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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一脸委屈，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鼻子，无数只苍白手臂从他的身体下方徐徐升起，把他托了起来，叶骁索性往后一倒，手臂们立刻在他身下铺展成一张床，又有数不清的手从黑暗中蔓生而出，在他身躯上轻柔交叠，成了一张又密又轻又暖和的被子。

发帐后的永夜幽柔声道，“小鸟儿睡吧，起来就好了。”

叶骁在手臂里滚了几转，那些柔软苍白的手随着他动作起伏，让他一直保持最舒适的状态，发帐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小鸟儿睡不着？”

“嗯……”叶骁发出了若有所思的声音，“阿娘，我在想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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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永夜幽，人，有可能重生么？

发帐后庞大的阴影略微停顿了一下，堪称位于整个东陆秘术顶点的女性用一种非常微妙的语气说到，“……那要看你怎么定义重生。”

她顿了顿，“我给你讲过大概在三百年前，我与章阳最后的王女，也就是你姑姑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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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永夜幽的诞生遭到了“人类”这个概念的排斥。

她受诸神宠爱，乃是诸神爱子，却被“人类”或者说“人类的历史”所排斥。

“人类”已经不需要“神”与“神子”了，而永夜幽是最后一根，将“神”与“人类”钉合在一起的钉子。

而担负拔除永夜幽这根钉子，将“神”与“人类”彻底分开这个任务的，是章阳一族最后的王女，陆十，也就是永夜幽的丈夫、叶骁真正的父亲，章阳皇子章阳绗的异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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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陆十最终得以与永夜幽订立契约，使得她推迟降临，所倚靠的，是她最终血迹斑斑来到此御座之前的时候，她平静地告诉永夜幽，算上这次，是她第十二次来见永夜幽。

在这一次之前，她已经经历了整整十一次人生。

陆十告诉永夜幽，她用了十次人生试错，一次一次修正错误，一次一次从纷乱如麻的线索里拼尽全力，捡出唯一正确的那一根，导正命运，让“时代”向着正确的方向行进——然后她终于找到了足以阻止永夜幽的方式。

她把一切坦白告诉永夜幽，然后用自己作为代价，与她订立契约，延缓了永夜幽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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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一听就支棱起来了，说哎这跟沈令一样一样的，这不就是重生嘛！

帷幕中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摇曳了一下，永夜幽一边啪嗒啪嗒往下掉渣，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合着你每次来我教你的都白教了？来，跟我重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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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存在可以干扰‘时间’，这是‘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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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永夜幽的说法，陆十所说的前十一次重生，根本没有发生过。

陆十经历的重生，都是模拟，让她尽可能尝试，最终寻找到可以成功的方法——干涉“时间”是连诸神都没有的权能，但模拟‘时间’，虽然不多，确实有能做得到的。

比如——“森罗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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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罗十方”是龙楼最大的秘密。

但是，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它被镇守在龙楼神煌都内，神煌帝御座之下。

龙楼是十二王族拱护神煌帝，十二王家的族长只能由女性继承，被尊称为夫人，皇位继承则是神煌帝与夫人们所诞育出的皇子中秘术最强者继承。

可以发动“森罗十方”的，是分散在十二位身体内的十二份“神钥”。

“神钥”和有关于“森罗十方”的记忆，只在统领一族的夫人们的身体内流淌。一个夫人死了，“神钥”和记忆就会流入到下一任夫人体内，而要想获得“神钥”，就要把这个家族所有有资格继承夫人之位的女性全部赶尽杀绝，这样，“神钥”和记忆才会流入诛灭者的体内。

只有最终能够完全消灭其他人，得到完整“神钥”的人，才拥有启动“森罗十方”的权力。

这才是龙楼十二夫人互相攻伐的真正理由，而王座上的神煌帝，不过是“森罗十方”暂时的看管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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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次听说这档子事的叶骁一拍手：懂了，十二夫人这不就养蛊么，然后神煌帝就是个种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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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帐里永夜幽呆滞了大概一弹指，然后叹了口气。

教子不易，幽幽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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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完全没察觉到亲娘极其复杂的心情，继续兴高采烈地哔哔：“那沈令也是这样？”

他忽然有些古怪地高兴起来：一想到关于沈令那些悲惨的过去其实没有真的发生过，他就莫名地觉得开心。

哪知永夜幽却又叹了口气，她说，不，沈令应该不是与你姑姑一般。

“在你说的日子里，星象确实地改变了。两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凶星坠入此世。”

永夜幽确实感觉到了这个世界转动的枢纽里，渗入了两颗小小的沙子——但她不知道，这是谁、为了什么放进来的。

叶骁楞了一下：这有点儿超过他的理解了。

他眨巴眨巴眼，迟疑地说，但阿娘不是说，“时间”是绝不可能逆转的么？那这怎么回事？

发帐之后静默了片刻，然后永夜的女王、这个世界自诞生开始，最接近神的女性，问了他一个非常古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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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儿，你觉得，你，存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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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又古怪又尖锐的问题，叶骁思考了非常非常久，最后他说，我只能保证，在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存在。

女人所在的白骨王座传来了咀嚼和庞大物体移动的声音，“我认为，在某个意义上，我们并不存在。”

她说，小鸟儿，你听说过神念一转，颠倒梦想吧？那是某个教派的教义，意思是说，整个世界，所有生物，不过存在于神祇的一念之间，我觉得这个说法无限接近于真相。

她说，世界存在于某个“事物”的“一念”之中。

证据就是——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