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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叶骁消失的背影，沈令唇角一缕自己都没察觉的轻笑，悠悠转头，正好窈娘托着茶盘进来。

沈令靠躺在向阳窗下一张卧榻上，转过来的时候，满身阳光，唇角含笑，整个人看上去居然有几分闲散惬意。

窈娘想，他以前从未这样对我笑过。

她心头酸楚，放下茶盘，跟沈令说东宫的事。

窈娘提前回来处理东宫诸事，她捡重要的与沈令说了，沈令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垂下了头，过了片刻复又抬起，干巴巴地道：“……我要你找的东西。”

窈娘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尽量平静地道：“找到了。”

说罢，她从怀中摸出一封小小的信笺。

窈娘的手微微有些抖，她把指尖盖在袖子下头，将信推到沈令手边，吐出一口气，一双杏眼看向沈令，“阿令，这个东西，应该你亲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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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沈令亲手写的放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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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沈令抬眼。

窈娘头上绾了个椎髻，一支玉簪，妆容清淡，衬着青裙碧衫，分外清丽，沈令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她长大了。

那个小小的，满院子找斗草玩的小女孩已经是个亭亭玉立，娴雅沉静的女子了。

她精擅食脍、能将偌大东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可以如现在这样，从容地对待命运的不公。

——她长大了。

沈令内心深处升起一股酸胀的欣慰，他忽然有了一种矛盾的心情：他欣喜于窈娘的成长，但又希望她永远是秋日里那个抬脸看他，幼小的孩子。

因为他清楚，窈娘的成长是用怎样的痛苦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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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拿起放妻书，没立刻给她，窈娘到了此时，反而真正的平静下来，她说，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想，其实以前她就知道，沈令不喜欢她，只把她当妹妹看，这些她都知道的，但她之前一味痴心，装作自己不知道罢了。

她这次想明白了，确实不能这样下去，她左思右想，入宫请见卞阳，与卞阳深谈之后，她拿定主意，做卞阳的女官，一起去塑月。

“阿令，我这辈子出过大门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得过来，我以为我的一生就和我娘一样，从一座宅子到另一座宅子，但是秦王告诉我，塑月的女子可以出门、做生意、当官，我最开始听了很怕，觉得女子怎么能抛头露面，后来却慢慢羡慕，到了现在，阿令，我想去塑月，我想试试。”

此时此刻，与沈令对话的，是成熟的、有独立心智，以自己的思考做了决定的女人。

她不再是依附于他的沈夫人了。

“我仔细想了，阿令你说得对，我去了塑月，处处用钱，也确实需要有钱傍身，但北齐的房产地契我用不着，我就将金叶子和珠玉带走，我查看过了，金叶子十匣，珠玉六匣，大概价值四十万贯，我就不与你客气，带走这些了。”

要是换做之前，沈令一定要她全带走，但现下听她条分缕析地缓缓道来，沈令只点点头，说了声你想得周全。

他郑重地将放妻书递给妻子，他笔直地望着窈娘，“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我与娘子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伏愿郎君千秋万岁。”

窈娘向沈令轻盈行了个礼，道，妾身失礼，还望沈大人莫怪。

她唤他沈大人，不再唤他阿令。

沈令与她，除了救命恩人这一层关系，在刚才，其他所有彻底了断。

沈令合了一下眼，对她微微颔首道，“以后诸事，还望娘子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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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娘端庄轻盈地转身而出。

她捏着放妻书，行过满园银桂，微风拂动，淡黄近白的花瓣扑簌簌拂在她身上，她心里想，她的梦啊，终于彻底地醒了。

她梦里有簪花风流张敞画眉，有窗下娇声笑语，有为良人洗手作羹汤。

可她的梦里良人啊，却不爱她。

她梦里的那些花终于枯萎，她梦中良人转身而去，再不回头。

你看，喜欢一个人，是多么苦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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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她没哭。

她只是捏紧了手中的文书，慢慢的慢慢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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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的。窈娘告诉自己。

她能活下去，能好好的活下去，到塑月，出仕宫廷，辅佐新后，然后遇到一个她真心所爱，对方也真心爱她的良人，两人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没有遇到那个良人也没关系，她听过了塑月开国女帝的故事、知道与沈令齐名天下的阳知风、还有在塑月被尊为铸圣，终生未嫁，精研铸术，钻研出水钢铸法的刘铁女的事迹——

她还年轻，她还有那么长的人生，那么条路。

她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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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摇落，细蕊如同洒落金线，拂了窈娘满肩。

黄白、淡黄、近白的花瓣细弱香甜，铺满小径，她行于花雨之间，摇落满身暗香。

她渐行渐远，走出绿树繁花，走上台阶、踏入宫阙，纤细窈窕的身影慢慢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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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骁刚到书房，就接到一封蓬莱君的信。

信里头主要三件事，一是叶骁触发翼牢山大阵，蓬莱君怕危及已经移台但尚无定阵物拱护的阵台，进而动摇塑月境内的阵台，回转丰源京安定法阵，让叶骁不要担心，最好也乖点别再让蓬莱君担心。

第二件事则和沈令息息相关。

简单说来，就是沈令当初预言的三件事，全他妈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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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舫被虐待一事确有其事，已交由御史台弹劾，裁定穗舫与白氏子和离，白家父夺爵，直接勒令致仕，其子革职，脊杖三十，罚钱三千贯，穗舫有孕在身，暂时留在蓬莱君府上。

叶骁觉得处置得太轻，但是塑月律令这已经是顶格判了，他摔了信叉腰咬牙切齿骂一万句街才拿起信继续看。

沈令说的青阳道疑似三尸虫事件也确定了，确系“龙伞菇”肆虐造成，也确实从沈令所说的地方起出了神器龙骨。派出去调查青阳道事件的秦王府司马处理此事已毕，奉蓬莱君之命直接从青阳道赶往北齐成安京，预定最多两个月之内与他汇合。

最后，流霞关之事也跟沈令说得一样，这帮玩意儿里通北狄，在内盗卖军粮武械，在外豢养土匪，蓬莱君已经收集了大量证据，而且布下天罗地网锁定关外匪群，但因为急于赶回丰源京，他怕夜长梦多，直接杀了流霞关涉及养寇与盗卖军械粮食的主谋关内主将钱孙河等人，同时用了虎符调派旁边鹰扬关原本属于叶骁的军队剿匪。相关人等现在全部抓获，沈令所说能传染瘟疫的瘟种也找到，一干人犯已经押解上路，到达京城后再行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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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还有一更

然后大家就年后见惹~~~

大家虎年虎虎生风鸭~~