有了些泛黄枯萎的迹象，“叶子！”
司蓬舟将叶子递给了孙无寂，孙无寂缓缓睁开眼，点眼触叶，等视野重新亮起，原来那片叶子已经被消失了也就是枯萎分解了，这就是“天眼通感”，将自己的视觉嗅觉和触觉依附在旁物上。
“叶子！”
“叶子！”
……
这小小的叶子不过一盏茶的世间就被消化殆尽，司蓬舟干脆折了三根带有新叶树枝抱在怀里，等着孙无寂对自己发号施令。
前窄后宽，盈盈灯火也越发明亮，眼前的事物同样也暴露在眼前。
金童玉女各站两旁，红纸为眼，白纸做脸，乃是锁魂大祭。
而在这中间，一个巨大的木盆中盛满血水，红艳艳一片，渗人不已。
小叶片放满了自己吹拂的动作，悄悄地钻到一个无人注意的地方。
突然，视野越发黑暗，这片叶子就要枯萎了。
“叶子。”
司蓬舟摘下叶子递到孙无寂的手中，孙无寂拿着叶子，点上双眼眉心，天眼通感。
等视野重新亮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目狰狞巨大的脸，那双眼睛血丝密布，两只鼻孔里潺潺冒着血，看来是刚死不久，这血占到了叶片上，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席卷了孙无寂的嗅觉，还是热的。
司蓬舟看着坐在地上的孙无寂，他在皱眉，他的手抖了一下。
孙无寂按着波涛涌动的心，向一旁飘了飘。
这是一颗被砍下来的头，可是那样子，不像是被用刀斧所砍下的，骨肉分离处很是不完整，参差不齐，还有肉沫站在上面，是被某种东西撕开的。
就这不到半分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咚！咚！咚！”
仔细听，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但却很是杂乱，有人在地上爬，还有夹杂着的锁链拖动声。
眼前一黑，那片叶子枯萎了。
司蓬舟见孙无寂睁开了眼睛，连忙将叶子递上前去，孙无寂摆摆手，“不用。”
“你跟我来。”孙无寂弓着身子三两步绕上了屋顶。
“把香拿着，还没烧完呢。”
孙无寂话语未落，司蓬舟便弯腰拿香，谁知，他的手就被擒住了。
“竖着拿，千万别让香歪了，”察觉到司蓬舟还没回到自己身旁，孙无寂立马回头去看，“你怎么——”
“阿寂。”
温窃语站在司蓬舟身后，一束阳光斜照，将二人分割，背阴向阳。
“温姑娘！”
孙无寂很是惊喜，他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温窃语。
孙无寂从屋顶上翻下来，三两步上前，脚步轻盈，没弄出多少动静来。
“现在，”温窃语笑了笑，她说道，“要不你跟我走？”
孙无寂点点头，司蓬舟弯下身子拿好香火，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寺庙后有一座茂密的竹林，青林翠竹，让人眼花不知归路，但温窃语却很是熟悉，没一会就走出了竹林，将孙无寂他们带进了另一座废弃的寺庙。
司蓬舟默默跟着，他拿起绝缘看着那柱香已经燃尽。
“看来真的废弃很久了”，孙无寂没走几步一大块碎瓦就向他砸去，幸亏他反应快，碎瓦落下，在地上砸出了一朵张牙舞爪的花，“温姑娘，你也小心些。”
孙无寂咧嘴一笑，示意司蓬舟和他跟进温窃语。
“好久不见。”
当年孙无寂在药宗做弟子的时候，范江新和乐修宗门走得近，乐修宗门浩大，上下弟子三千多余，其宗门的二小姐也就是温窃语了。
乐修宗主温守燕待人温和，温润有礼，药宗那时候虽然医术高明，但条件经济严重不足，温守燕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么多年来一只扶持着药宗，才得来现在的辉煌。
“我现在是掌门了。”温窃语说，“我也很厉害了，你也不用处处护着我了。”
小时候温窃语胆子小，什么都害怕，胆子虽小力气却比常人都厉害，一害怕琵琶就弹不好，紧张了还会把琴弦弹崩了，温守燕虽温柔但也是绝对的严格，琵琶出音断断续续，这声音回荡在夜色中，琴没谈好，却把一场雨带来了。
狂风暴雨。
门没有关紧，一股疾风灭灯，屋内黑暗，电闪雷鸣，小姑娘揣着袖子，坐在凳子上哆哆嗦嗦。
好像是这么回事，那时范江新在给温守燕的夫人驱风寒，走得太晚也已入夜，温夫人也就安排他们住下，天明再走。
小孩子年轻气盛，半夜三更在床上打滚，被孙不疑一脚踹出去，孙无寂在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走出门去溜达。
没逛一会就见天色昏黄，看来要下雨了。
孙无寂转身就往回走，天气说变就变，不一时夜雨就匆匆而来，带着说不出的悲凉，雨急风大，让人心悲凉。
孙无寂抱着头，加快步伐，鼠窜回房，路径一屋，听到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