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外的猫突然往外狂奔而去，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绕过成群的小学生向外去。
“到底怎么回事！”
千鸣强制性接管了这具身体，把明玥替下来，连一句话都没说。
明玥在识海中看一双双腿被避开，颇有些晕车感：“千鸣你说句话啊千鸣！”
千鸣没理她，只一直往前跑，可还没等到出教学楼，就被一双手抱了起来，四肢猛然悬空，但呼吸还未来得及刹车。
就像是蹦极时突然时间暂停，心脏却还在跳动，他们卡在其中，连疑问都没来得及表达。
是一个男孩拦截了他们。
“这怎么回事？！”
一切都出乎意料了。
男孩把他们抱走，甚至藏在了外套中，悄悄走到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去，嘴里念念有词：“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
千鸣控制着小猫不断挣扎，人和鬼的本能达到了一致：“喵！”
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嘴就被隔着衣服捂住。
明玥和千鸣在识海中反复踱步，尽管明玥根本不知道千鸣着急于什么事情，此刻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担忧：“这小孩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来不及了。”
千鸣没去跟她解释，时间紧迫，他只能交代一些事:
“你听着，明玥。”
“回去以后，别被任何人发现。”
千鸣此刻的反应又回到了之前做任务时的那种冷静和沉默，他从识海中脱离出来，飘到没人看得见的半空中，凝出双手，开始结印：“换！”
瞬间，明玥的整个身体都飘飘然起来，魂魄重新脱离身体，被附身的那只猫僵硬了一瞬间，而后垂下脑袋，在男孩怀里没了声响和动静。
男孩感受不到怀里的生息，但脚步仍然不停，低着头走。
千鸣也失去声音，明玥的耳边在一个瞬间恢复了一片寂静，可这一切并没有带给她任何死里逃生的安慰，反而让她更加不安：“千鸣！”
视线又像是曾经兜兜转转的那好几次一样，从一片混沌和绚丽中逃脱出来之后，程母的声音从远方到耳边响起：“喵喵？喵喵？”
程母至今不知道小猫的名字，尽管程常安也很少说“月牙”这两个字。但此刻显然不是纠结名字的时刻，明玥装作悠悠然刚转醒的样子，睁开双眼，吐出粉嫩的舌头，对程母“喵喵”叫两声当作回应。
半个多月大的小猫至少能自己行走了，程母也终于想起来要给小猫置办一些东西，或者是爬架，又或者是一些大点的碗和玩具，只是她走进房间后叫了许多声都没有能够唤醒小猫，让她还担心了好一阵。
好在小猫突然醒了。
她看着明玥刚刚醒来的样子，一双眼睛像是蒙住了一层湖，湖底才是清澈的眸，浅笑一声：“倒是跟我家牙牙小时候一个样子。”
“喵——”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程常安的状态好了很多，程母也有心思去回忆过往了。她伸出一只手顺着小猫的毛，从脑袋一直摸到脊背，摸得明玥浑身都透露出一种要泛红的颤栗感。
她甩甩尾巴，想要忽视掉这样的愉悦。
程母坐在小猫的垫子前，怀念的神情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柔软：“我家牙牙小时候可好一个孩子，温温柔柔的，又很活泼，天天跟他父亲一起玩……”
这样的描述与现在的程常安完全不一样，如果千鸣在身边的话，明玥现在肯定已经抛出了一百个问题。可现在的她只能假装一只猫，趴在主人准备的垫子上作为一个乖巧的玩偶：“喵——”
“父亲吗……”
神识里的明玥暗暗记下来这些事情，她记得千鸣说过程常安的情绪是后天才丢失的，或许就与他的父亲相关。
她在等程母继续想，可惜程母的回忆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克制着自己，哪怕此刻无人也不敢沉湎于过去太久，何况她此番前来是有目的的。
收拾好衣裙，整理好心情，拿起一个外出包，她就抱起明玥，低头温声道：“喵喵我们今天要出门了。”
明玥拱在女主人怀里，终于开始冷静下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方才千鸣的慌乱恐怕就是因此：程母要带她出门。但那只猫的身体与任务无关，不在阎王规定的改变节点上，只能随他们一起去了学校，根本没法回应程母。
此刻他施了法后就陷入一种沉眠状态，明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着静观其变。
程母把她放在副驾驶上，安全带在透明的外出包前留着一道黑色痕迹，遮盖住明玥的部分视野。正要出发，又突然想起来这个要满月的小猫没有一个能够让她叫唤的体面名字，突然苦恼:“对了，牙牙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她微叹口气，不知道在感慨或是可惜什么，又很快抬起头，隔着一层包抚摸明玥:“叫你什么好呢？”
浪漫的心思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在明玥懵然的眼神下，她像是讲一个秘密那样俯低身子:“叫你……月牙吧。”
明玥离开以后，学校里的程常安并没有更多的互动，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回过头体味了一下方才那点不知名的感受，颇有些迷茫。
事情又超出了想象，但似乎不是麻烦。
他摇摇头，驱散那些阻碍了他的想法，埋首继续自己的学习。
上课铃还没响起，前门走进来一个与他一般沉默的男孩，刘海遮盖眼神，低着头往里走，路过他的那一刹那，有一种几不可闻的淡淡血腥味。
压抑住内心猛然升起的一丝好奇，程常安握住笔，一声不吭。
情绪被刻意忘记，无言以回应。
——
城市的另一个方向，程母带着明玥去到宠物店里:“小洋！”
店里工作的男人抬起头来，冲着程母笑：“姐！”
程母带着明玥，温温柔柔地进门：“小白猫长大了，我要带她来买些她喜欢的东西，你帮我看看。”
明玥正在出行箱中百无聊赖，猛然被放出来，一双手把她抱起，仔细掂量了两下：“不错啊这只猫，才半个多月就能长这么大，她叫什么？”
程母顺着他道：“月牙，确实长得还挺快的，她妈妈是不是还在这里？先把她和她妈妈放一起吧，我去挑点她能用的东西，一会儿你再给她检查一下。”
“好。”
明玥就这样被放在了一只陌生的大母猫身边。母猫没有抬头，就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只半个多月的小猫，甚至隐隐约约有些许敌意。
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她们亲近却又淡薄，毕竟是小鬼和阎王一起使了手段才产生的一个生命，甚至可能是杀死她一只孩子的凶手。
明玥缩在角落里，听程母爱屋及乌，为了自己的孩子去好好照顾她；听眼前的白猫给自己的孩子舔毛，满是母亲的仁慈。
小鬼不在身边，程常安也不在，明玥突然有点难受了。
程母并没有去很久，挑了几样东西就来了，看见明玥没去亲近母猫也不惊讶，只把她抱起来带去弟弟那里。
回到家的时候程常安还没放学，明玥看着自己的房间里被搬来了许许多多的装置，从爬架到铃铛，每一处都体现了主人的审美和良苦用心。她低着头，舔了舔新买来的零食，放纵自己当一只猫。
“一天的功夫，你倒是越来越像一只猫了。”
小鬼的声音响起得突然，可惜明玥无暇回应，只一门心思去品尝眼前的东西。
没得到回应，小鬼有些奇怪。他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飘了出来，只是仍然没有化出脸和身体：“怎么了这是？”
明玥好像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不说话也不回应，小鬼还没来得及查看记忆，就被这变故弄得摸不清头脑。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玥突然抬起头，捕捉到小鬼的方向，双目无神：“千鸣。”
此刻无事发生，这一声尊称叫千鸣一下子没适应过来，下意识回了声：“诶。”
“你说……我以后真的能回去吗？”
原来是一种多愁善感，千鸣松了口气，嘴里的话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蹦：“怎么不能，谁说你不能，你肯定能回去的！”
“是吗……”
明玥低下了头，没好意思说，不过此刻千鸣飘在空中，倒是让她敢在脑子里想想自己了。
对话到这里仿佛就要画上句号，千鸣懒洋洋就要回去，突然又听她开口：“你了解程常安的父亲吗？”
这一句话出来，千鸣就是有再大的事情也得往后排：“怎么了？”
他突然正经起来，问道：“你听说他父亲什么事了？”
他反应大到不像一只鬼，但明玥没有注意到这些：“我只是看这家没有男主人，今天他妈妈又突然提到了……”
“他妈妈提到……程常安父亲了？”
这下子明玥终于能注意到这只鬼的反常行为，她抬眼看向千鸣，颇有些莫名：“对啊，说是程常安小时候跟他爸爸可像了，然后说他们之前性子特别好。”
“性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从程常安家里的情况来看，他父亲八成是去世了。明玥伸了个懒腰，总算用任务和希望重新填满了自己的大脑。
千鸣没有马上回应，等到楼下响起来一阵开门声，他才慢悠悠道：“他的父亲早就去世了，因为一场车祸……”
趁着门被推开的前一秒，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就钻回明玥的识海。
程常安从外面推开门进来，看见的是一片复杂而繁乱的房间，里面爬架碗碟摆了满满当当一屋子，而房间的主人就趴在中心软垫上，眼睛直直看着爬架上的一个小铃铛，连他来了也没移开。
他眨眨眼，走进房间，带上门，才看见这只猫有了动静。
明玥偏过头去，呆呆愣愣地看向刚进门的程常安。他今天跟昨天相比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的沉默，也是一样的清澈。
可是看见他的那一刻，明玥满脑子里就只有方才千鸣丢下的那句话——
“那场车祸中，他的父亲在他面前，为了保护他而去世。”
作者有话要说：比较急，还没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