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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想把窈娘送到卞阳公主身边做随侍女官。

理由特别直白：跟着卞阳去塑月，谁知道窈娘嫁过太监啊！她有沈令全部家产，再顶着皇后女官的身份，就算有人想欺负她也得合计合计，真是想出嫁出嫁，想出家出家，舒舒服服的。

叶骁呵呵了一声，说你忘了穗舫了？穗舫怎么样？塑月名门第二桔家族长的亲生女儿，出身够高贵了吧，她妈（不是骂人）护住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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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那是因为她妈就是害她这么惨的主谋啊！

但这话不能说，想起前世叶骁知道穗舫被虐待真相时候，他干出的事以及后来导致的一系列后果，他就觉得心都在颤。

不过叶骁说得也有道理，即便是塑月这样女子可以出仕继承家业的地方，大部分女子还是仰赖夫家，于是他又想了想，困难地对叶骁长揖到地，“殿下仁厚，若能让窈娘在塑月秦王府谋一份差事，自然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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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没说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沈令，想了想，拍拍他肩膀让他坐下，亲手给他倒了杯素酒，看她慢慢喝了，过了好一会儿，叶骁才说，“我刚才在想啊，沈侯，你为什么一定要让窈娘离开北齐呢？”

沈令楞了一下，刚要开口，叶骁继续道：“按道理来讲啊，你应该考虑让窈娘做横波的女官啊。横波是未来北齐王后，窈娘又不用背井离乡，留在北齐你也好照拂，但是，你偏偏一个字都没提。”

叶骁曲指敲了敲桌面，“然后我再一想，就忽然想起了我之前一直有疑问的一个点，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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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灰色的眼睛眯起，叶骁唇角一弯，刹那之间本就高华无对的俊美面孔风流颠倒，多情脉脉却又森然。

他柔声道,之前我听沈侯说的前世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刚才忽然融会贯通，我终于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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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沈侯，为什么你的前生里，一句都没有提到横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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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本不应该。沈令的前生经历确实是符合逻辑和所涉人物性格的——那么这其中就必然应该有横波。

比如冯映被册封为太子，按照逻辑，横波就该嫁过去，如果横波嫁过去，沈行矫诏杀害冯映一事就不可能成啊！

他外甥女那德性，能当场笑眯眯把沈行带假诏书一起给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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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闭了一下眼，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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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一眼看穿，沈令必定隐瞒了他什么，但又不想对他说谎。

叶骁敲了敲桌面，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了，他正色看向沈令，说我知道你不想说，如果是我的事情，你不说也就罢了，但是这关乎横波，我是一定要知道的。

沈令没说话，也不看他，就像没听到他说话一般。

叶骁沉吟片刻，慢慢地道：“你告诉我，沈侯，横波……她……在前世……在我前头……没了，对么？”

沈令还是没有反应，见他这个态度，叶骁心内有数，知道在沈令的前世，横波应该是遭遇了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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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对。

如果只是横波遭遇不测，沈令没有理由隐瞒，他是知道横波对他有多重要，如果横波可以拯救，沈令一定会告诉他横波的事，想尽办法救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一，他判断横波救不了，二、横波的死与叶骁……有关。

叶骁只觉得心头突突的跳，他六月月初被行刺的时候就隐隐察觉，被他强行压下的怀疑重新泛了起来。

他开始觉得全身发冷，外界的所有声音开始变远，但是异常清晰。

他能听到沈令清浅的呼吸和自己开始急促起来的心跳。

他死死看着沈令，哑声道：“难道横波是因为我死的？”

沈令仿佛被雷劈一般飞快抬头，他慌忙摇头，口不择言地道，“不，安宁王姬是——被我、被我杀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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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在一瞬间仿佛凝结了一般安静。

叶骁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眼神看他，不像在看一个人，反而像是在看某种死物。

沈令被他看得心惊，只觉得背上爬起了细弱的悚然。

过了不知多久，叶骁拿起面前的杯子，一口仰尽残酒，他小心地放下杯子，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才抬眼看向沈令，他用一种难以形容，沈令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都没有听过的声音冰冷地道：“……我要知道真相。”

沈令缓慢而轻地摇了摇头，他往后退了一步，犹自带伤的身体困难弯曲，向他折腰一礼。

沈令想，我不能告诉你，那会让你痛苦。

他想，三郎，你不能再失去你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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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没有再说一个字，他艰难地弓着身体，像是一柄随时会断开的弓。

叶骁只是深深地看他，不知过了多久，他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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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同一日的下午，北齐皇陵所在，严禁擅入狩猎的翼牢山不为人知地闯入了一小队人。

领头的人一身青衣劲装，金眸璀璨，正是京阳犀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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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四，叶骁与沈令从山南，犀炎带着数名随从从山北进入了翼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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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炎在快下午的时候，登上了翼牢山最高的千极峰，往下极目俯瞰。

翼牢山属于横亘整个东陆的孔滕山脉的余脉，却也气势恢宏，蜿蜒曲折，乃是一条不折不扣的龙脉，北齐都城成安京便是这条龙脉左爪所持的宝珠，翼牢山则是龙脉颌下命珠，轻水区水两河夹绕，乾坤聚秀阴阳汇合，正合山龙探水，一等一的绝好风水，她蹙眉看了良久，旁边数名女子手持罗盘、敕风扇忙碌片刻，过来复命。

——一如她的察觉。

她在进入北齐国境的一瞬间，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微弱的“排斥”。

当今神煌帝乃是最后一代章阳夫人所出，犀炎的母亲是当今神煌帝的曾孙女，她作为这个世界上与神煌帝血缘最近的女性，获赐“京阳”这个姓氏，乃是“章阳”的副姓。

章阳一族所敬奉的章阳君乃是司光的英雄之神，与北齐所供奉，司掌生命的苏生君乃是相处极善的友神，按照道理来说，她进入北齐，并不会感受到任何异样。

但是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微弱而明确的，“排斥”。

而且这个“排斥”并不古老，它刚刚生成，所以才微弱到几不可察。

——为何苏生君的国家会排斥章阳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