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学生叽叽喳喳的聊天，脸上写满了兴奋，难得在课上这么高兴，要知道以往在国子监，尽是些老气横秋的司业在那念经，不睡觉都不错了，怎么可能听进去课？

他们也着实没想到，有一天能在课上亲身演戏，寓教于乐，这正是沈墨的教学目标，干巴巴的课堂早就要被淘汰了，如何调动学生的积极性才是一名合格的夫子该思考的。

沈墨脱下戏服，招呼兴奋的学生们把桌椅归回原位，而后站在讲台说：

“好了，大家今日表现都很优秀！作为奖励，明日就不用去耕地了，特许你们休息一天，让隔壁壹班的同窗带你们在村里好好玩玩！”

“天哪，终于不用去干苦力了，沈夫子你对我们太好了！”

“幸亏我还带了弹弓过来，这下有的玩了！”

学生们一听要放假，还不用干活，一个个都振臂欢呼起来，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很快又乱作一团，开始交头接耳，计划明天掏哪棵树上的鸟蛋。

李恪瞅了瞅在教室后面坐着的秦千澜，更是狗腿地拍马屁道：

“沈夫子真是人美心善的好夫子！”

沈墨颇为无语，敲了敲桌子：

“行了，少说点有的没的，刚才不还想骂我的吗？以后大家也要好好背书，我会争取多组织这样的活动。”

又交代了几句课业后，沈墨见这群小崽子屁股都快起飞了，便索性直接放他们下学了，一个个跑得人不见影，跟后头有鬼在追似的。

秦千澜见结束了，也起身准备和沈墨一道回去，谁知到了门口，却发现早就跑出学堂的李恪在门口徘徊，看到秦千澜出来后眼睛亮了亮，似乎有话想说，又踌躇着不敢上前。

“怎么了？”沈墨关上门走到他身后，看到门口的李恪，心领神会地告辞：

“看来你们有话要说，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喽。”

秦千澜想出言挽留，却只是抿抿唇，目送沈墨离去，李恪莫名觉得，他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尾巴都要耷拉下来了。

“不就没法一起走吗，又不是过家家的小女生，至于吗······”李恪小声嘟囔。

而当秦千澜转身看着他时，那不快的眼神让李恪直觉要是他说不出什么要紧事，这位能活吃了他。

秦千澜自是听到了某人的抱怨，面色不悦，皱眉道：

“口无遮拦。”

李恪浑身都僵了，蔫蔫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

秦千澜见状，知道自己又吓到他了，不觉放轻了语气，话锋一转：

“不过课文背得很熟，看来最近在课业上下功夫了，做的不错。”

能得他的夸奖比中状元还艰难，李恪微愣了片刻，倏尔展露笑颜，颇为得意地仰头：

“那是自然，那女、咳沈夫子教导有方，我最近可是学了不少东西！”

秦千澜见他这副模样，就像得了吃食奖励的小狗娃，骄傲地摇着尾巴，不禁失笑，看来，他确实应该多表扬这位小太子。

两人难得没有剑拔弩张，颇有些相谈甚欢聊了许久，李恪在他面前从未这般健谈，滔滔不绝分享他这段时间在沈墨课上学的东西，还有新认识的学堂朋友，而秦千澜也分外耐心，认真听着，不时给予回应。

日头渐西落，村头传来归家小犬兴奋的吠鸣，天边染上橘红云雾，隐隐可窥见藏匿其中的弯月，天色已然不早，李恪想起和陈光宗还约着晚上要去李成家逗猪仔，就准备告辞离去。

“那个，你人还不错嘛，没左相说得那么不近人情，虽然这也是多亏了沈夫子······”李恪临走前又扭头回来，别扭地表示感谢：

“我现在知晓你每天处理公务有多不容易了，本太子向你保证，一定跟着沈夫子好好学，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帝！”

向来顽劣的小太子背对着苍茫暮色，年幼的脸上满是坚毅，竟真有几分一国太子该有的样子了。

他和先帝长得很像，尤其是严肃时拧紧的眉头，秦千澜微怔，仿佛又看到了那位殚精竭虑的圣上，一时心生感慨，唇角微扬，双手握拳，郑重弯腰行礼：

“臣，拭目以待。”

自那次课堂演绎后，贰班的学生们就一点也不排斥上学堂了，和刚开始只要一见书就要死要活的模样判若两别，每天都期待他们的沈夫子会整些什么新花样，学业自是也突飞猛进，甚至能稍微跟上壹班的进度了。

而沈墨自然也没有让他们失望，除了用课文进行角色扮演，还有小组积分赛、田间课堂等有趣的活动，这一个月的时间竟也没有想象中难熬，很快就过去大半。

许是从回城采买东西的周未央那听到了沈墨受伤的消息，正在满城追着秦青跑的凌如月人也不追了，马不停蹄跑去探视，就连在国子监上学的三好学生裴智也告假前往长乐村探望。

凌如月哐哐拉了一车的伤药补品，生怕沈墨受委屈。

“呜呜呜我苦命的墨儿啊，你的脚也太多灾多难了！这才刚好没多久怎么又添新伤了······姓秦的，你到底怎么照顾她的？！”

凌如月刚见到沈墨就扑了上来，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确认脚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后，正巧瞥见秦千澜从屋里走出来，对他怒目圆睁。

“如月，别这么说，”沈墨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好友的手，“这次还是多亏秦公子救了我，不然，可就不是伤了脚这么简单了。”

凌如月心里还是不满，气哼哼地收回手，谁料秦千澜竟真的低声下气道歉：

“对不起，是我没看顾好她，你是她的好友，生气是应该的，但我向你保证，决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他默默牵起沈墨的右手，修长的五指收拢，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圈住那双纤细的手。

沈墨俏脸微红，也收拢起手指回应，凌如月见她这么不争气，恨铁不成钢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重色轻友，瞧瞧你不值钱的样子！”

见她又要打开话匣子，沈墨忙招呼不好意思上前的裴智：

“裴智也来了？其实我已无大碍了，你在国子监还有课业，可别落下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个头抽芽似的长了不少，短短数月已比初见时高了一头，浓眉皓目，发冠梳得整齐，外罩青绿翠竹薄衫，一身藏青长袍，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自成一番气派。

裴智方才见众人寒暄，自己一个小辈不方便上前插嘴，此时被叫到才恭敬行礼：

“学生裴智，见过沈夫子。沈夫子莫要担忧，您是我的授业恩师，我自是要来探望的，还带了些补品过来······”

话音刚落，侍从阿孝就气喘吁吁地推着一车补品进了院子，和凌如月带来的那车一道几乎要把沈墨家的院子挤满，两人甚是尴尬地对视一眼。

“少爷，早说了那女人又不是猪，怎吃得下这么多？”阿孝依旧是嘴欠的毛病，累得靠在院门上擦汗。

裴智不赞同地咂嘴：

“啧，阿孝，不得无礼！”

“好了，你们二位的心意我收到了，”沈墨笑意盈盈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而后一指后院，“只是，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公子已经给我搬来了一车了。”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狭小的后院，满满当当塞了一整车的补品，还有一个当苦力搬运的秦青在夹缝里艰难往外挤。

至此，三车补品达成了会面。

一时院内陷入沉默。

沈墨叹了口气：

“我知大家关心我，但就像阿孝说的，我真不是猪，吃不了这么多。”

“嗐，没事没事，吃不完的可以分给祖母和你的学生们，你说对吧小青？”凌如月一见秦青就双眼放光，把刚才训诫沈墨重色轻友的话抛掷脑后，凑到人家跟前挤眉弄眼。

“啊？哦，我听沈小姐的，就是······要是还有剩的，能给我也分点吗？”秦青被挤得有点发懵，猛地一见到阴魂不散的凌如月更是头脑一热，不顾秦千澜铁青的面色，嘴馋道：

“公子准备的燕窝挺好吃的，我也想吃点。”

沈墨：“吃！当然可以吃！”

把来探望的众人安顿好后又是一整天，夜色已深，月光自支开的窗户一角遁入室内，恰好照亮秦千澜桌上的文书，夏夜乡村多蚊虫，秦青拿出备好的驱虫香，仔细拿火石点上立在墙角。

怡人的清香顷刻充盈于室，秦千澜边翻看飞页，边问道：

“说吧，那帮‘山匪’审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